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野狗

    18

    “嘶…皎…你轻点……”

    林北川吃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皎拿着换药包，扯开了林北川麦氏点上的纱布，一道6厘米长的切口，愈合的还不错，没有红肿也没有渗血

    术后三天，陈皎一天两次给林北川换药，一日三餐送菜喂饭，可是不管林北川怎么逗她跟她讲话，她都一声不吭，尽管在旁人看来，这位陈医生对他已经算是特殊照顾了，你见过医生给病人送饭的吗？更不用说亲手喂了

    “皎…主任说我今天可以出院了…”

    第四天，陈皎带着餐盒准时的出现在病床前，林北川扯着她的白大卦，低声诉说着最后的请求：

    “送我回去吧…好吗？”

    割掉阑尾的这些天，林北川不是不明白陈皎眼睛里的复杂与冷漠，她只是在还他一份人情，当时潘安妮住院时他每天给陈皎送饭的人情，可是他欠陈皎又有多少是可以弥补的呢？

    陈皎放下了便当，离开了好一会，久到林北川哽着喉咙咽下已凉的饭菜，陈皎一身便服推来了一辆轮椅，轻轻的帮他换下病号服，替他穿上内裤和便装，他靠着陈皎瘦弱的身子慢慢坐到轮椅上

    林北川不是一次觉得，在陈皎面前他像重新变成了小孩，使着心机对她撒娇想黏着她，需要她的照顾，需要她的爱

    可明明她自己也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女孩子，柔弱的需要保护，他却一直贪婪着她的付出，林北川苦笑了一下，终究还是舍不得放手

    阳光暖暖的，是个适宜出院的日子，陈皎推着林北川慢慢的走着，悄悄的碾过爆竹残骸，示意着还未散尽热闹喜庆的年味，他们之间气氛微妙的沉默的与之格格不入

    明明只要3分钟的路，却走了好久好久…或许是因为轮椅太难推了，或许是阳光太好想多晒晒

    “皎，我很羡慕你”

    沉默良久后，林北川抬着头，迎着光对上陈皎冰冷的眼睛，

    “羡慕你有个幸福的家庭”

    林北川感觉到推着轮椅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

    “你有爸爸，mama，而且他们都很爱你”

    “我这么说有点奇怪，对不起…”

    “对不起…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任何事”

    林北川低下眼，轻轻笑了两声

    “我怕你嫌弃我”

    “或许我现在告诉你也无济于世了吧”

    “但这是我欠你的，我欠你一个真实的林北川”

    “我最开始不叫林北川，而是林三，在同辈排行第三，于是我爸就随便搪塞了一个名字”

    “林北川是我妈给我取的，是不是好听很多？可是我从来没听她叫过我”

    “因为在我2岁那年，我妈抱着我跳楼自杀了，而该死的我却活了下来”

    林北川对陈皎露出了那副眯着眼不知所以的模样

    “我从记事起就是跟着奶奶在郊外的农村生活，那几年，我在不同的亲戚家轮流蹭饭，姑姑叔叔伯伯家的门槛都被我踩烂了吧，虽然清苦，倒也还算有人疼”

    林北川的嘴角浅浅的勾了勾

    “夏天我常偷偷跑进大学城里，跟那些大哥哥们打篮球，玩累了就躺在广阔无人的草坪上看星星看到睡着，趁着天没亮再溜回奶奶家”

    “像只野狗样的不知寂寞孤单是何滋味过的自在快活”

    “直到奶奶去世，我那12年不曾露脸的人渣老爸终出现了，我才知道原来我有一个在城里当领导的爹，他把我接到城里，让我穿着干净得体的校服上初中”

    “或许…不存在不想得到父亲认可的儿子吧…”

    林北川的神色暗了几分，

    “我初中的成绩还是足够我上重点高中的…可是我爸从来都不看我一眼…哈哈可能刚好在叛逆期吧…赌气上了一所不怎么样的高中…打架斗殴早恋逃课上网吧打游戏我一项都没落下…高考成绩差点连本科线都够不到…不过我爸终于第一次直视我，对我发火…”

    林北川低低笑了笑

    “结果就是我爸断了我所有的生活费…或许也是他觉得他已经尽到责任把我抚养成年了吧…让我一个人在大学自生自灭…”

    “其实成年后，我反而觉得自由了，我可以去追求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一个自己的家…”

    林北川看到了陈皎眼神的松动，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我幻想过穿越回去找你，可是那时候你还没成年吧…哈哈如果可以，我真想等你长大”

    林北川感到自己眼眶有些湿润，低下眼继续说道

    “毕业那年，我谈了6年的初恋…以天下男人都无法原谅的方式结束了…或许当时我也太年轻了吧，也有我不好的地方…”

    “可是她当时真的毁灭了我所有的信念，信仰，希望”

    “也是毕业的时候…我爸升了厅长…他需要有一个自己人帮他做事…于是他选择了我…其实我有点小开心…我努力考上了公务员成了警察…手上的钱越来越多…”

    “我成了一个PLAYBOY…到处追女生，追到后就立马分手…皎，我看出来了，你的眼睛在骂我渣男…”

    林北川笑眯眯的看着陈皎，握着她的手，解开了指纹锁

    “苏沁是最难追的一个学妹…我追了她好久好久…趁着她动摇的时候跟她求婚…她答应了”

    “婚礼那天，我的父亲也没有出现，弄的场面很尴尬…虽然那时我有点失落…不过婚礼还是照常进行了…”

    “我以为…我很快就能有一个家了吧…可是苏沁的父母并不满意我…也难怪…我有一个那样的老爸…苏沁的父母想把苏沁留在身边…而我不能接受入赘…婚后的生活也不尽人意…”

    “我对家的执念以及苏沁父母的期许…我和苏沁有了第一个孩子…可是孩子出生后…我被不眠不休的吵闹和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吓到了…恍惚间觉得那不是我想要的家…”

    “啊…痛……”

    陈皎进门的时候狠狠推了一下轮椅，林北川的伤口被震的发疼

    “皎，听我说完…”

    “后来我才明白…我犯下了大错…我渴望有一个家…可其实我连家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好拥有一个家…仓促之下组建的家大概率是勉强的…不幸福的……”

    “我跟苏沁间的矛盾越来越深…苏沁决定离开我…带着孩子去荔洲跟她父母一起生活…”

    “可是我爸却因为孩子的姓氏问题跟苏沁的父母争吵不休…无奈之下有了第二个孩子……可是问题仍旧没解决…我又累又烦…孩子姓什么…我其实一点都不在意…”

    “我一个人在阜市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像没了灵魂的人偶…帮父亲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然后每个月给苏沁一笔奶粉钱…好像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我还有什么价值…”

    陈皎不想再听林北川的悲情故事，将他送回公寓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没有理由继续待在他身边，转身搭上门把就要走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遇见你的吗，皎…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

    陈皎停下了动作，但也没有回头

    “秦茗是我的大学舍友，毕业后他迷上了贝斯，拉着我组乐队，我在唱歌中获得了一些活着的感觉”

    “我模仿别人的声音唱歌…渐渐渐渐…我的声域越来越宽…达到了唱枪花的水平…而阜市的音乐圈就那么点大，许莱史就找上了我…可是我有一道无法跨越的心理障碍，我无法在观众面前放声歌唱，他想了个办法，让我打扮成另一副完全不同的面孔，再戴上墨镜…”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北川强忍着小腹撕裂般的疼痛站了起来，赤着脚向陈皎走去

    “没错…你第一次遇到我…是我第一次以那副模样登台演出…我抛弃了那个如野狗一样的林北川，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撕扯着自己的声带，放纵着，我以另一个人的姿态放肆的活着…”

    林北川抓着陈皎的手腕拼尽力气一扯，逼迫陈皎转过身跌入自己怀抱

    “然后…我看到了你…跟我有着一样面具的你…在台下看着我…你的注视让林北川那只野狗不安分的悸动了一下…”

    林北川轻轻捧着陈皎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不知怎么，就是移不开眼，就是想方设法的卖弄自己，想让你看着我，”

    “陈皎，你别躲着我，看着我，你看到了吗，那只为你机关算尽的野狗，”

    “皎，那场演出是为你而演…”

    冰凉湿冷的吻炽热地落在陈皎发白的唇瓣上

    神よ、私を許してください

    Kamiyo,   watashi   o   yurushitekudasai

    （神啊，请你原谅我）

    陈皎无力的松开了掐进掌心里的手

    最后一句日语来源于上户彩出演的日剧《昼颜》出轨女主纱和酱的心理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