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顾瑛见他神色转为谨慎,也微不可闻地细声道:“我看见那两人进来时,哥哥的眼神有些凶狠,恨不能杀了他们一般。” 顾衡沉默片刻正想解释,就听旁侧茶室里忽地传来女子若有若无的嘤嘤哭声,忙抬手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 耳边就听那女子哭诉道:“表哥,你为何让我默认下这桩婚事?那顾家三郎生在七月十五中元鬼节,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听说最是一个顽劣不堪不尊父母的乖戾之人,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我跳入这等深不见底的火坑?” 顾瑛本就在疑惑顾衡将自己带到此处盘桓是何原因,这时才陡然明白这女子的身份,惊得一时呆怔住。 这时又听一道男声柔声道:“瑶仙,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自从我父亲去世后家中境况就一日不比一日,如今我还要依附顾家读书,兴许还要用到顾家的人脉。若是让我姨母知道我两人的事,只怕立时就要翻脸,你……可是她极为中意的儿媳人选!” 顾衡蘸了茶水往桌子上写了童和叶二字,顾瑛立刻明白这二人的确就是童士贲和叶瑶仙。原来这两人暗地里早通款曲,那汪氏姐妹中定有人知道实情,那为什么还要将叶瑶仙与哥哥送做堆呢? 在顾瑛心中顾衡是天下最好的人,没想到还有人会舍弃他而另选别人,于是她的脸上就不由自主露出忿恨之色。虽然她心底并不认可这桩充满阴谋意味的亲事,但哥哥娶不娶是一回事,那女子不屑嫁是另外一回事。 顾衡看她脸上神色就知道她心中想法,心头顿时大暖,悄悄伸出手在桌子下拉住了女郎的衣袖。顾瑛微微咬了唇脸胀得通红,却是没舍得闪躲开。两个人从前以兄妹相称,把彼此的心思捅破之后,再见面时总会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羞赧。 雅室另一侧的一对男女依旧难分难舍,絮絮叨叨道尽离别之情。 因这会儿正是用午饭的时候,茶楼里的客人并不多,二楼更是空荡荡的一片,所以两个人的声音虽细,却还是顺着围廊极其清楚地传了过来。叶瑶仙哭了一会儿忍住悲意怅然道:“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实在舍不得就这么走,不知道我们下回见面又是何时?” 童士贲想了一下道:“今天是十五,以后每个月的初一十五申时过后我都会在此处等你。你放心,我那表弟顾衡最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尤其不喜受人摆布。又跟我姨母势同水火,这桩婚事势必不能成功。” 他将女子轻搂在怀里,言语更加蕴藉温柔,“如今我依附在顾家,吃穿住行不用花费半两银子,每月底还可以领到二两的月钱。等住个一年半载考取举人功名之后,立刻带重礼到你家提亲。我母亲看在你痴心一片的份上,说不得立刻就会应允我们。” 叶瑶仙脸上闪过难堪,“我逢年过节都到表舅母面前请安问好,更是亲手给她做了无数的针线,可是她在我的面前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我知道她嫌弃我家贫,又嫌弃我爹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塾先生,家里还有一窝子没有成年的弟弟meimei,生怕我成了你的大拖累……” 童士贲无法反驳,只得苍白解释道:“我母亲也是一心为我好,实在怪不得她。她和我二姨本来是一母同胞,结果现在一个呼奴喝婢穿金戴银,一个还要时时cao心每个月的用度。那副穷日子她实在是过怕了,如此拳拳爱子之心我怎敢违背!” 叶瑶仙只觉一切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上个月顾家派人送来了一车的粮食木炭,村子里的人都议论纷纷,我爹娘都劝我接下庚贴认下这门亲事,可是我心里头实在不甘?” 童士贲心头一动,胸中隐约有了个模糊的主意。 便低声劝道:“表妹,你先假意应付几回,我姨母和我那位表弟其实都是极好糊弄之人,你再容我些时间,必定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菩萨看我们两个如此情比金坚,总会给我们指一条明路的。” 许是这句承诺终于打动了叶瑶仙的坚持,她终于柔柔道了一句,“表哥你放心,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顾衡此刻终于发现,从前的自己活成了别人眼中的大傻子! 第十四章 心思 等那二人走远了之后,顾瑛才徐徐吐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可恶心死我了,这两人说起来真是般配,一对臭不要脸的害人精。又想着这个的财又想嫁给那个的人,老天爷怎么不降下一道闪电劈死他俩?” 顾衡很少看见顾瑛这般气愤填膺的样子,心头气反倒烟消云散,笑道:“完全就是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值得咱们生气的?不过话说回来,那天听太太给我订了这门亲事,你好像还躲着我来着。” 他哼了两声,接着质问道:“若不是今天我把你带到这里来,亲眼看到这对狗男女的行事手段,你是不是又预备悄无声息地躲开?” 顾瑛扭着两个手指头,低头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我毕竟只是老太太收养的孤女,而且还姓顾。先前我听说那位叶家姑娘如何如何的能干,就想也许只有那样的姑娘才能跟哥哥相匹配……” 顾衡似笑非笑地掀起眉毛,“现在就你亲眼所见,觉得这位能干的叶姑娘和我还相匹配否?” 顾瑛听出他语气里的一丝不悦和切齿,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哥哥从前说过,只能信你说的话,旁人说的一概不用理会。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哥哥你怎么知道这两个人会在这里幽会?” 顾衡顿了一顿,怎么敢跟她说那场大梦历历在目,这些龌龊之事其实自己早已心知肚明,只要稍加打听就一清二楚。 这时候只好托辞道:“这世上大多数的事情都能用钱来解决,如果不能就说明钱给的还不够。哥哥也不是神仙,自然是想了无数的法子才知道其中究竟。” 他徐徐倒了一杯茶水,“童士贲已经在顾家住了一段时日,每日从县学里下课后,最喜欢花几个小钱到这家僻静的小茶馆雅间里逗留一个时辰。那位叶姑娘为着家里的小杂货铺子,每个月的十五都会到莱州县城里采买一二。我托付的那位行商早就打听清楚这二人的踪迹,今日可巧就遇着了。” 这番话可圈可点毫无破绽,顾瑛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她素来相信顾衡,想了一番后自然没有再往下追究的意思,就嘱咐道:“哥哥,我觉得那个童士贲不是个安分的,你以后对着他千万要小心。” 顾衡微微一笑,“不须你再重复一遍,我已经吃过他太多次亏了。可恨从前毫无察觉,还一直觉得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老实人。老话说的好,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不叫。若是以后再上他的当,我这几十年也白活了。” 顾瑛有些疑虑,“其实这些事情仔细一打听,未尝没有风声传出来,但是太太还是抢先做下这门亲事。除了想拿这人恶心你之外,实想不出她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顾衡苦笑,“摊上这样的亲娘,说不定是我前辈子真做了恶。有时候我想还不如当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省得一天到晚地被人这样算计……” 顾瑛看他神色凄苦,就大着胆子捉住他的袖子,“哥哥,你还有我。” 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又后知后觉地描补道:“还有祖母,我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不管太太那边出什么幺蛾子,祖母说都会想办法给她搅黄了。” 顾衡趁机捉住她的手开始卖可怜,“现下你知道我的惨状了吧,这世上除了你是我的良配,其余的女人都包藏祸心。象刚才那个什么叶瑶仙可谓是寡廉鲜耻,却自以为坚贞不渝。你且看吧,我自会让他们俩吃不了羊rou反倒惹一身sao……” 顾瑛细细看了他半晌,小心劝道:“祖母曾跟我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被别人欺上门来,断没有不还手的道理。那边太太一出一出的唱戏,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这回还弄出一个跟别人有私情的叶瑶仙,可说是把哥哥已经厌弃到底了。” 顾衡低头沉吟不语。 顾瑛怕他心头难过,忙斟酌言语细细开解,“人跟人的缘分就是这般奇怪,有些陌生人一见如故立马就可以结成异姓兄弟,有些血缘至亲反倒会因为些许小事成为仇眦。祖母说,兴许你和太太前世里本来是仇人,这一世偏偏生成了母子,不把这些债还完是不会作数的。” 顾衡听得这番劝解,终于摇头苦笑道:“我还不如你和祖母看得明白,嘴里虽是百般厌弃,心里却还存有些不着调的念想,总想做些什么事让她对我另眼相看,从此母慈子孝一派和乐。却不知道我做的越是出色,只怕她越是恼恨于我。” 顾衡神情平静得近乎漠然,“那年我县试得了头名,多少亲友前去顾家祝贺,只有她可说是强颜欢笑。其实那时我就应该明白过来,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前些年二哥县试时不过得个末名,太太宁愿这份光彩落在别家。” 他垂下眼眸,掩饰住狠绝,“既然这样又何必牵强,两下里各自安好便是。她若是还不罢休逞强使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我必定会让她狠狠吃回教训。” 顾瑛听得他这般说话,又是难过又是欣慰,干脆另外提起话头,“从前我劝你不要乱花费银子,你偏不听。那边送来的银子毕竟有数,更何况日后你若是和太太闹翻,那边使些什么手段断了这边的供奉,日常用度便会成愁。还有你中举之后进京赴考还不知要多少花费,我们总要另外想些法子才是!” 顾衡一愣后哈哈大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是个有成算的,居然知道居安思危。对这个事我们两个倒是想到一处去了,不过那边一年到头算下来不过一二百两银子,指靠这点银子谋事无异水中捞月。放心吧,哥哥自然会想法子去挣钱,总不会让你去街上卖绣品给我挣赶考的银子就是。” 顾瑛闻言一呆,面上就现出几分扭捏。 顾衡心头忽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正想开口问就见顾瑛颇不好意思地扭头,从背后取出一个碎花小包裏,打开后里面是厚厚一层已经绣好花样的白棉手帕。想来是准备拿到绣铺里变卖的,但两人今日一直守在一处,这丫头自然就没有机会出手了。 顾衡又惊又愕,半响不能做声。先前他还在开玩笑,说不需要做妹子的去当街卖绣品给他筹备进京赶考的路费,转头就被噼啪打脸。 他狠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好妹子,今天是四月十五,最多年底的时候我就给你挣五百两银子回来。这么厚一叠手绢儿不知你绣了多久?又费神又费眼,莫要拿出去变卖了,放在身边自己用吧。” 顾瑛自然信服他的手段,对他的话无有不应,笑眯眯地把手帕叠好,“哥哥说能挣大钱,自然就是真的。本来我想托村里的人带到县城里来变卖,但想到这回反正自己要过来就顺便带在身边。要是顺利变卖就用不着给别人佣金了,我这里有一百张手帕,可以节约一百个大钱呢!” 顾衡见她为了省一百个大钱就如此高兴,更恨自己往日过得懵懂。 这世上哪有人过得容易,自觉过得舒坦不过是因为有人在暗处背负重担。他那日从烂醉中清醒过来后,恨不能立时找那些害了自己的人算帐。时日久了,却觉得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扎实才是最紧要的。 顾衡一遍一遍地推敲着自己的计划,觉得无甚错漏了才轻松一口气。抬头就见顾瑛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一边剥着瓜子一边笑盈盈地喝茶。看见他望过来,就把手边已经剥好的一碟瓜子仁推过来。 顾衡爱吃瓜子却不爱剥瓜子皮,见状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一气吃干净了,一边大嚼一边嘟囔道:“你就这般惯着我吧,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回个不字。这样也好,我不放心你,你也不放心我。以后我们两个踏踏实实地搭伙过日子,省得两下里见不着瞎担心。” 对于这般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顾瑛已经渐渐习以为常。 她一双眼睛眯成细月芽,左脸颊处也显现一个小小的酒窝,笑道:“我想好了,若这世上论谁对哥哥最好,除了祖母之外我应该算头一个。那个叶瑶仙长得好名声也好,可是实在不能匹配哥哥。我以后一定努力地学为人处事,以后……一定不给哥哥丢脸。” 顾衡心下感动,细细思量后保证道:“也无需太过,你要学的东西多,我要学的东西更多。日后我在外面打拼,你就好好地的给我镇守后宅。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绝不会弄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进来打你的脸……” 顾瑛浅笑,对于这档子事却没有信顾衡的一个字。 时人纳婢宠妾成风,家中稍稍富裕一点就要想办法纳一个二房。有些权贵人家的主母出门时,还会炫耀丈夫的妾室多来彰显自己的大度。朝堂名文规定不许官吏狎妓,却不过是一纸空文。 多少沦落青楼的诗华满腹的美貌女子一召得幸,就一顶青布小轿抬进宅院,深藏富贵门户再不抛头露面。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眼下哥哥这般信誓旦旦,这辈子便也知足了。 若真的有一天,真有那么一个有才德有品貌的女子与哥哥两情相悦,自己这个乡下来的粗糙女子绝不会成为拖累,自会下堂求去,自个给自个留副颜面。两个人各自琢磨着心思,却不想在这里出现了细微偏差。 两人收拾妥当正要回家时,忽听街面上忽拉拉跑过一群人,看那阵势好似出了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顾衡已经今非昔比,顾瑛还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女子,还需要成长的空间! 第十五章 武馆 莱州县城算得上平静,向来少看见这么多人聚在一处。顾衡看着时辰还早,想着顾瑛一天到晚在家里闷着,只知道洗衣做饭绣花裁衣,就干脆一把拖了她过去瞧热闹。 出事的好像是一家武馆,此时站满了民众。怕正面碰到顾家人,兄妹俩只远远地站在一家粮油铺子的招牌下。不过半刻钟,就见几个凶形恶煞的衙门差役拿着一副三尺宽的镶铜角榆木枷,从屋子里头锁了一个壮汉出来。 那壮汉似乎有把子好力气,一挣就险些将木枷甩在地上。几个差役又是皮鞭又是水火棍劈头盖脸地齐齐上阵招呼。围观的众人只听咔啦一声,那壮汉的右腿就齐膝断了,右小腿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拖在地上。 即便落到如此地步,那壮汉仍如落入陷阱的野兽一般在不住挣扎。 一个心黑胆大的衙役猛地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举起手中粗棍往那壮汉的后脑勺狠劈过去。可怜那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倒头委顿在地,青石地面上迅速集起一小洼暗黑的血渍。 一个领头的差役驱散了一下看热闹的民众,叉着腰大声呵斥,“今有不法刁民钱江勾结双屿岛海匪,输送消息走私米粮,证据确凿按律收押,有知情不报者同处……” 看热闹的人顿时噤若寒蝉。 当今朝廷有两大边境祸患,一是蒙元铁骑,二是东南海盗。先不说蒙元对中土时常虎视眈眈,只说这个东南海患危害由来已久。自从海船技术成熟之后,东南各国的流寇就时常集结在一起,组成私人武装打劫过往船只,近年来更是猖狂到时常上岸侵袭中土百姓。 有鉴于此,当今苏氏朝庭的始祖皇帝留下一条祖训,就是禁海禁贸易。 官府数度颁下律令,凡资盗者重处。凡走东西二洋者,制其船之多塞。严其往来之程限,定其贸易之货物,峻其夹带之典刑,重官兵之督责,行保甲之连坐,慎出海之盘诘,禁番夷之留止,厚举首之赏格,图反诬之罪累。 老祖宗为了防犯沿海jian民与倭寇勾结,下令片板不得下海,若jian豪势要及军民人等,潜通海贼同谋结聚,及为向导劫掠良民者,正犯比照己行律处斩,仍枭首示众,全家发边卫充军。其打造前项海船,卖与夷人图利者,比照将应禁军器下海者,因而走泄军情律,为首者处斩,为从者发边充军…… 这等严苛律法之下,根本就没有人敢明里冒大不韪。但是海上贸易利润实在丰厚,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若是能走通海路就算是走通了财神爷的路子。利之所趋之下,各路流寇就利用近海的海岛充当船舶停放的临时港口。 真腊的香料,马剌的宝石,爪哇的地毯,星逻的银器蜂拥而至,沿海岛屿成了冒险者们的天堂。朝廷几次组织兵力打击,不知是将军们太懦还是海盗们太横,两边的人马谁也打不过谁,竟然隔海僵持住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家武馆的馆主惹上了大麻烦,摊上了这等罪名只怕是有死无生。 顾瑛眼睛尖利,将伏在地上的中年壮汉仔细打量了几眼,侧头低声道:“哥哥,我好像认得这人,几年前他们一家子还在沙河住过许久,祖母还给他家太太看过两回病。却没想到他们搬到县城开了武馆,还摊上这等洗不清的罪名……” 听到顾瑛的提醒,顾衡终于有了几分记忆,就皱着眉头细声道:“我记得这人的拳脚甚好,寻常三两个闲汉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这人有家有口日子也算过得去,怎么会给双屿岛的海匪输送消息走私米粮。看他满脸悲愤莫名的模样,只怕是被别人栽赃陷害。” 两人在这边小声对答,不想身后的粮油铺子的一个伙计听到余音挤过来道:“大家伙都知道钱馆主是冤枉的,可谁有胆子前去帮他出头?说不得一个不好,也会被官差按上一个通匪的罪名!” 顾衡知道这些小伙计最是消息灵通之人,反正无事就当耍子,从荷包里摸了几个铜钱塞过去道:“小哥,我们跟那人无亲无故,只是好奇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这等稀奇事?至于那人是不是真有罪,我们兄妹俩也只是猜着玩罢了。” 小伙计贪财,伸长脖子左右看了一眼后笑嘻嘻地袖了铜板,“咱们这些老街坊都是心知肚明,这位钱馆主跟海匪没有半分干系。他千不该万不该,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又千不该万不该让城西的地头蛇骆爷看中了,死活要抬回家里当姨娘。” 小伙计叹了一口气,心中免不了涌上一阵兔死狐悲,“钱馆主大概是想惹不起躲得起,就把老婆孩子远远地送走了。可人家骆爷是咱莱州城里响当当的人物,哪里会善罢甘休,这不才两三天的时日这通匪的罪名就下来了!” 顾衡知道这说一半藏一半是这些人惯用的手段,就微微一笑转头道:“妹子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眼看天要黑了,当心祖母在家里担心。” 小伙计见这人不上当,索性也不再卖关子,压低嗓门道:“这位骆爷原本跟街面上的混混一样,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破落户。只因他的亲妹子入了县太爷的眼,悄悄收在一边当了个外室。听说得宠得不得了,要星星不敢给月亮。这才纵得骆爷成了真真的爷,如今也学着他的县老爷妹夫往家里抬女人呢!” 他左右盯了一眼见没什么人,才幸灾乐祸地道:“官府里明面上虽没说什么缘由,但我听人说昨晚上住在城西的骆爷,在屋子里被人拿刀活活捅死了,到现在都没抓到真凶。可人家钱馆主昨晚上跟人在酒楼里喝酒,满屋子的人都可以作证……” 大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顾衡却不打算管这趟闲事。 坐在骡车上,他一边赶着骡子一边解释道:“我知道妹子心肠软,看见相熟的人家落了难,总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可这趟子浑水咱们现在不能碰。如今的莱州县台姓陈,听说最是一个贪鄙媚上之人,他纵着这位骆爷这般行事猖狂,只怕不止明面上这点缘由。” 顿了顿又道:“老话说人在做天在看,这个什么姓骆的眼下落到这般境地,也算是罪有应得。钱师傅当晚既然在外头喝酒,就不能把这个谋杀的罪名硬栽到他的头上。至于通匪之类更是无稽,到最后多半要无罪开释,只是免不了要受些皮rou之苦!” 顾瑛冰雪聪明,早已察觉到哥哥不预备伸手,就知晓这世上有些事真的是身不由己,或者说就是想管也没那个实力。微微叹了口气,靠着车厢坐了不再说话。回头隔着半卷的布帘子看到武馆门前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只余大门上盖了醒目大红官印的白色封条。 等回到沙河老宅,天色已然尽黑。 张老太太举着灯笼站在路口,看见两人一路回来终于松了口气,骂道:“肯定是衡哥贪玩,这么晚都不晓得带瑛姑落家来。她不比你们男子,若是有个差池名声就坏了,到时候我饶不了你这小子的皮!” 顾衡哭笑不得,却知道这是祖母的一片心,就和顾瑛悄悄挤了一下眼睛,嘴里随便扯些闲篇说些莱州的风物小食。 他的口才极好,即便小茶楼里一碟豆皮糕一碟干虾也让他说得芳香四溢。等到张老太太要流口水之时,他就施施然从背后拿出一摞用牛皮纸裹得四四方方的精致茶点,倒惹得老太太一顿跳脚大骂。 正房的厅堂里摆了两盏油灯,顾瑛把带回来的点心一一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