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历史小说 - 夺嫡不如谈恋爱在线阅读 - 第1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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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几何时,他仍记得与沈卓昊初见之时,他是何等的不可一世与骄傲豪气。如他这般自负的人,恐怕怎样也不会想到,自己不仅宏图未展时就被乱箭射杀于禁宫之中,更还要在死后遭受这些他生前弃如敝履之人的辱没。

    他又叹了口气,别开了眼神。

    然而说到底,一切都只不过是沈卓昊咎由自取,他的性格与背景注定了他的命运。无论如何唏嘘,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自作自受的结局,并不能怪得了旁人。

    沈卓旻紧紧站在皇帝身边,脸上表情似是叹惋又似是冷淡,“大皇兄何必如此糊涂……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也无怪乎落得个如此结果了。”

    皇帝却仍是余怒未尽,看着周围一片混乱不堪、血流遍地的景象,脸色铁青,“这个孽障,逆子!来人,即刻将端妃打入冷宫,将邓氏亲族尽数押进天牢,秋后处决,九族尽诛!结交官员仔细彻查,如有参与谋逆者,一律杀无赦!”

    手下人行动迅速,依言立刻前去办事。且不论原先站在大皇子一派的官员今日之后是如何流放的流放、贬谪的贬谪,便是禁宫与京城中处处兵戈相接后留下的乱景,亦在之后花了不少功夫和时日才得以平息。

    皇帝喘了一口气,看向身边面容沉静的沈惊鹤,眼神缓和了不少。他轻轻拍了拍沈惊鹤未受伤的那处右肩,语气难得有些慈爱与关心,“今日你也受惊了,这等危险之际也不忘想着护卫父皇,好!比起那个死有余辜的孽障,你可真叫朕省心多了。”

    他又很快吩咐身后侍从特去禁宫内找来马车,送沈惊鹤回府休息。交代完毕后,亦不忘命人从私库中取出大批上好的补品尽数送到六皇子府中。

    “这些时日你就好好歇息着,照顾好身体,别的什么都不要想。”皇帝将目光转回,眼底神色隐隐透出些冷酷和戾气,“那个孽障留下的一堆烂摊子,朕自会亲自好好解决!”

    沈卓旻压下脸上阴色,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行礼,“父皇,儿臣不才,但也愿为父皇分忧!”

    “好,好!”皇帝摆摆手,在侍从的围簇之下转身返回殿内,“你们都是朕的好儿子!”

    这一场逼宫的险情终于得以平息,禁宫内的兵马渐渐散去,也开始有惊魂未定的宫人前来打扫清理着战后的惨况。一具具尸身被拖出宫外,木桶里的清水一泼,便带走了地上凝固成块的血迹,化作血水愈流愈淡地蜿蜒远去。

    “六殿下,还请这边请。”侍从恭谨地躬身为沈惊鹤领着路,“御医方才已为您大致处理好了伤口,还留下了一瓶伤药,您回府在歇息前再往伤口上涂一遍。剩下的补品明日一早便会送到您的府上,若是还缺什么,殿下自可再向宫中报取。”

    “多谢了。”沈惊鹤道完这一句,便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等他坐稳后便缓缓启动,看着因风飘起的车帘外偶尔露出来的昏黑街景,沈惊鹤略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目,深深叹了口气。

    大皇子一死,本就云谲波诡的朝局肯定是要愈发地乱下去了。大皇子派系即将被拉下马来的官员,还有随着他们获罪而空下来的那些官位,注定又将引发新一轮的角逐和纷争。沈卓昊的死虽然代表着最后的竞争者少了一人,然而这也意味着三皇子必定更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可想而知,未来的日子又会有多么的严峻。

    然而如今最令他深为忧虑的却不是复杂的朝局,而是……

    方才梁延眼里那仿佛被深深刺痛到的惊怒与恐惧。

    沈惊鹤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肩上的疼痛仍闷闷地传来,连带着他的心头也难受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今日的行动有些冒险。虽然侥幸最后顺利取得了想要的结果,然而梁延眼角发红、隔着千军万马望来的那一瞥,却也让他的心头漫上了无可救药的后悔。

    梁延刚才,一定很担心吧?

    沈惊鹤垂下头,神情有些低落。他有心想开口让车夫直接调转马头前去将军府,然而他一路低头沉思犹豫,却不觉马车已是快要停到了自己府门前。

    “六皇子,到府中了。”车夫在外头唤了一声,替他掀开车帘,将他恭敬地扶下。

    “好,多谢。”

    沈惊鹤低声应了一句,自己沉默地迈入了府门。也不顾听见马车声就焦急围上来、等看到他的伤口却又惊叫起来的成墨,他摒退了众人,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走回了房中,坐在桌子旁发着呆。

    外头夜色更深了,星子在团团云层间藏起了自己的面容,只剩下清冷的月光照在枝桠屋檐间,时不时透过窗棂投来几束银华。

    木桌上的灯烛无声燃烧着,沈惊鹤坐了半晌,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心头的那股低落之情。咬咬牙,他索性直截了当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门边。

    管不了这许多了,他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到将军府去和梁延解释清楚!

    他的手放在门扇上,用力推开。刚将门打开一半,他却因为眼前所见的一幕骤然惊讶地瞪大了双眸。

    一个一身戎甲的高大青年正低头沉默地站在门外,一只手抬起一半僵在空中,似是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敲响房门。

    “你……”沈惊鹤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难以察觉地发着抖,心中又酸又涩,一下变得很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