第101节
他说：“要不我娶你吧！” 刚打算进门的郑媛突然就顿住了脚，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打搅到里面的两个人。 曲萌在沉默。 她沉默的时候，郑媛脑子里掠过无数念头。她想曲萌会答应吗？这个男人求亲的目的是什么？是觉得自己占了曲萌的便宜想要负责，还是说见曲萌长得漂亮见色眼开？这个男人长什么样？家里条件如何？配不配得上上曲萌？不不不，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这个男人人品好就可以了。而他既然能对一个陌生人见义勇为，说明他本性还是很不错的。 所以，她是希望曲萌能答应的。这男人对曲萌来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有了他，以后的流言蜚语就可以两个人一起扛，难关一起过。他们想扶相持，时间长了，总会幸福的。 曲萌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反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民兵说：“我知道，我说，你嫁给我吧。你看，我救你的时候给你做了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我不能白白占你这个便宜，我得对你负责。” 曲萌语气微冷：“我不需要你负责。” 民兵疑惑：“你为什么不需要？别人都看到了，他们会传很难听的话。你都为这些死过一回了，难道还想再为这个死第二回吗？”民兵语气突然倔强，“我刚刚都说了，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现在是属于我的，我说你不能死，你就不能死。” 曲萌：“……” 过了会儿，曲萌说：“你都知道我是谁了不是吗？我是被人糟蹋过的破鞋，就算被你占了便宜又怎么样？你只是为了救人。别说那种傻话了，别为了我沾自己一身腥。”她语速很快，自暴自弃地破罐子破摔。 “我不介意。”民兵打断她的话，声音忽然低下去，带着骨子腼腆，“我娘说我长得丑，不会有漂亮的女孩看上我，我觉得你就很好看……我不介意你的事儿，你介意我丑不？” 民兵长了一张鞋拔子脸，还黑，单眼皮，好在眼睛不算特别小，属于丹凤眼，鼻梁倒是挺高的，就是鼻头大——确实挺丑的。 郑媛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一部动画片，这民兵长得特别像《熊出没》里的光头强，估计他剃了头发就是真人版的光头强了。虽然说丑吧，但就跟光头强一样，看多了就觉得丑萌丑萌的。 曲萌看了那民兵好一会儿，看得民兵都不好意思了，脸上看不出来，耳朵根儿那儿白，就看出红来了。片刻后，曲萌轻轻一叹：“我不介意。”顿了下，“你爹娘介意吗？” 民兵乐呵呵地笑：“放心吧，我娘就希望我找个漂亮的媳妇儿呢！” 民兵盲目乐观，曲萌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郑媛继续写信。 “我知道曲萌并不喜欢王有根，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切能救她命的机会。王有根就是那个机会。但是，事实证明，王有根就是一根稻草，而不是可以承受住一个人重量的大树。” “王有根把自己想要娶曲萌的事儿告诉了他爹娘，他天真的以为他爹娘会接受曲萌，因为他们庄上就有被日本鬼子糟蹋的女人，他爹娘对那个女人非常好，很同情那个女人的遭遇。可别的女人又怎么能和自家的孩子比呢？他娘知道曲萌的事儿后，死活不同意王有根娶曲萌，甚至还亲自到曲萌住的地方闹了一场。” 这一次闹剧把曲萌的名声推向了更底层的深渊。王有根的娘说曲萌是个狐狸精，祸害了一个男人还不够，还要祸害第二个。她说王有根是个傻小子，啥都不懂，曲萌怎么能这么坑人？曲萌这么做就是在恩将仇报，他们王家可要不起曲萌这样的儿媳妇。 曲萌像是早就料到王有根的娘回来找她，她一点震惊和惧怕的情绪都没有，在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下，她表情疲惫，淡淡说：“是他先提出来要娶我的，不是我要嫁给他。” “那你就别嫁啊，你要没答应嫁他，有根也不会跑过来跟我说要娶你啊！” 曲萌反问：“他要娶我，我为什么不嫁呢？除了他，还有谁愿意娶我？” 王有根的娘一噎。 曲萌说：“你如果不想你儿子娶我的话，就回去劝劝他吧。”说完便扭头回了屋，还顺手关上了门。 王有根他娘气得指着曲萌的屋门破口大骂，后来还是王有根跑过来把他娘劝了回去。 郑媛在信里写：“王有根倒是挺男人，尽管家里人都不同意，他宁可分家单过，还是执着地要娶曲萌，甚至还亲自找了媒人说亲。眼看着就要把关系定下来了，曲萌去找了我爸。她向我爸提出申请，给她开一个证明，她要回家。曲萌这种情况，回家确实是一个好选择，我爸心里对曲萌非常愧疚，尽管有些不符合条件，还是同意了曲萌的请求。” “我问曲萌为什么要走。说真的，王有根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对象，知根知底，人品也好，除了婆家那边不好处，但忍忍也就得了，毕竟还是两口子一起过日子，只要王有根体贴就行。曲萌告诉我，王有根给了她勇气。” “曲萌最恐惧的她的爸爸mama会改变对她的感情，怕自己成为爸爸mama的污点，被爸妈嫌弃。可王有根却用自己的感情和执着告诉曲萌，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既然一个陌生人都有愿意接受现在的她，她的亲人又怎么会嫌弃她呢？所以她想回家了。王有根是个好男人，她也很喜欢他，很感谢他，可她不能让他为了她闹得母子分离。” 第272章：信2 之后，郑媛写道：“我不知道她的这个选择是否正确，但我知道，她已经真正强大起来了。” 曲萌走的那一天天气不是很好，天气阴着，早上的时候还下了一阵雨，地上很泥泞。郑媛劝她换个时间再离开，曲萌没同意。 在杨柳大队插队三年，曲萌杂七杂八的东西存了很多，她把被褥一类的东西全都打成了包裹，通过邮局寄走了。剩下自己的衣服，还有书本之类的，她没有寄，怕丢。但这些东西太沉，这边距离火车站又远，便借了大队里的一辆马车。 给曲萌赶马车的是王有根。 王有根知道曲萌回家的打算后就去找了曲萌谈了谈，希望曲萌能留下来。不知不觉中，王有根对曲萌的感情已经渐渐从同情变成了喜欢。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发现曲萌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不仅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好为人大方还是个高中毕业很有文化的女孩儿。如果不是曲萌出了事儿，就凭他的条件，娶到曲萌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 只可惜他爹娘都不同意。 帮着曲萌把东西都放到马车上，临行前，王有根最后一次问曲萌。 “能不走吗？我再去劝劝我爹娘，他们会接受你的。” 曲萌坐上马车，摇摇头：“不用了。” 王有根欲言又止。 曲萌见他目光闪烁，问：“你想说什么？” 王有根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父母不接受你，你就回来吧，我在这儿等着你。” 曲萌唇角弯了弯：“谢谢。”顿了下，“你是个好人……但是，不必等我了。”因为就算父母不接受，她也不会再回这个伤心地了。 王有根眉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你到家了，就给我写信。”郑媛如今怀孕已经是第五个月了，六月份天气热，衣服穿得薄，肚子很明显，走路也明显笨重了不少。她如今不方便，所以不能亲自将曲萌送到火车站，两个人只能在知青点门口话别。 曲萌点点头：“我到家就给你写。”郑媛是她在这地方交到的唯一一个好朋友，也是她对杨柳大队唯一的留恋。 “记得回家后要好好学习，过几年咱们国家肯定得重新开放高考，到时候你考个好大学，以前那些事儿，就没人真的在意了。”郑媛很清楚，不少知青考上大学后就把乡下的媳妇和丈夫抛弃了，之后再嫁再娶，日子过得照样和美幸福。相比那些人，曲萌真的已经算是很好的了，至少没有以前的家庭拖累，人品也没问题。 郑媛的语气笃定，曲萌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国家一定会恢复高考，但她莫名就是信任她。点头：“好，我会好好学习的。” 郑媛放心了，微笑。 两个人互相望了会儿，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甚至或许是她们两个这辈子最后一面，所以都有些舍不得。 郑媛倒是还好，她知道随着科技的发展，交通会越来越发达，她和曲萌肯定还会有再见的一天，所以首先从分离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笑说：“东西都带全了吗？可别忘了什么东西……都带齐了就走吧，你还得赶火车呢，万一晚了点，今天就走不了了。” “诶，都带齐了。”曲萌应了声，挥挥手，“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郑媛抬手摇了摇：“再见。” 王有根一挥马鞭，喊了一声“驾——”马车启动了，郑媛跟着走了两步。曲萌对她高声喊：“你身子重，不用送了！” 郑媛停下脚步，目送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它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再也看不到。 郑媛这时候还不知道，下一回她再次见到曲萌，已经是二十年以后了。那时候曲萌已经定居美国，拿到了美国的绿卡，甚至还把自己父母弟弟也接到了美国。她听了郑媛的叮嘱，回家后好好学习，顺利考上了全国知名大学，然后拿到了留学名额，去美国读了研究生。本来就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优秀，之后她发展的越来越好，钱越赚越多。最关键的是，当年被强jian的事儿已经成为了她嘴里的调侃笑谈。她对过去真正的释然了，还在美国谈过两个男朋友，一个美籍华人，一个德国人。最后她和那个德国人结了婚，婚姻幸福，还生了两个混血宝宝。 曲萌的故事郑媛就写到这里，然后郑媛写了写学校里的事儿。 “曲萌出事那段时间跟学校请了假，没去上课，她的课一直是我和另外几个老师代的。校长是个善良的人，他还希望等风声过去了，曲萌还能回来继续给孩子们上课，所以一直给曲萌留着位置，没有招人。现在她离开了，我和其他几位老师不可能长时间代那么多节课，校长就决定再招一名老师。幸运的是，校长觉得我教课教的还算不错，让我顶替了曲萌的名额，成为了学校里的一名正式的任课老师。” “我的工资也涨了，涨到了二十五块钱。”郑媛舔了舔嘴唇，神色认真，继续写，“咱们国家现在提倡男女平等，女人也能顶半边天，和过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所以我决定，每个月从我的工资里抽出来十块钱给我父母，算是给父母的赡养费，你觉得怎样？”反正无论冯建文怎么想，郑媛这钱都给定了，她就是给冯建文说一声，到时候她爸妈不收的时候，她就推到冯建文身上，说是冯建文的意思。家里每个月多这十块钱，日子肯定比之前宽松很多。 信的最后，郑媛告诉冯建文：“咱们的宝宝非常健康，我已经能感受到胎动了。”她摸摸肚子，孩子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又动了，肚子里面仿佛有一条小鱼在吐泡泡，那感觉真的非常奇妙。郑媛脸上闪着幸福的光芒，在信纸上继续写：“儿子最近非常乖巧，也不会折腾他mama，就是有点馋，看到什么都想吃，我这两个月感觉胖了得有二十斤，脸都圆了，低下头还有双下巴，我觉得自己丑了好多。” 写到这里，郑媛忽然放下笔，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来一张单人照。 这是她前几天专门去县里照的一张孕妇照，虽然肚子还不是很大，但腰身已经粗了好几圈，单从照片上看，看不出怀孕，只能看得出郑媛比结婚的时候胖了很多——鹅蛋脸都快变成圆脸了。 郑媛戳了戳照片上自己的脸蛋，一脸嫌弃，她在信上写：“给你看我前几天照的照片，我不应该微笑的，应该把牙齿露出来笑，这样看起来我的下巴还明显些。” “你说我是不是要克制一下自己的食欲？感觉我这体重增的太快了。”郑媛上辈子怀孕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孕吐反应，一直就是正常吃饭，也不像现在胖的这么快，一直到孩子出生，她体重总共也就增长了二十多斤，现在这个就太吓人了。这个时代也没有b超彩超什么的，郑媛心里就有点担心，万一再长成巨大儿就不好了。 她把担心跟冯长勇说了，冯长勇倒是说没事儿，不过郑媛还是打算哪天去医院里看一看。 郑媛最后给信结了个尾：“等下次你回家，就能和咱们的儿子见面了。” 她把信叠起来，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写了那么多字，有厚厚的一沓，把照片夹在信的中间，塞进信封里，给信封贴上邮票。等哪天碰到小何的时候，就把信给他。 第273章：分娩1 时间如白驹过隙，四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进入了十月份。郑媛怀孕已经三十八周，孩子已经足月，就等哪天孩子在她肚子里住够了，破门而出。郑媛九月底就不去上课了，已经到了危险期，所以得老老实实在家待产。 郑媛打算到医院里生孩子，要万一出现点什么情况，也方便解决，李金枝的意思是请个经验足的产婆在家里生就可以了，大队里的女人都是在家里生的。 这天李金枝过来帮郑媛收拾产房，郑媛才知道李金枝的打算。 李金枝说：“产婆我已经帮你找好了，就是旁边胡同里的那个冯传峰家的，你喊她淑芬大娘的那个。她接生的本事可好了，咱队里女人生孩子都找她，咱家几个孩子都是她给接生的。” 李金枝的热情让郑媛有些难以招架，但开说的话她还是要说，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去，郑媛开口：“娘，我打算去县医院里生。” 李金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了，随即皱起眉头：“你是不放心我找的产婆？我还会害你咋地？”她的声音尖锐，怒视着郑媛。 郑媛知道李金枝生气了，扶了扶腰，解释：“娘，你看我这肚子，是不是太大了？我怕这孩子养的太好了，在家生不好生，怕出事，要是在医院里真要有什么意外，人家医生救起来也及时。” 虽然到了七月份，天气一热，郑媛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感觉到饿，但相比于上辈子，她吃的还是要多。肚子像是吹皮球一样吹了起来，但用眼看着，就感觉比上辈子的肚子大了几寸。上辈子郑媛也是在医院生的孩子，那孩子生下来就六斤多，将近七斤，这辈子，肚子里这个孩子怕是要上八斤了。 万一这孩子头再大一点，那这孩子就很难生了，时间长一点，再憋得孩子缺氧就不好了。 郑媛也是为了妥善一点，绝对没有针对李金枝的意思。 可在李金枝的眼里，郑媛就是在跟她对着干。她说：“人家别的女人不是没有比你肚子大的，怎么别人就能生，你就不能？这么长时间，还有你公公帮你看着，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也没有胎位不正，怎么就不好生了？” “你淑芬大娘多大年纪了你知不知道，她接生过多少孩子你数过吗？她还不比医院里那些年纪轻轻的小护士小大夫有经验？” “在医院里生得花多少钱？我看你就是有钱烧的，不花心里不高兴！”还非得花到她眼睛跟前儿，专门惹她生气。 郑媛觉着自己挺冤枉，每个女人zigong位置不一样，有的靠前，有的靠后，有的人怀孕五个月就跟怀孕七个月似的那么大，有的人怀孕五个月小腹也就只有一点点弧度，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怀孕。郑媛很清楚自己就是那种zigong位置偏后的，现在这个肚子就是超标了。但这话她又没法跟李金枝解释，总不能说她上辈子生过孩子吧？ “娘，我现在这个体重比怀孕之前高了将近四十斤，真的有点太多了，正常标准应该在二十多斤到三十多斤之间。”郑媛还算耐心的解释。 李金枝呛她：“那还不是因为你之前吃的好东西太多了？！”她早就想说了，天天一个鸡蛋也就算了，也没见人家别的女人怀孕隔三差五就要吃一回rou的，每回见郑媛拿着钱去那些杀猪的人家买rou吃她就觉得心疼。 郑媛嘴角抽了抽，表情无奈。什么隔三差五啊，又不是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杀猪，她也就是每逢谁家杀猪的时候去买一点——虽然她的确是隔三差五，不，是每天顿顿都有rou吃，但毕竟没让人看到嘛。 “爹在家不，我去问问爹，看看爹的意思咋样？”郑媛觉得还是征求一下公公的意思吧，婆婆这里她是说不通了。 李金枝脸色十分不爽得“哼”了声，扔下一句“随你的便”，扭头就走。 她前脚走，郑媛后脚跟上。她扶着腰，走路跟鸭子似的，一拽一拽的。 冯长勇在家，看到郑媛过来，连忙把屋里唯一一张带扶手的椅子让给她坐。这椅子不高不矮，还有扶手，正适合怀孕的女人坐下和起身。 “你咋过来了？”冯长勇盘腿坐到炕上。 郑媛摆摆手说：“我不坐了。”都快生了，每天得保持适当的运动量，站一会儿还是可以的。她说：“我过来是想跟您商量商量，我打算去县医院里生孩子。” 冯长勇看了一眼李金枝，李金枝撇了下嘴，脸拉老长，一副很生气不愿意搭理郑媛的样子。 郑媛说：“我知道娘给我找的是咱们队很有经验的产婆，但我这个肚子，确实有点大了，我担心孩子长太大不好生。这是我第一个孩子，我肯定不是赌气才要去医院生的，我也是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的。要是在医院生，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医生也能及时救人。” 冯长勇边听边点头，郑媛这个当娘的想要踏实安心一点这没什么，去医院生就去医院生了。再说郑媛考虑的也是个问题，他当大夫时间长了，妇产科也懂一点，知道郑媛这个体重增长，孩子确实有可能养的有点大不好生。倒是这个老婆子，还跟人家当亲娘的赌什么气？丢不丢人？冯长勇看了李金枝一下，然后对郑媛说：“你要是想去医院，那就去医院。你这怀孕都九个多月了是不是？这都快生了啊，你啥时候去医院啊？到时候我借辆地排车，套上骡子，拉着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