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顾衡哈哈大笑,心头烦忧尽去。 “我如今只是个在乡间读书备考的秀才,无财无名也没甚东西让人惦记。只是如今有些事不好亲自出面,就请马典史派几个人帮我留意一下异动。他如今在莱州城里如鱼得水,刚才那人过来就是告诉我昨天晚上已经有鱼儿上钩了。” 顾瑛看他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无担心地问道:“你究竟准备做什么?” 顾衡此时却卖起了关子神秘一笑,“等会收拾一下,除了今日的龙舟大赛,我还请你看场百年不遇的大戏。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许慌张不许出声。也许打今儿晚上起,很多人都要剥下一直披着的人皮。” 顾瑛打了一个寒噤,只觉自家兄长此时的眉眼看着虽然无比熟悉,但是神色却与往日大不相同。她想起了自己进来时,兄长脚尖儿上那一片润润的污浊花泥。 莱州虽然是一个边陲小城,但是每年的海上龙舟大赛却丝毫不马虎。 渔民们为了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祛邪祟攘灾异,划龙舟前会将龙头从祖庙里请出装到龙舟上;赛完龙舟后渔民们还要将龙头卸下,重新请回祖庙,并用海里的淤泥糊住龙眼。祈祷海龙王安心休息,莫要在海里兴风作浪,保各路渔民出海平安。 城里的青石街道两边多的是市井小贩,有用艾草和龙船花编织成的花环,不分老幼都喜欢花几个钱买来带在身上,但最多的还是用青青的竹篮兜售的樱桃桑椹。 据说端午节这天吃了樱桃桑椹,可全年不误食苍蝇。所以即便樱桃和桑葚还没怎么熟透,顾瑛也用荷叶捧了一小篮慢慢地吃着。 食铺里还有出售五毒饼的,这种饼其实就是普通的面饼,上面刻有五种毒虫花纹为饰。至于其他醮了雄黄酒的熟鸭蛋,油炸的煎堆更是摆得满满的。 顾衡抬头见一家铺子里卖得有现场的绢花,做工尚算精致,就信步走了进去帮着挑了几朵。 顾瑛如今是老宅正经的管家婆,一分银子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见兄长一路走来大手大脚的,忙又将他手中的绢花一一放回原处。店里的小伙计虽然没说什么,倒是却看过来好几眼。 顾瑛将人扯着走开些才低声道:“这些花儿草儿的我自个就会做,更何况你没看见这些绢花都是做成了五毒的形状,只有端午节的时候才能佩戴。只能用几天的东西,你此时买来不是糟蹋钱吗?” 顾衡哑然失笑,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松开手。 打量了几眼,见这姑娘上身穿了一件琵琶襟的藕色衣服,下身系了一条青色的棉布裙。搭配虽然雅致却嫌太素,就转身取了一根五彩索细细系在她的手腕上,“你说不买就不买,反正如今是你当家。不过这绳索值不了几文钱,你今日带在身上图个吉利。” 顾瑛红着脸受了,哥哥细长的手指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拂起一层细密的寒粟,她却舍不得躲开。 此时已近正午了,视野最好的几家酒楼前人声鼎沸。有渔民抬着龙头齐齐吆喝着过来,恭请城中长者和官吏为龙头点红。顾衡远远地站着,一眼就看到马典史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位身着石青色官袍的人上前。他就知道,那人必定是新任的方县令。 顾衡哂笑一声,心想官场真是淘炼人。这才多久的日子,一向为人古板方正的马典史也懂得怎样逢迎上峰了。他看了几眼后没再理会,拉着顾瑛找了个不起眼的小茶寮子坐下。 顾瑛一边喝着一碗浓酽的面茶一边左右张望,很快就认出了对面的一家似曾相识的茶楼。她狐疑地盯着兄长,压着嗓门道:“我们好像在那家喝过茶,那回还听了一回壁角……” 顾衡隔着竹帘子冷冷望了那边一眼,举起食指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然后就一瞬不瞬地伏在栏杆上。 铜锣敲三声过后龙舟大赛开始,各路皮肤黝黑的渔民百浆齐飞,一时间小小的河道口击水破浪遮天蔽日,十几艘装饰一新的龙舟相继划出,赤着上身的渔民也没见什么动作,就将龙舟驶入颠簸着浪花的海里。 顾瑛正看得有趣,眼角余光忽见对面茶楼上竹帘大卷,正正露出来几个熟脸的人。 她仔细一打量,正是顾家的太太汪氏带着两个儿媳站在窗前看热闹。汪太太还热情至极地牵着一个年轻姑娘的手,不时附耳笑语着什么。 那个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穿着一套镶了细褴边儿的紫色衣裙。个头小巧皮肤微黑,神色却娇俏爱笑。 电光火石之间,顾瑛立刻猜出了这个紫衣女子的身份,她蓦地回过神来呆呆地望着顾衡。 此时太阳正炽,隐在竹帘深处的顾衡脸上却是nongnong的阴贽,他敛着眉毛几乎不错眼地盯着对面的几个人。虽处在暗处却看得到他的眼神黑亮湛然。 顾瑛相信,若是这双眼睛能射出刀剑,对面的人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远处的炮仗突然响了,想来是哪一队的龙舟得了彩头。一时间倒引得茶楼酒楼里有无数身影探出,都想一睹今日是谁拔得了头筹? 就在这时对面的茶楼忽然发出一阵惊呼,一个紫色身影不知是被挤还是被推,轻轻巧巧地就从低矮的栏杆跃入河面。一旁看热闹的大家伙还没有醒过神来,那人就悄无声息地没入碧色的漩涡里。 汪太太骇得脚软手软,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猛地打了激灵,抬起头就大声嚷嚷道:“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先前我还和她说笑来着,说这么好的孩子要是给我当儿媳妇该有多好,我真的没有故意推她……” 早有店家见势不对飞奔着去报官,还有热心的渔民驾着小船撑着长蒿过来捕捞。奈何五月十五的河口风大浪急,还有无数的龙舟在外面推波助澜,那穿了紫衣的女子瘦小纤弱,早不知被湍急的海水裹挟到哪里去了。 汪太太的大儿媳赵氏早已骇得面目青白,努力了好半天才勉强镇静下来,扯着手绢儿吩咐几个下人赶紧去告诉老爷和大爷。她心里也是发急,这叶家姑娘好端端的来做客,转眼间就掉入河里多半没了性命,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都有些说不过去。 小汪氏此时却是灵光一闪。 上前一步死死掐住汪太太的手掌哭喊道:“娘,我老早就劝你不要做下这门亲,咱家三叔的命格整个莱州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日才刚刚提及顾叶两家的亲事,这位姑娘就无端端地落了海,这都是咱家三叔的命数太过剋人……” 作者有话要说: 见人死了,小汪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推脱责任…… 三十章是新的,三十章是新的,三十章是新的,重要的事说三遍!调整了一下顺序! 第三十二章 刑剋 女子尖利的叫声一阵阵地传过来, 汪太太猛地心领意会地回过神。 立刻用帕子捂着脸捶胸顿足大哭,“……可怜我一片慈母之心可表日月,奈何忘记了别人家的女孩儿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我家老三那个天煞孤星, 这回不但害了我还害了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儿,真真是作孽呀!” 莱州县城本就不大,老百姓之间要么相互认识, 要么结着姻亲。听了同茂堂汪太太的话后,都在一边暗自摇头。心想顾家那位三少爷十六岁中秀才时定下一门亲事,还没等半年女方就病逝了。这回的事更是蹊跷, 听说两家才在议亲, 那叶家姑娘就莫名其妙地落了海。 难不成真的是犯剋这么邪乎…… 等马典史听闻消息匆匆赶过来时, 负责捕捞的小渔船已经靠了岸。几个水性甚好的渔民齐齐摇头, 说今日风浪实在是大, 根本就估不准人到底落在哪里。只有等明日风势稍缓些之后, 再组织些人手看能不能将那位姑娘的尸身捞起来? 汪太太一听就翻了白眼儿。 底下的人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清火败毒的膏丸, 好半天才慢悠悠地醒过来, 僵着身子嚷道:“赶紧去给叶家报信儿, 就说不论这个姑娘是生是死,我都认她是我的儿媳。等我找个合适的日子, 就让顾衡那个畜生披红挂彩地迎她进我顾家的大门。” 这番话可算是仁至义尽, 马典史却是听得眉角直颤。 他不自觉的盯了一眼左手角上的一处茶寮,眼尖地看见一双冒着青筋的手露在外面,紧紧地攥在斑驳的栏杆上。就叹了一口气好心劝道:“汪太太你也不用心急,婚姻大事还是要跟孩子们好生商量, 你这样火泼火燎地可吃不了热豆腐呢。” 汪氏却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此时她心中浮动着一个亢奋的念头,这个叶瑶仙死得真真是太是时候了。 她故作有气无力的攀着两个儿媳的手站起来道:“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也晓得寡廉鲜耻,顾衡虽然是我的亲生儿子但一向不听管教,时时做出忤逆不孝的举止。他虽不仁我却不能无义,这才寻摸着给他找一门合适的亲事,想好好地约束他上进。” 她低头捂着手绢儿嘤嘤哭了几声,“顾衡从生下来就被前街的王神婆下了批语,说他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命格。我原来还不敢尽信,却没想到这叶家姑娘头一回上门做客,就被他剋得连命都不保。大家伙今日都是亲眼得见,如今让我拿什么去面对叶姑娘的老父老母?” 正巧赶来的顾朝山将将听那个尾音儿,一时气得恨不得给这个蠢女人几巴掌。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却不好撒这口气,只得硬邦邦的吩咐两个儿媳将人扶回去。又颁了百两赏格,请几个经验老道的渔民继续在附近捕捞,说无论如何在明日天亮之前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说一千道一万,那叶姑娘是顾家邀请来的客人。 顾瑛让今日一出一出的事骇得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哆嗦摸着桌子坐下来道:“哥哥,我猜你早就知道那位叶姑娘会跳海。” 顾衡眉眼一掀徐徐倒了一杯热茶推过来道:“我又不是神仙附体,怎么会料得这个女人会当众跳海,只是今日我这位亲娘的做派是不是让你大开眼界?别人是生怕膝下孩儿有所损伤,这位倒是一有机会就要往我头上扣粪盆子!” 青年斜坐在栏杆边,眉眼间尽是倦怠,良久嘿嘿低笑两声,“……如今更是乖张谬妄到让我迎娶一位亡妻,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顾瑛小心瞅了他半会儿,见他神色惨淡寡寥,立时不敢再说话了。 好半天之后才从桌子底下悄悄伸出手,紧紧攥住他的胳膊时道:“莫气,你还有祖母和……我。哥哥是我心中最聪明的人,你既然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肯定还留有后手。不管怎样,我都相信哥哥绝对不会是一个任人拿捏的糊涂人。” 顾衡眉眼立刻重新鲜活起来,方才的悲愤哀怜象退却的潮水一般再无踪迹。 他反手紧牵住顾瑛,隔着竹帘儿看着那边的闹剧,从鼻子里轻嗤了一声,“就这般浅显手段还敢在我面前卖弄,以前不过是有心算无心罢了。打从今日起,我就让这些人好好地没一回脸。” 两人看完龙舟后悄无声息地回了沙河老宅,顾瑛被细细嘱咐过,所以一个字都不敢跟祖母提前透露。到了晚间一个人睡下时,心头还是不免有些忧虑,也不知道汪太太会借着这件事牵扯出多大的阵仗? 顾瑛一夜辗转难侧,第二日一早起来就顶了一对大大的黑眼圈。顾衡暗笑她顾虑太多,正要低声宽慰几句就听大门被砸得啪啪作响。 正在灶下吃油饼的钱小虎窜了过去,门闩一开就见顾家老二顾徔风一般卷进来,叉着腰大声道:“老三你还有闲情在家吃早饭,从前跟你定下亲的叶家姑娘昨个落海死了,连尸首都还没捞到。她父母一大早就抬着一具空棺跪在咱们家大门口,如今满城的人都在看咱们家的笑话呢!” 张老太太正巧端着一锅guntang的稀粥过来,闻言眉毛一阵倒竖,“我家衡哥什么时候跟一位姓叶的姑娘定了亲事,我这个当亲祖母的怎么一星半点都不知道?如今那姑娘既然死了,冤有头债有主,该报官的报官该偿命的偿命,你这个憋犊子跑到我面前发什么疯?” 顾徔不觉后退一步,生怕老祖母将滚粥一股脑地抛过来。 站得远远地才敢出言道:“老三,这件事我已经知会你了。咱娘在人家父母面前下了保证,说叶姑娘生是咱家的人死是咱家的鬼。待让前街的王神婆合了生庚八字,就让你把那姑娘的牌位娶进门来,让她也好生享用我叶氏一门的香火。” 张老太太不想还有这些章程,放下粥锅抄起屋角的扁担勃然大怒。 “我去打死那个不要脸的下贱娼妇,没说给我小孙子寻摸个齐头齐脸的就罢了,如今竟然敢拿个死人来糊弄。那什么叶家姑娘棺材在哪里,看我不一扁担把它捣得稀巴烂。讹人讹到咱们同茂堂头上来了,顾朝山这个当爹的脑袋夹到裤~裆里去了吗?” 老太太一辈子混不吝,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地把儿子儿媳一顿乱骂。顾衡心中慰藉,上前将她缓缓扶住道:“祖母莫急,我跟过去看看就是了。” 张老太太一回头就看见小孙子清亮的眼神,一颗狂蹦乱跳的心顿时镇定下来,拍着胸脯道:“也好,今儿祖母和你一道走一回莱州城,看看你那对好父母这回又起什么幺蛾子。若是没有过硬的由头,我就是拼了这张老脸也要将同茂堂搅个天翻地覆。” 顾瑛心想,哥哥上阵打仗怎么少得了我,抽了个空就把房檐下挂着的一张弓箭抱在了怀里。钱师傅和钱小虎父子对视一眼,也各自拿了一把锄头和钉耙在手。在一旁站着的顾徔嘴角直抽抽,心想沙河老宅尽养些不知礼数的怪人。 几个人心急火燎地赶到同茂堂医馆前,正见一伙人将大门团团围住。 一个衣衫简朴的中年妇人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唱又哭,那样子伤心得几欲昏厥,“……娘本来指望你顶门立户,招一个现成的上门女婿多好。你偏生信了童家太太的话,说顾家的这位三少爷又聪明又能干,日后是做大官的料。” 妇人的声音突然转弯一般高了一个调子,“可谁知道那是天煞孤星转世,这世上谁都不能跟他共白头,前头才克死了一个现成的江家姑娘。娘一时鬼迷心窍,害惨了我的女儿啊。” 大门前的汪氏也是一脸悲戚,半搀扶妇人的手无比恳切道:“meimei千万不要担心,只要我家衡哥和瑶仙走了礼,我们两家人日后便是血脉相亲的一家人。以后我定会督促他好生照顾瑶仙的弟妹,定会让他为你们养老送终。” 周围百姓脸上也是一阵唏嘘,交头接耳地说虽遇着悲事,但当事双方都是极为难得的通情达理之人。 没口子低声劝说的汪氏许下无数承诺,最后脸上闪过一丝厉色,“他若是不答应,我就到县衙里告他一个忤逆不孝之罪。谁叫他生来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好好的姑娘家一眨眼就被他剋没了……” 中年妇人终于放声大哭,她后面一串衣衫褴褛的孩子也扯着噪门一顿哭嚎,把个同茂堂医馆弄得象菜市场一般热闹。 一直躲在柜台后的顾朝山气得胡子吹牙根痒,心想这叫什么事? 前些年衡哥还小,这婆娘非要死要活地给他定下江家姑娘。说那姑娘家世虽一般,但性情温柔良善是持家的好手。可照顾朝山来看,那姑娘的兄弟几个都是街面上的混混,两边实在是不般配。 只是因为前来作媒的保山是舅兄汪世德,一时间不好断然拒绝,就借口孩子岁数小两下里囫囵拖着。幸好在过礼前,那姑娘就得了急症病死了。顾衡的头一桩婚事就这样不了了之,身上也莫名其妙背了个刑剋的名声。 上个月隔县有位家有独女的富户,听说顾家有位年龄适宜又准备秋闱的公子,一时间颇为意动,话里话外托人捎了好几回口风。说愿意招赘一个女婿在家里养老,日后所生的次子还可以放归本宗…… 顾朝山心想,这小儿子因为从小寄住在老家,和生身父母亲缘薄终究是一桩憾事。若是能找到一个有实力有背景的岳家襄扶,说不得日后真有大造化。因为给别人入赘毕竟不怎么好听,所以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定数。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赢变化,所有的一切都让汪氏这个蠢婆娘弄得一团糟。 面对眼前一团混乱的顾朝山束手无策,正在屋子里长嗟短叹时,忽听门口一阵噪动。抬眼就见一身皂色长衫的顾衡撩起衣袍踉踉跄跄跪在那副空棺前,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后一脸怆然泣下道:“太太,你这回莫不是想生生逼死我……”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父母各有各的打算,都是基于自私自利。只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第三十三章 霜刀 同茂堂医馆大门口正在唱念作打哭作一团的一干人顿时象被掐住了喉咙, 面面相觑一时不能做声。 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百姓嗟叹之余,突然想起这位顾家三郎虽然是天煞孤星转世,但也实实在在的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几岁生时就差点被生母活活饿死在柴房, 幸得心慈的奶娘连夜冒雪求救捡回一条性命,后来才跟着老祖母搬到沙河乡下一住这么多年。 场中认得过顾衡的人不多,此时见着不过二十岁的年青小后生模样斯文俊俏双目含戚, 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素面长衫,跪在地上砰砰直磕头,一颗心便不自觉地偏了三分。末了又听到顾衡这般含冤带屈地低低相问, 众人望向汪太太的眼光便与之前略有不同了。 另一边伏在地上拭泪的叶母悄悄望了一眼这个没有缘份的小女婿, 心头一时又痛又悔。 心想若是女儿叶瑶仙没有意外身故, 这是多般配的一对璧人。她眼珠子滴溜乱转, 暗暗盘算了一下二女儿的年纪, 觉得多少差不离, 立时觉得这门亲事眼下决不能断。 叶母扯了下嘴角正想说几句宽慰的话, 眼角一阵凉风忽忽掠过, 抬头就见未来的亲家母汪太太狠狠一巴掌抽在顾衡的脸上, 扶着腰气喘吁吁地大骂道:“这叶家姑娘娴淑贞静良善温柔,配你这么个东西绰绰有余。如今你把她剋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难道连一个小小的名份也不愿施给她吗?” 这倒打一耙的功夫实在太过厉害, 张老太太双眉倒竖正准备上前理论,袖子却被顾瑛紧紧拽住,悄无声息地附耳过来道:“哥哥走的时候特别叮嘱,让我们一切事都不要管, 还说今日要把这些人的脸皮统统扒下来一层。” 这一向以来顾衡说话做事都颇有章法,张老太太自然信服这个小孙子。闻言顿时站住了脚步,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