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节
“你到底是谁?”为首的赤日堂统领喝道。 胜楚衣也不语,扬起花枝为剑,便向几个人点去。 月影之下,缭乱花枝犹如绝世之舞,惊为天人。 然而,那舞姿只是瞬息,如昙花一现。胜楚衣骤然收了身形,周遭已是一地横尸。 赤日堂统领看着遍地同伴的尸首,惊骇道:“你……!你到底是谁!” 胜楚衣收了花枝,露在外面的两眼弯弯,“难道阁下看不出来?” “你用的是万剑宗的剑法!” “还算有几分眼光。” “你是秋慕白?” 胜楚衣挑眉,没说话,看看一旁的千渊。 千渊双手抱拳一揖,“多谢秋宗主仗义相救!” 那赤日堂首领连退几步,“不可能,秋慕白绛衣白发,一柄桃花剑,世人皆知,哪里有你这样黑衣黑发还蒙着面的!” 胜楚衣看了看手里的花枝,“本座若是用了剑,你哪里还有命在此废话?” 手中花枝一颤,那杀手就跟着一个激灵,当下改口,“秋宗主说的是!谢秋宗主不杀之恩。” “好了,留你一条命,劳烦转告你的大金主,就说万剑宗的祖宗讲了,日月笙的命,谁都不准动,若是谁还敢惦记,先问问本座手中的这只不知道开得什么花的树枝儿!” 他从头到尾也没说自己是秋慕白,全是借了千渊和这赤日堂杀手的嘴说的话,就把这门差事,给揽到了秋慕白名下。 他口中的祖宗称的,自然是他这位秋慕白的师叔祖,可在旁人眼中,那宗主和祖宗也没什么分别。 将来就算是与秋慕白当面对质,他只要随口说一句,对方认错人了,就谁都拿他没办法! 等那杀手一个人连滚带爬跑了,胜楚衣摘了脸上蒙着的布,看着千渊,“千渊殿下,可有大碍?” 千渊惨淡一笑,有些心力交瘁,“无妨,稍加缓醒便好。” “千渊殿下身陷销魂阵,也可谓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啊。” “假的罢了。” 胜楚衣眼神就有些凉,虽然明知道是假的,可你杀的那么欢,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耳边,方寸天悄悄道:“胜楚衣,我猜,若是刚才身陷销魂阵的人是你,恐怕,你遇到第一个梨棠的时候,就栽了吧。” 胜楚衣并不否认,也不理他。 “既然殿下无事,那我们就来谈谈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千渊一听就明白了,这两口子乘人之危呢。 “尊上,还在乎这点钱?” “本座并不在乎,只是内子在乎得紧。” 他故意不称怜怜,反而咬文嚼字地换了个词儿,就是故意给千渊添堵。 千渊果然对“内子”这两个字十分地听不下去,“好吧,三千八百万两的军费,一笔勾销。” 胜楚衣摇着手中的花枝,“原来殿下只值三千八百万两?想来也就是女人的几套首饰钱。” “那你想怎样?” “依本座来看,怎么也值七千六百万!” “胜楚衣,你不要以为救本宫一命就狮子大开口!” 胜楚衣将手里的花枝一丢,“本座可是祭出了整个万剑宗的名号,以保你日后永无后顾之忧的。” “你……!”千渊向来最擅长的就是讲道理,可碰上个不讲道理的胜楚衣,他就一点办法都使不出来,“好!随你!” 胜楚衣笑道,“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他将刚才蒙面的布递过去,“此地没有笔墨纸砚,就劳烦殿下写一份血书吧!” “胜楚衣!你欺人太甚!” “千渊,你刚刚身陷迷阵,杀我妻儿无数次,这笔账,本座都没跟你算。” “你……!”千渊无话可说,木兰芳尊原来竟然是个无赖! 他被迫写下血书,胜楚衣小心收好,念叨着,“如此,就可以回去跟怜怜交差了。”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千渊听了个清楚,好一对狗男女! 又是一阵气得头晕眼花! 两人回到山脚下,与以清和萧怜汇合。 胜楚衣扬了扬那张血书,献宝一样给萧怜递了过去,“怎么样,夫君能赚钱不?” 萧怜看了看,跟他挤挤眼,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出场费挺高啊!” 以清始终惦记着千渊,见他并未受伤,但是似乎神色疲累,就知道是中了歪门邪道,慌忙将他拉到一边,“笙,你没事吧?” “没事,不小心入了销魂阵而已。” 以清一听,销魂阵,不得了了,摧残心智啊!“你要不要紧?” 千渊气得胸口疼,“我不要紧,国库要紧!” 他将那张欠条的事简单一说,以清立时比他心口还疼。 这还得了! 里外里七八千万两真金白银,就这么打水漂了! 她紧了紧扶着千渊的手,“放心,皇姐给你把场子找回来!等着!” 众人稍加修整,到了天明,就继续启程,锦都的大门敞开,百官出城,迎接太子和大长公主凯旋,不费一兵一卒,解了西陆之争。 久卧病榻的老孔雀王,听说木兰芳尊竟然亲自降临锦都,挣扎着派人请神一样,将胜楚衣给请了去。 剩下萧怜一个人,悄然进城,有白圣手接应,径直从角门入了皇宫。 等到进了安置北珩的一处僻静的小宫殿,萧怜脚底下就几乎抑制不住地快了几分,想要飞起来一般地奔进去。 刚到门口,被黑寡妇拦了,手一伸,“钱呢?” 萧怜愣了,“什么钱?” “抚养费。” “……” “五千万两!” 萧怜不让劲儿了,“……,我珩儿多大个孩子,要吃你五千万两?就连梨棠吃得都算上,五万两管够!” “云极太子此言差矣,”白圣手从后面进来,手里竟然提前准备了个小算盘,噼里啪啦打得响,“首先,梨棠郡主,我们殿下给您照管了半年,吃穿住用行一溜水儿的下来,都是用的整个西陆最好的,不说别的,单说她那小脑袋上每日簪的绒花,都是我们殿下请了神都一等一的老师傅,一枚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才做出一朵的,今儿一早,咱们盘点了一下,前后大概定制了三百六十四款,每款又有七七四十九色。” “为了配这四十九色的绒花,殿下又专门招了西陆最好的裁缝,为小郡主定制了近千套衣裙,从常服到吉服到礼服,用的最好的料子,缀了最好的珠子,镶了最好的玉石,光是这一项开销,就不下一千万两。” “同时,两位小殿下在锦都期间,厨子用的是西陆最可怕的人厨子,婢女用的是西陆最可怕的黑寡妇,御医用的也是西陆最可怕的区区在下我,我们三个人这半年来不干别的,就是奶孩子,云极太子,您可知道我们每个月从千渊殿下那里领取的俸禄是多少?” “还有……” 萧怜受不了了,“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懂了,五千万两是吧,给你!” “拿来!” “什么?” “我家殿下的血书!” 啪!萧怜将那血糊糊的一块布,糊到白圣手脸上。 “现在我可以进去看珩儿了吧?” 她抬腿要走,又被白圣手拦下,“慢着,”白圣手掏出一方手帕,“这只是三千八百万两的欠条,还有一千二百万两的现钱,麻烦云极太子也写一份字据。” 萧怜瞪眼睛,“拿笔墨来!” “为显诚意,还是血书比较靠谱!” “白圣手!” “云极太子,珩儿可是很想念您的哦!” 萧怜深吸一口气,我忍! 等到萧怜终于心疼万分地轻轻抱起北珩,亲了又亲,门口的白圣手和黑寡妇相视一笑,胜利完成任务,奥耶! 北珩许久没见到娘亲,就有些认生,张着一对大眼睛,一边吧唧吧唧地啃着自己的小胖手,一边直愣愣地看着萧怜,看着看着,就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萧怜立时两只眼睛都笑弯了,“果然是娘亲的小鱼儿,娘亲和爹爹来接你,带你回家!” —— 孔雀王的寝殿中,胜楚衣由千渊和以清陪着,进了幽深的寝宫,里面四下遮了严严实实地帐子,透着一股浑浊的药味,还有一种濒死的气息。 孔雀王单字一个冕,一生纵横,将王朝推向盛世,最后临近终点,却是这样的令人嫌恶不堪。 人生垂死之时,缠绵病榻,任谁都没了尊严。 胜楚衣来到御榻前,垂眸俯视日冕,眼光之中颇有怜悯,却无慈悲,不似救世之主,倒像是接引的死神。 日冕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想要触碰一下神祗,可到了一半,又停住了。 “尊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您一面……,当年第一次见您,正值盛年,虽心生敬仰,却有几分不服气。再见时,已是中年,历经坎坷,终有所成,而你,依然一如当年,容颜不老。” 胜楚衣静静地看着他,任他停在半空的手垂下,默不作声。 “如今最后一面,我已腐朽如枯骨,而您,却风采依旧,不减半分,”他浑浊的眼睛打量了胜楚衣一周,“只是白衣褪尽……” 日冕苦笑,“原来即便是真神入世,也逃不过沧桑欺凌。” 胜楚衣俯身,拾起他那只垂落的手,“既然明白了这一点,你又何须留恋,不如安心去了。” 日冕如回光返照一般,朗声而笑,“是啊,终于可以去了。谢尊上!” 他缓缓闭上眼睛,安然辞世。 床前一双儿女,默默跪下,并无该有的哀恸至极,哭天抢地,仿佛一切,本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