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叶怀瑾并未在侍郎府留饭,王崇瑞跟许宁妤一道将他送至门外。等他走后,王崇瑞语重心长地回头教训许宁妤:“为人子女,更是应当恪守本分……” 许宁妤:“?” “你既然是陛下的人,就更不该朝秦暮楚,见异思迁——” “父亲大人,您先等等?”见他越说越离谱,许宁妤忍不住打断,“您瞎说什么呢,编排圣上可是大罪!要砍头的!” 王崇瑞被她唬了一下,一时怔住了,随后便反应了过来,疑道:“你……究竟跟陛下是什么关系?” 许宁妤神秘一笑:“反正不是父亲大人想的那种关系。” “哦——”王崇瑞仍不死心:“那陛下给你办什么笈礼?” “自然是待嫁,父亲又不是初为人父,怎么还问这种胡话?” 王崇瑞被噎了一下:“嫁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情,父亲不去问陛下反而来问我?岂不可笑?” …… 第五十二章 一切事情尘埃落定,许宁妤在侍郎府的生活也越发恣意。经过这些时日的种种,她跟叶怀瑾之间不必明说,双方也都相互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王崇瑞府上关系并不复杂,平日里也只是在朝堂、户部与家中之间三点一线。府内就更不必说,王夫人虽掌管内院,却不是个爱热闹的人。长女早已出嫁,也就儿子王知意活络一些,府上亦没有别的女眷。因此许宁妤在府上住了月余,日子过的也算清静自在。 当然了,除了……她这个便宜兄长时不时对她的过分“关爱”。 自打上次帮王知意解围让人解了他的禁足之后,这个她名义上的兄长实实在在的想要拿出自己的长兄风范表现给她看,可惜总是不知该何处使力。 她托着下巴点了点面前桌子上托盘里珠光宝气的一堆首饰,无力道:“兄长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价值不菲吧?” “嘿嘿。”王知意喜滋滋的自笑了两声,十分帅气的一撩衣摆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二meimei喜不喜欢?” 许宁妤点了点头,金银珠宝这些虽是俗物,不过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只是前些时日姬衍来府上的时候,王崇瑞身边的随从来寻她时曾经告诫过王知意,有关银钱的事宜。好像……府上是严格控制着这位大少爷的花销的。 托盘里的首饰样样都打造的分外精致,许宁妤随意拿出一支金步摇左右细看了一番,最终在簪头发现一处用极小的篆体刻着“暗香”二字的小小凹印,她将步摇凑近鼻子轻嗅了嗅,而后挑了挑眉。之后又重新拿出来几支,果然每支珠钗上面都有相同的标记。 “喜欢就对了!下次大哥还给你带!” 还有下次?许宁妤敲了敲眉心然后歪头看着这个实际上比她还要小上三岁的弱冠青年,语重心长:“是谁送给兄长的这些东西?” 许宁妤一双澄澈清润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知意,被这样澄澈无害的眼神盯着,王知意下意识的就要张嘴。 只是话语即将出口的刹那,脑中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转话头,嘴硬道:“谁会送我这种东西,当然是兄长买回来给你的!” 许宁妤眨了眨眼,王知意被她看的有点心虚:“暗香阁的珠钗,就算是最最朴素的素银钗子也得要二两银子,而且……最近父亲大人好像有限制兄长的花销——”她两根手指捏着一枚蓝宝石珠钗在王知意面前晃了晃,唇角扬着抹笑:“就算每件首饰都按最便宜的来算,这么满满一盘子的宝贝……兄长,你哪来的钱?” 要说先前还抱着侥幸之态嘴上逞强,这会儿的王知意才彻底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原本也不过是想在刚归家不久的二meimei面前多多表现一番,却不想屡屡碰壁。明明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智商差距就这么大? 王知意颇不服气,又觉得有些下不来台,于是气哼哼的起了身作势要走:“没花钱!别人送的!怎么了?!” 许宁妤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王知意的衣服:“谁送的。” “……”王知意彻底无奈,拉着张脸重新坐了下来将头转到另一边,没好气道:“逸王殿下。” 姬冲? 许宁妤深吸了口气,心里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想了想不解地问:“逸王殿下怎么会突然送你这些东西?” “白天在春风得意楼偶遇了逸王殿下,寒暄了两句。” “兄长跟逸王殿下竟然熟识?” 王知意张了张嘴,结结巴巴的摆了摆手:“怎、怎么会?是赵太尉家的庶子,我们两人是同年,经常在各家的宴席上见,因此相熟。” 赵思佩……许宁妤又在心底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不过—— “那跟这盘首饰有什么关系?” “还不是思佩兄!”王知意忿忿的灌了口茶水,“我都说了二meimei已经许的有人家了还一直问,一点都不……” “等等……逸王殿下跟赵公子问我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 “……” 不用细想,许宁妤大概也猜的出来王知意定然是在外面不小心说漏嘴了什么,之后被姬冲和赵思佩注意到了。世子哥哥都能循着姬衍的踪迹找到她的下落,那别人知道这件事情也不过早晚的事,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看来自己清静恣意的生活,大概就要这么到头了。 “唔……”王知意摸不准许宁妤心里的想法,不过看二meimei此刻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原本不太舒服的感觉慢慢淡去,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托盘里满满的珠光宝气,道:“那这些东西……二meimei还要不要了?” “自然要的。”不要钱的东西,不要的才是傻子,就算他们想要打什么主意,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她在内宅,想太多也是徒劳,还不如早早将这些事修书告知世子哥哥更简单一些。 …… 夜里,许宁妤睡得也不很踏实,朦胧之间,感觉房顶有窸窸窣窣的轻响,她睁开眼再仔细去听时,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两日天气放晴,房顶的积雪早在日间就渐渐消逝融化,残留的融雪水迹在夜间低温的催发下渐渐成冰。清冷的月辉之下,结了一层薄冰的瓦片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清透的琉璃。 侍郎府西跨院,许宁妤的屋顶此时确确实实暗伏着一个身影,犹如鬼魅。那影子在注意到房中之人微变的气息之时就停住了动作,明明是难以立脚的湿滑屋顶,这人却如履平地。 等屋内的气息逐渐平稳,他又等了片刻,才倾伏下身,将脚边粘连在一起的青瓦移开几片,旋即身形一闪,人已到了房里…… 室内燃着无烟无尘的银霜炭,一入室内顿时感觉温暖如春,那影子一步一步的往床边靠近,行走之间无声无息…… 床榻上的女子一头如墨的发肆意散落在枕侧,即便双目紧闭,也不难想象这双眼睛张开之时眼里的灵动模样。 黑影在床边静立了半晌,而后又如来之时的样子走回到先前落下来的地方。须臾,脚尖微一使力,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第五十三章 已经腊月的京都才刚晴好了两天,又开始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到处都是一片冰天雪地。 而且与刚入冬时候那场一连十多日的雨雪又有不同,化过雪之后再重新降雪,身体感受到的寒意也更甚几分,原先院子被大雪覆盖时还有心思玩儿雪的许宁妤现在像只冬眠的猫,窝在燃着足炭的室内半分都不想踏出屋门。 因为早先打算在侍郎府住下的时候就交代过,除了平日过来送三餐膳食以及早晚各一次的打扫,她的身边并不需要人伺候,所以她的院子还算清静。 只是这份大雪天气里难得的清静也被人打破了。 老远听见院外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时许宁妤还以为又是王知意,直到叶怀瑾清隽出尘的身形越来越近…… 一袭白袍的他更显柔和,许宁妤还是头一次见他穿白色…… 不,倒也不能算是第一次,毕竟以前也曾穿过一回的。 “看傻了么?”叶怀瑾看她这样子,不由失笑。 许宁妤大着胆子去拉叶怀瑾的手,她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诚挚道:“我的身边还缺一个人。” 叶怀瑾呼吸一滞。 然后就听许宁妤继续道:“自从回来京都,所有关于外面的消息我再也听不到了,这种感觉……很不好。” “……”叶怀瑾看了一眼拽着自己的手,顺势坐在了许宁妤对面:“不如回家?” 许宁妤惊讶的张大了嘴,半晌,磕磕巴巴摇头:“那、那怎么能行——”她看也不敢看叶怀瑾,只紧紧盯着腿边的炭炉,口中嘀嘀咕咕:“回去就更名不正言不顺了……” 若是先前还怀疑姬衍的用意,那么后来姬衍低调屈尊侍郎府的那一出,许宁妤又怎么还能不明白这个看起来阴郁冷情的小皇帝一番好心? 就是不知道这份好心究竟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又有几分出自内心别的算计罢了。 她想完这番回过了神,发现叶怀瑾一双清亮的眸正盯着她看的深沉,叫她回神,唇角微勾,淡笑着问她:“在想什么?” 许宁妤遍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与他听。 叶怀瑾微微沉思,而后轻声道:“不是他。” 许宁妤懵了一瞬,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叶怀瑾说的——‘不是他’意思是尚书府一事,不是姬衍。 她心中惊讶,只是提了一下对姬衍帮她这件事的怀疑,他竟直接猜到了她想说的是什么,这人还会读心术的么? 一失神,她竟直接就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阿玉太高看我了。” 熟悉的称呼隔世间从熟悉的人口中唤出来,许宁妤一时之间怔忡无言。 她今天失神的次数有些频繁…… “今天这是怎么了?”叶怀瑾有些忧心,他皱着眉头盯着许宁妤的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哥哥叫我什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叶怀瑾不自觉松了口气,他手臂一用力,将对面的少女连人带毯子勾到怀里,捧了她的脸与她对视。 许宁妤几乎要溺死在这种令人沉迷的眼神里…… 她听见叶怀瑾先是从胸腔里溢出一阵低沉舒畅的笑,而后越笑越抑制不住,笑的前仰后合,最后将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他与她鼻尖相触,双目相对,然后强绷住嘴角的笑满脸严肃道:“小妤儿给自己取了个男字,思来想去,还是这样叫更合适些……” 许宁妤:“……”上一世,是鬼给自己取的这个字?那会儿怎么不见有人跟自己说这是个男字? 她气呼呼的与他对视。 “不闹了,正事。”叶怀瑾伸手捂住她瞪着他的眼睛,轻声道:“陛下这两日大约会下旨让王崇瑞伴驾同去铜雀台,到时候王崇瑞会带着你与王知意一起,也就不必每日都蜗在这一处闷着了。” 许宁妤的眼睛在他手下眨巴了眨,鼻间是从他袖口满溢出的清冷香气,好闻又醉人,她深吸了两口,张口问他:“陛下今年怎么会想着让父亲伴驾?”这种天大的赏赐不管是按照亲疏远近还是官职大小都轮不到王崇瑞头上。 “你今日的问题有些多。”叶怀瑾珉了抿唇,面上的笑容有些消散,一身白衣的映衬下整个人愈显清冷出尘,他俯在许宁妤嘴角重重地啃了一口,不太愉悦的样子:“你就不好奇我怎么来的吗?” 许宁妤惊呼一声,扒开叶怀瑾盖在脸上的手,然后忽然忘记了嘴角的痛…… 这个样子的世子哥哥,有点迷人。 看叶怀瑾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斜眼瞄她,许宁妤忍不住心中窃喜,大着胆子坐直了身子,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眼神灼灼:“那世子哥哥怎么进来内宅的。” 叶怀瑾只觉嗓子干哑,胸口有火。他盯着许宁妤水润的眼,眸色暗沉,手边的桌子上有一杯早就凉透了的茶水,他目不斜视单手取过,径直灌到口中。 冰凉沁润的感觉顺着咽喉直直向下,抑住胸腹间那股燥热。叶怀瑾垂眼看了下杯中剩下的水,一仰脖颈一饮而尽,而后对着许宁妤殷红的唇,深吻…… …… 半晌,许宁妤轻咳着挣扎推开了叶怀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