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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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沉推开门,环顾了一圈房中物品的摆放。 他们师兄弟们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之间熟悉无比,哪怕是对于对方的一点小习惯都了如指掌。他只消这样一看,便完全确定了,叶怀遥一定在这里住过,当下又喜又气。 喜的是不管变成什么样子,起码人还这样好端端地活着,气的自然就是尘溯门以及严矜的举动。 燕沉见这里破败简陋,屋子外面还堆着柴垛水桶等物,也不知道叶怀遥受了伤,住在这么破的地方,是不是还要跟着干粗活。 ——他从小到大,哪里做过这个! 说来叶怀遥十六岁进了玄天楼,相貌俊美不说,偏偏又聪明机灵,文武兼修,再加上生来一副讨人喜欢的脾气,上有师尊师兄宠着,下有师弟师妹捧着,人人只怕他哪里不高兴不舒服,何曾受过半点委屈? 现在可好,在一个破落户一般的尘溯门,竟然弄了这么多糟心事出来。 饶是他性格沉稳宽和,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也不由被气的双手微微颤抖,手扶着草屋的门框,几乎说不出话来。 展榆定定地看了这草屋一眼,眼尖地发现桌上放着一盘已经干硬的窝头。 他自然不知道那是叶怀遥有淮疆养着,根本不会去碰这种东西,只想起师兄最喜欢美食,不由心中大恸。 他忽地转过头来,问道:“谁是严矜?” 展榆心里憋着一口气,目光如电,已经由众人的神情辨别出了严三公子的身份,对他厌恨到了极点。 严矜身份不低,若是想杀他一定会有人阻拦,展榆心疼师兄,在心里发了狠,即使拼着受到重责也一定要出这口恶气。 他知道自己一旦动手,必然会有人阻拦,因此故意耍了个心眼,问完这句话之后走近两步,毫无征兆,骤然出手! 一道凌厉无匹的气劲直接向着严矜轰了过去,连站在周围的人都觉得威压迫面。 猝不及防之际眼看严矜就要当场毙命,另一头的斜坡上忽然上来个人。 对方出现的太巧,正好挡在了严矜和展榆那道攻击之间,白白自己凑上去,做了挡箭牌。 如果就这样被一招打死,那可也太冤枉了。可堂堂玄天楼掌令使满怀杀意的一招,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接的住? 但来人只是稍稍一怔,电光石火之间,已经快捷无伦地抬手捺出,在半空中一引一带,将那股气劲方向一折,打到了身边的空地上。 招式娴熟的,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 展榆倏地一怔,然后脱口道:“师兄!” 这句话出口时已经有些哽咽,看见叶怀遥踉跄了一下,他飞快地冲上去,一把将对方扶住。 兜兜转转遍寻不见,结果师兄弟们又以如此仓促的方式出现在各自的面前,甚至连近乡情怯的间隙都没有,展榆抓住了叶怀遥的手臂,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 他紧紧地抓着叶怀遥,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鼻子发酸,忍不住又傻呆呆重复了一遍:“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玄天楼亲友团:我的心急的就像那些催更的读者们一样。 第23章 天与良辰 容妄跟在叶怀遥的身后。他运功消化了体内的魔气之后,实力也有了些许恢复, 便找到叶怀遥, 并告知了他玄天楼众人上山的消息。 见到他们相认的这一幕,容妄垂眸笑了一下, 毫无存在感地站到旁边,把位置空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知道应该离开了,可又实在舍不得跟叶怀遥这样相处的机会, 犹豫几番, 终究还是没走。 叶怀遥被展榆抓住的时候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虽然已经提前得知了玄天楼众人到了山上的消息, 但这种见面方式实在是太突兀了,叫人觉得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叶怀遥本来也想细数一下思念之情,怎奈展榆的力气实在太大,他动容的表情还没做出来,倒先忍不住呲了呲牙。 看展榆哭巴巴的样子,叶怀遥没忍心他推开,将自己的手覆在对方手背上,干笑道:“我说, 师弟啊,你哥哥现在年纪还小, 轻点捏成吗?” 展榆连忙松了劲,却没放开他的胳膊。 何湛扬刚才还暴跳如雷喊打喊杀,吵嚷着要见师兄, 等到叶怀遥真的活生生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整个人反倒愣了,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直到叶怀遥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何湛扬浑身一震,忽地跳起来,喊道:“师兄,你真是我师兄!” 他又气又笑,怒声道:“这么些年,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啊!” 话里是埋怨,眼中却都是喜意,他冲过去,抬手就想捣叶怀遥一拳,结果听见好几声“哎哎哎”的警告,半路上就被燕沉给抓住了胳膊。 燕沉道:“湛扬,别闹,阿遥身上有伤。” 他虽然在跟何湛扬说话,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盯在叶怀遥的身上,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眸微红,微含泪光。 燕沉素来寡言,千言万语,终究只是凝在唇边,只是微微含笑,热泪盈眶,走上前去把叶怀遥拉近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像拥抱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童那般将他拥紧。 叶怀遥抿了下唇,将额头抵在燕沉肩上片刻:“师哥……” “嗯。”燕沉声音喑哑,“回来就好。” 何湛扬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跺了下脚,懊恼之极,心道还是大师兄会关心人,七师兄好不容易回来,我还要扑过去锤他,太不是人了!应该像大师兄这样才是。 他凑过去,又够不着叶怀遥,急的在旁边直打转,轻轻用手指杵了下他的胳膊问道:“师兄,大师兄说你受伤了,你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让我看看好么?” 叶怀遥笑起来,松开燕沉,也把何湛扬扯过来一抱,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还能揍你,你说严重不严重?” 周围的师兄弟们也都纷纷围过去,每个人脸上都满是喜色。众人这样的反应,也彻底打消了尘溯门等人,以及严矜纪蓝英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 其实,法圣到访尘溯门,原本没严矜和纪蓝英什么事,两人处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就像梦游似的一路跟了过来,直到现在还犹在状况之外。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叶怀遥真的就是明圣。 他们所畏惧的、厌恨的、嫉妒的,从头到尾也只有这一个人。 纪蓝英不知道严矜这个时候在想什么,但他的心情复杂极了。从刚才叶怀遥没露面的时候开始,他亲友们的惦念与担忧就已经溢于言表,甚至连元献都因此而魂不守舍。 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万人拥戴,无数宠爱光环集于一身,十八年前是如此,十八年后也没有丝毫改变,仿佛荣耀与爱,都随着这个人,与生俱来。 但那却是自己无论怎样苦苦追寻、小意讨好,都难以得到的东西。人家随口一句话,他就能被嘲讽上数百年。 难道这一切,真就是命吗? 纪蓝英明知道这不能怪叶怀遥,对方容貌过人,气度出众,连他有时候看着那张脸都会不自觉沉迷,更何况别人? 可是他的心里还是会感到不舒服,除了这不舒服之外,自然还有害怕。 虽然他其实并没有如何得罪了叶怀遥,可是还有严矜呢,玄天楼的人……一定会找严矜算账的,那可怎么办? 他想到这一点,玄天楼的人自然也不可能不算这笔账。 燕沉刚才抱着叶怀遥的时候就在想,师弟浑身都是骨头,比以前瘦了好些。 他也不去琢磨叶怀遥过去是二十二、三岁的青年模样,现在却才十八,个头自然不同,只是觉得自己失职。 听到何湛扬提起叶怀遥的伤势,燕沉也是眉头微蹙,两指搭上他的脉。 何湛扬也心急地把头凑过来,叶怀遥顺手捏了下他的脸,又转头冲燕沉说道:“之前的伤是没什么大碍了,就是后来又中了毒,逼出来就行。” 这听上去未免太凄惨了一些,展榆气怒道:“怎么又受伤又中毒的,这他妈什么破地方!” 他站在人家的山上,大大咧咧地这样骂出来,尘溯门自然也没一个人敢吭声。 方才刚刚见面,众人都是又惊又喜,心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欢欣,什么苦苦惦念,仇怨焦虑,全都被忘到了一边。 这时候被提醒,他们才想起,自己这边跟尘溯门,还有笔账没有算。 整件事情的经过,他们之前已经听林秀讲述了一遍,只是到底有不详实的地方。 燕沉问叶怀遥:“你和那个成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怀遥道:“师哥你来的正好,刚才在殿上的时候我就说了,严三公子是当时目睹的证人。事情涉及玄天楼和尘溯门之间的争端,我说什么都是一面之词,把他看见的让大伙看看,这才是实证。” 惴惴不安等了半天,听得叶怀遥终于提及“严三公子”,纪蓝英忍不住转头朝自己的身边看了一眼。 他只见严矜的脸虽然沉着,似乎要勉强维持住平日里的自尊自傲,但是他的面色是那样苍白,额头上还有细细的冷汗。 严矜平时在弱小的人面前表现的那样高傲轻狂,其实遇见了比自己强的人,也还是会害怕的。 纪蓝英心中闪过一丝非常微妙的感受。 而燕沉已经冷哼一声,也不见他如何移形换步,身形一晃,倏地闪到了严矜身后,抬脚在他膝弯处一踩。严矜整个人就被踩的跪倒在地,完全挣扎不得。 燕沉素来寡言,更不想多和这种人废话,强行制伏严矜之后,屈指在他眉心重重一点,手法与元献如出一辙,却是快了几倍不止,力道更是极重。 严矜只觉得颅中剧痛无比,好像霎时间捅进去一把尖刀,在里面用力搅和,这使得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而与此同时,成渊先前的种种作为,也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燕沉看到一边就脸色铁青地抬手,众人眼前的画面消失,成渊的目的和作为却已经再清晰不过。 他现在只可惜成渊已经死了,不然就是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愤。尘溯门居然还有脸追究叶怀遥杀了成渊? 成渊发现了叶怀遥的身份,又定下这样的计谋,真可谓是胆大包天,自然不会对他人明言,就算是身边最亲近的护卫都不知道其中具体内情。 尘溯门的人部分知道成渊对叶怀遥有意,心中有所猜测,另一部分却根本是一无所知,看到这一幕之后亦是大惊失色,暗骂成渊形式癫狂,连累同门,几乎不敢再看玄天楼众人的表情。 说来当初确实是尘溯门将叶怀遥捡回来,重新养大,太玄峰峰主去世之后,虽然他们这一支的弟子受到了冷遇,但也不算虐待,这一点无法否认。 可是任何的门派都是如此,只有广收弟子,才能保证传承和兴旺,众弟子们为了门派出力,相应的,门派也应该为羽翼之下的弟子们提供庇护。 但敬尹真人却丝毫不把普通弟子放在眼里,一心想着如何巴结讨好其他更加显赫的世家。 严矜提出要求,他就毫不犹豫地配合对方将叶怀遥送上死路,以至于早已起了邪念的成渊又从中钻了空子,意图强迫。如此种种,实在令人恼怒。 当然,尘溯门责任难逃,严矜这个始作俑者,更是跑不了。 刚才未知此事的时候,展榆就已经对严矜起了杀心,杀招都递了出去,结果恰巧被闻讯赶来的叶怀遥顺手挡了。 不过现在想来也是,那样痛快就死,他倒是觉得便宜了对方。 展榆此刻终于能与师兄相认,大喜之下,怒火倒是去了一半,但要说算了,肯定不能。因此这时候仍是目光冷凝地盯着严矜,只等燕沉处理。 第24章 狂生块磊 燕沉负着手,一时没说话, 他眉目森寒, 气度沉凝,整个人宛如一把蓄势待发的锋刃, 不先开口是没有人敢插话的。 仅仅是这样站着,整个山头就都都要随着他静默不语, 人人屏息凝神。 叶怀遥被燕沉挡在身后,抬头能看见他的侧脸。 一别十八年, 身为修行之人, 他这位师兄在相貌上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气质却愈发的冷淡成熟, 眉间凝着两道细细的褶痕。 大约在他离开这些年,燕沉让明圣之位空悬,一人兼理内外,再加上又要cao心他的事,没少耗神,人也愈发沉默寡言。 叶怀遥眨了眨眼睛,悄悄拿脚尖在燕沉的鞋后跟上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