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方老师，您怎么了，方老师？”肖敏叫了方惠茹好几声，才勉强把人从惊讶于梦境一般的世界里叫了出来。

    方惠茹又是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脑子里面自然也是不清楚的，她不知道是自己当年的疯病更严重了，还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跟阿萌那么像的孩子，她进来的时候就是仿佛见到了一岁多的小阿萌，不光模样像，就连甜甜的小嗓音都是像极了的。

    不行不行，这件事情要跟老唐说一声。

    不过老唐最近去了试验田那边，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回来……

    方惠茹脑子里面乱糟糟的想着事情，都没有注意到肖敏叫了她好几声了。

    乖宝趴在mama的肩膀上，看着这个有点奇怪的老人，又叫了一声“奶奶”。

    这句“奶奶”当然是叫方惠茹的了，方惠茹一个没反应过来，怔住了好久，脑子也渐渐清楚起来。

    她的阿萌不见了，不见了十八年，尽管她的模样是映照在了她心里，但是这个孩子始终是不见了这么多年，她瞧着当年那些保留下来不容易的照片，其实才能勉强把女儿的形象维持下来，说不定是她想多了。

    方惠茹强稳住了心神，看了乖巧的孩子一眼说：“这是你的孩子啊，真可爱。”

    “大名叫陈檬，小名叫乖宝，乖宝快点给奶奶打个招呼。”

    “陈檬，陈檬这个名字很好。”方惠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的，出神的说道。

    肖敏又把陈小军跟陈小凤介绍给了方惠茹，并一一见过了。

    在陈家，方惠茹并不是陌生的人物，因为肖敏经常提及，陈小军早就有去要见见这个方老师的心思。

    他开口说道：“原来您就是方老师，我们小敏以前经常在家里提起过您，一直都想去拜访拜访您的，就是怕您不方便。”

    方惠茹高兴的说：“怎么会不方便，我跟老唐是京市人，在新安这边没有亲人与熟人，如果你们能来经常走动走动，我跟老唐也不至于寂寞，第一次见这个孩子也没有准备什么，我在路边买了十斤橙子，等下回见到了再给她准备见面礼。”

    她特别喜欢可爱乖巧的小乖宝，恨不得马上去百货商店给她挑一件最好的礼物才好。

    “方老师，您来看看孩子就是我们的福气了，你看乖宝也在看你呢。”

    方惠茹一头黑发剪着整齐的短发，身上穿着白色的的确良衬衣，因为瘦小而且保养尚好，看上去比同龄的农村老太太要年轻不少，一身从年轻时候就教学散发出来的知性感也是这个年代的女性很少见的。

    乖宝无力的把脑袋搭在肖敏的肩膀上面，眼睛里面写满了好奇，这个奶奶有一种熟悉感呀，哪怕是她这样第一次看到的人也不会觉得陌生，看着看着，乖宝竟然伸出来手儿出来，跟大鹏展翅了一样摊开手在方惠茹面前，简短直接的要求：“抱！”

    陈小凤“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捏了一把乖宝的小脸蛋：“你可不轻了，让mama抱着，看看奶奶就好。”

    乖宝很认真的看着方惠茹，又发出来简短的指令：“抱抱！”

    方惠茹那一下只是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也伸出手来，把乖宝团进怀里。

    一岁的孩子可真是不轻的，要是很久没抱过孩子的肯定会嫌重，陈小凤是看着方惠茹这小身板，生怕把人家小老太太给压坏了。

    谁知道方惠茹抱得动这个孩子，不仅抱得动，还逗乖宝玩呢，乖宝落落大方的看着老太太，她的眼珠子是很纯正的黑眼珠子，黑黝黝都发光的那种，很特别，方惠茹盯着她的眼珠子的时候微微出了出神——萌萌小时候的眼珠子也很黑。

    乖宝就笑了，露出来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齿，孩子的牙齿有点稀疏，听说乳牙稀疏的孩子，等换了牙以后才更好看。

    一岁的孩子更小的一点的孩子来说懂事了一些，又没有年龄更大一点的孩子那么淘气，方惠茹是怎么看怎么都喜欢，抱着都舍不得撒手。

    倒是肖敏很害怕方惠茹这样很少抱着孩子的抱着孩子会累着，给她找了个凳子坐着了，乖宝就坐在方惠茹的大腿上，很出神的看着她。

    “这是在认人呢。”方惠茹高高兴兴的说：“这孩子聪明，认人的时候专心致志的，这孩子能沉下心来学东西的。”

    肖敏很高兴：“还有这个说法吗，我小时候看东西也很认真，我娘说我小时候看一窝小蚂蚁，都能看到蚂蚁把东西都搬走了我才会走呢。”

    她小时候的事情也是肖大娘嘴里说出来的，但是让方惠茹听到了心里多了一层事情，觉得是不是肖敏在提点她。

    小乖宝太可爱了，方惠茹跟她玩了好大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跟乖宝告别。

    走的时候乖宝还依依不舍的，“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孩子也是，平常很少会追着人跑，今天倒是例外，眼睛一直追着方惠茹跑，看她都走远了一大截，才依依不舍的收回小眼神。

    方惠茹这一出了医院的门，心里就突突的跳个不停，走了好远才蹲了下来。

    倒不是抱着小乖宝重的，而是她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没有人说叨说叨，心里总觉得堵得慌，这个时候要是老唐在身边，她找老唐说说也行。

    就在刚才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方惠茹这心里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突然冒出来那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天生她跟这个孩子应有什么关系似的。

    她慌慌张张的站起身，刚想往外面走，旁边的小汽车的鸣笛声和刹车声音把她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拖到现实中来。

    “方阿姨。”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怎么了？”

    司机把汽车停在路边上，柳书记从车里跑了下来，车里面还有一个四岁的小男孩，正是柳书记的儿子柳恒，他看见方惠茹特别高兴，蹦跶着要下车：“方奶奶。”小家伙还没蹦跶出来，就被柳书记毫不留情的又塞了回去。

    柳书记今天来新安县办事，便把这个没人带着的淘气包一起带老新安来了，这不刚巧就在路边捡到了师母，柳书记看方惠茹似乎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忙从车里小跑一阵下来扶住了她。

    “方阿姨，你这是怎么了，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你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来新安办事，今天也没人带恒恒，就带着他一起来新安县了，唐老师呢，怎么没在您身边，你要不去车里坐坐吧？”

    方惠茹有个晕车的毛病这么多年都是如此，头晕的时候不能坐在车里，柳书记就搀扶着她在外面走走，柳恒趴在车门上好奇的往下面看着。

    当年唐筱萌失踪的时候就是柳恒这么大的孩子，方惠茹现在看着这么大的孩子就有一种想到女儿的感觉。

    “当年萌萌失踪的时候跟恒恒差不多大，我脑海中定格着的各个画面，都是萌萌小时候的样子，你肯定不记得了吧。”

    “哪能不记得啊，萌萌小时候多可爱，我到现在还记得萌萌那会儿的样子的，眼睛大大的圆圆的，皮肤好嫩好白，每老师让我们带着他，我都怕我们这一手粗皮把萌萌身上的皮肤给蹭破了。”

    柳书记是学农业的，当年也经常跟着唐老下试验田，手上早就起了厚厚的粗茧，那会儿的唐筱萌的脸多嫩多白啊，跟他们这些经常泡在地里的师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那会儿的萌萌可真是师兄们的团宠。

    唐筱萌失踪以后方惠茹一度找了很久，也特别崩溃，有一段时间拿着唐筱萌的照片到处找孩子，都有点魔怔了。

    唐老怕方惠茹的精神出现问题，干脆把唐筱萌的东西打了个包，寄存到柳书记这里，照片相册什么的也都在柳书记那里，柳书记因为记着要帮唐老找闺女这事，时不时都要翻看一下，可以说方惠茹忘记自己孩子长啥样，柳书记都不会忘记唐老跟方惠茹的孩子长啥样的。

    当然唐老把照片那些藏在柳书记那里的事情方惠茹是不知道的，柳书记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唐筱萌的样子的时候，估计方惠茹也是不知道。

    所以方惠茹就当柳书记逗她老人家玩呢。

    “你这个大忙人把老师从海南叫到这里来，我就惨了，家里整天就我一个老婆子，老头子十天半月的才回来一趟，小柳啊——”方惠茹不说话了，不知道自己要抱怨什么，来这里其实也是因为听说唐筱萌最后被人看见的地方就是新安县，她也就跟着过来了。

    柳书记态度非常好：“那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周全，我跟新安县这边打个招呼，给您留言一个小保姆的人选，你看看要什么籍贯的，做饭的口味随着您的好不好？”

    方惠茹也就是随口一说，但是柳书记确实也上了心。

    方阿姨一个人住着确实不好，这年纪大了容易出事，万一她要一个人待在家里出了事，他哪有脸见唐老啊。

    “我今天碰到了一个小孩子，很像萌萌小的时候，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们又要担心我是不是发神经了，我真不是发神经，我是真的见到了一个人很像萌萌小时候，我就特别想跟人说说，不说出来我不痛快……”

    柳书记闭眼，看来方阿姨这病啊，一碰到小孩子就会复发，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说xx跟唐筱萌很像了。

    “方奶奶觉得很像咱们去看看就好了，您别担心我们陪您去。”柳恒在里面起哄。

    “恒恒！”小孩子不知道大人的毛病，但是柳恒这孩子聪明：“爸爸不是也见过方奶奶的女儿吗，咱们去看看就好了呀。”

    小孩子的方法简单粗暴，但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啊。

    “恒恒说的对，你办完事就跟我去看看，我帮你带恒恒，恒恒咱们去书店，奶奶给你买连环画看。”

    “好叻，爸，你去忙，给我把粮票和伙食钱还有水壶留着 ，我跟着方奶奶一块，等你忙完了再来找我。”小家伙打开车门一溜烟的就下了车了，爸爸上班的地方很无聊的，还不如跟方奶奶一起。

    “方奶奶，咱们去哪，去新华书店好不好？”

    “小恒恒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好不好，我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去新华书店看书，咱们跟爸爸约好了新华书店，等下他直接来新华书店找我就好。”柳恒跟爸爸挥挥手：“爸爸拜拜，我陪着方奶奶去吃饭，然后方奶奶带着我去看书，你办完事情直接来书店找我们就可以了。”

    这孩子跟皮猴子一样，不过方惠茹喜欢孩子，身边带着个孩子也多一分活力。

    柳恒高兴的跟奶奶比划：“我想吃国营饭店的饺子，我要吃荠菜馅儿的饺子，我妈出门之前给了我三两饭票，咱们可以点六两饺子。”

    方惠茹拉着他的手：“跟奶奶在一起当然奶奶请客，你的票啊钱的都给我藏起来……”

    等下吃完饭一起去新华书店选一点连环画送给小乖宝，不管这个孩子跟萌萌长得像不像，都是一种缘分。

    第66章

    方惠茹为自己能够找到一个重新再见到乖宝的理由而高兴了起来。

    她带着柳恒的时候是非常有耐心的，就好像带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所以柳恒也很喜欢跟这个奶奶在一起玩。

    祖孙两个去国营饭店吃了柳恒喜欢吃的饺子，又一起去了新华书店买书。

    柳恒很乖，挑了两本自己喜欢的连环画，坚持要自己付钱，不要奶奶送，给售货员递钱的时候，那小脚垫的，小胳膊肘伸的长长的。

    柳夫人姜媛是方惠茹的学生，两人都是拜见老师去的时候认识的，姜媛身体不是很好，孩子一直都是柳书记带着的，这个年代的人，很多都是在父母的办公室度过童年。

    “奶奶，为什么你还买了画啊，这个是认字的卡片？”柳恒看了一眼卡片跟连环画，眼睛里面写满了好奇。

    方惠茹给乖宝买了挂在墙上的学拼音的画，还有一盒积木，另外再买了认字的小卡片，都是适合13岁孩子玩的东西。

    “这个是认字学拼音的画，恒恒小时候是不是也学过拼音，这个是给meimei买的。”

    “meimei！”柳恒眼睛里面亮亮的，小嘴巴巴的开始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我最喜欢有个meimei，是奶奶家的meimei吗，我要跟meimei玩，如果我有个meimei我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加倍好。”

    买完这些，方惠茹又去商店买了一些小姑娘用得着的东西，什么白帕子啦，以前萌萌就有一个这样的白帕子，小姑娘家家流鼻涕流口水的，擦嘴也方便。

    她每买一样东西，就想到乖宝那可爱的小模样，就觉得心里欢喜。

    病房里面，乖宝刚刚又喝了药药，现在四肢无力的瘫在床上只想躺平。

    浑身酸软没有力气，她巴巴的看着天花板，一句话都不想说噢。

    生病真是太难受了，要打针，还要吃药药。

    “孩子的情况很好，烧基本上退下去了，家长放心，是正常的发烧呢，小宝宝发完一次烧就能长高高一点噢。”查房医生看了看手里的病例本子，摸了摸小乖宝的额头轻声跟她说着：“宝宝以后要好好吃饭，当个健康快乐的小宝宝噢。”

    本宝宝一直都有好好吃饭啊，呜呜呜。

    “谢谢你啊医生，你看看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肖敏有点着急，医院的条件也不是很好，晚上她跟乖宝一起睡的，陈小军从陈小凤那里拿来了一个行军床睡在旁边，隔壁床的小男孩睡成了白天晚上颠倒，一到晚上就不睡觉瞎吵吵。

    “不急，还要观察一天看看病情稳定了就能出院。”

    “方奶奶，你说的meimei是这个meimei吗，原来是肖阿姨家的meimei啊。”柳恒一进来就看到了四肢短小，抬头看天，生无可恋的小萝莉，惊呼一声：“这个是肖阿姨家的小meimei吗，好漂亮的meimei。”

    乖宝不喜欢跟同病房的那个吵吵闹闹的小男孩玩，但是柳恒一进来就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好奇的看着柳恒，想要爬起来。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她一定能够爬的起来。

    结果不行，生病了的小乖宝有点娇气。

    柳恒蹭蹭蹭的跑到乖宝的床边上，对外面的爸爸叫道：“爸爸快点进来吧，原来方奶奶说的老朋友是肖阿姨啊，肖阿姨也是我们的老朋友呢。”

    柳书记认识肖敏，这个倒让方惠茹有些意外。

    让肖敏意外的是，原来柳书记也认识方惠茹跟唐老，说起来人家的关系还挺亲密的，至于柳书记，今天是被方惠茹叫过来，让他看看肖敏的闺女，跟唐筱萌当年长得像不像的。

    柳书记也不能空手来，拎了一些营养品，诸如红糖麦乳精之类的，一进门就看到了肖敏：“原来是你啊小肖，要知道你闺女病了，我应该早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