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然后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了,傅错漫不经心捞着菜,心想还是揭过好,感觉隋轻驰明显不想继续聊这个。 筷子和隋轻驰的漏勺冷不丁碰到一块儿,傅错愣了一下抬头,见隋轻驰看着自己,才后知后觉隋轻驰那一勺是帮他捞的,可能是见他一直在锅里瞎捞啥也没捞到…… 少年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罕见的真挚,甚至还有一丢丢的……热情?傅错说了声“谢谢”夹走了漏勺里的几块牛rou,低头吃的时候看了一眼隋轻驰,他把漏勺里剩余的东西倾倒在自己碗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被比自己小的男生照顾了,这感觉真是有点奇怪,傅错咬着隋轻驰给捞的牛rou,脸颊发烫地想。 一顿庆功宴下来,傅错和谭思没喝多少酒,ak已经喝得路都走不直,半夜三更的也叫不着车,傅错只好和谭思一左一右架着吵吵闹闹的ak步行,隋轻驰就跟在他们身后。经过街心公园时,ak看见一把长椅,跟看见床似的激动,嚷嚷着走不动了要歇歇,傅错也扶累了,就跟谭思一起把人扶过去,干脆也坐下歇一歇。一张铁艺长椅,三个男生两把乐器,一塞下就满了,隋轻驰走过来,无语地扫一眼三人,只好在旁边的扶手上将就坐一下,等着他们歇够。 “好渴啊,”ak头向后头仰在椅子上,看向唯一没喝酒的隋轻驰,“弟弟?忙内?帮哥哥们买点水吧。” 隋轻驰压根没理他,自己低着头玩手机。 ak可怜兮兮地看向谭思和傅错,问:“你们都不口渴吗?” 谭思闭着眼靠着自己的贝斯,没回他,傅错也觉得嗓子有点干,就说了声“有一点”,然后就听见隋轻驰叹了口气,揣好手机站起来,丢下一句“我去买水”,一副认命的样子走了。 ak瞠目结舌,冲着隋轻驰的背影口齿不清地喊:“怎么他口渴你就买,我口渴你就装聋?!” 傅错想说声“谢谢”,但隋轻驰已经走远了,他肩膀上随即一沉,ak的大脑袋已经靠上来了,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傅错听见了死猪一样的鼾声,无奈地仰起头,天上的月亮带着一圈毛边儿,发出诡异又梦幻的光,让他想起深渊大王的眼睛。 隋轻驰真的就跟深渊大王一样,一样的敏感,一样的认生,哪怕都和ak混这么熟了,还是会在心里排个号,傅错笑着想,自己的名字,现在是排在ak前面的,像被隋轻驰发了一块冠军奖牌,值得感激。 隋轻驰买水回来,三个十八岁的哥哥已经在椅子上睡成一团,他拿着两瓶水,站那儿碰了碰椅背,说:“喂,还喝水吗?” 回答他的只有ak发出的甜美鼾声。 他把水直接搁在了ak身上,动作没太客气,矿泉水瓶磕中ak的胃,大脑袋的鼓手“噢”了一声,但也没醒。 另一瓶轻轻放在了傅错腿上。 起身时手肘碰倒了椅子上的吉他包,隋轻驰地扶住,把吉他包拎起来放地上靠好,弯腰起身时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在傅错熟睡的侧脸上,然后就定住了。 啤酒和火锅的味道好像倏然消失了,熟睡的吉他手少年,在月光下散发出一种仿佛只针对他有效的甜腻味道。隋轻驰想到了那天自己在沸腾的人群中举起手机,镜头只框着这一个人,他以为那是因为只有他长得对自己的胃口,只有他请自己吃过饭,只有他帮自己挡过风,只有他无论何时都对他温柔微笑,但其实不只这些…… 但究竟还有些什么原因,他说不清楚。 带着极大的困惑和好奇,按捺住莫名的心跳,少年把头一点点低下去,像野猫趁人类睡着后跃跃欲试地举起爪子想要偷袭,只是他用来偷袭的不是爪子,而是嘴唇。 那一刻脑子里几乎是空白的,如果要说有什么闪念划过,大概就是,在那一刻他突然特别想知道“接吻”的镜头感是怎样的,不是真的想亲,只是突然涌起了不合时宜又无法解释的好奇,驱使他不断地低头再低头,直到两个人的脸之间再照不进一丝光,只余下昏暗暧昧的影子…… 然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咔嚓”声。 手机发出的清脆拍照声让隋轻驰一下回魂,抬起身扭头看去,几名偷拍者从阴影里走出来,炫耀地朝他扬了扬手机。隋轻驰还没看清三人的脸,就已经猜到他们是谁,因为他的缘故被记了大过的家伙们,想来也没有那么容易忘记这梁子的,是他大意了。 没等偷拍者开口,他阴沉着脸走过去,直接问:“想怎样,说吧。” 举着手机的男生看着他发笑,他们半夜从网吧出来,好巧不巧看到马路对面的隋轻驰,稍微跟踪了一小段路,没想到就拍下这么精彩的画面,他忍不住往隋轻驰身后看:“没想到你是同性恋啊?” 隋轻驰皱着眉头,他不是同性恋,但不想和他们争辩这种问题。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男生扫了眼手机相册,朝他举起来,“其实拍得挺好看的~” 隋轻驰看见了照片中的自己,虽然是背影,虽然他低下了头,也挡住了傅错的脸,但那依然是个明显的偷吻,不管有没有得逞。他没想到从第三者的视角看这一切竟然会这么露骨而羞耻,盯着照片心里也有丝混乱。 “照片我们可以删除,”男生收了手机,“但有条件。” 隋轻驰看着他:“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他都必须答应,傅错不能看到这张照片。他心想。 第二十一章 傅错是被冷醒的,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公园长椅上睡着了,也是有点丢脸。肩膀被ak的大脑袋压得有点麻,他稍微坐起来一点,身上就有什么往下一滚,下意识地低头抓住一看,是一瓶农夫山泉。 身边除了ak还有其他人的体温,他抬起头,看见了坐在长椅扶手上的隋轻驰,他一条腿斜跨在扶手上,傅错看见自己的黑色吉他包就靠在他*,隋轻驰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搭在吉他包上。 少年黑色t恤后背中央的位置被压了道褶皱,应该是自己睡着后头靠在他身上压的,傅错有些不好意思,坐起来问:“几点了?怎么不叫我们啊?” 隋轻驰没有回答他,低头对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背影十分沉默。傅错摸出手机看了看,发现竟然睡足了一个钟头:“都三点了?”他又抬头看隋轻驰,“你就在这儿守着我们坐了一个钟头?” 隋轻驰才站起来,提起吉他包背在自己肩上,说:“醒了就走吧。” 傅错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因为隋轻驰说话时没有回头看他,但他又说不上来究竟有什么不对,因为名为隋轻驰的少年原本就是很神秘的。 中考前还有一场直升考试,达标的学生可以直接升入本校的高中部,傅错当年就是和谭思一起升上来的,埋头苦读了几个月,最后刚刚好过线,升入高中后又认识了ak,才有了西风的缘分。今年隋轻驰也参加了直升考试,ak听了还有点奇怪:“少爷这种成绩可以考去更好的学校啊,虽然咱们学校也不差就是了……” 傅错没觉得哪里不对,隋轻驰成绩虽然不错,但这种事关升学和前途的事,也是要力求保险的,毕竟中考时考砸的优等生也不少,隋轻驰的成绩据他观察下来,波动还蛮大的,好的时候能进年级前十,不好的时候能跑二十开外。他们学校年级前十差不多都能进全市排名数一数二的高中,二十开外就有点悬了,还不如就留在本校。 也不知道隋轻驰打算考哪个高中,会不会离他们很远。西风好不容易才拥有这样的主唱,太惊艳太耀眼,ak总在展望未来,他却不敢奢望长久。 因为隋轻驰要准备直升考,那周他们就停了一周排练和演出,放学后傅错拎着一口袋猫粮来到深渊大王住的巷子,还没走拢就听见乒乒乓乓的声响,旁边的店铺在装修,电钻在墙上钻得震耳欲聋,巷子里堆着垃圾和气味很大的建材,一片狼藉,深渊大王不知所踪。 他沿着那条街一路找,每次喊出“深渊大王”四个字就引来路人纷纷侧目,那条街都走到头了,还是没找到失踪的黑猫。 他停在街区尽头的十字路口,面对豁然开阔起来的区域,突然就有些茫然无措,手指紧紧地抠着装猫粮的口袋,心里涌起一股后悔,后悔当时没有把深渊大王带回家。 他可能再也找不到它了。 一直到天黑,傅错还在那片街区寻找着,问了附近的店铺和居民,有没有见到一只戴着红色项圈的黑猫,也都没有人知道深渊大王的下落。 晚上八点,垂头丧气地从便利店出来,忽然听见隋轻驰的声音:“傅错?” 他扭头,看见便利店靠窗的地方,隋轻驰正站那儿,手里挑着一戳泡面,见到他后他把叉子放回纸杯里,问他:“你在这儿干嘛?” 傅错看着隋轻驰,就像自己搞丢了对方最宝贝的东西,很久才艰难地出声:“……深渊大王不见了。” 隋轻驰看着他。 傅错有些慌乱地想,我得找点什么话来安慰他才行…… 隋轻驰忽然眨了下眼,说:“没有不见啊,”他把那碗杯面放下,提上背包挎在肩上,走出来说,“我带你去找它。” 穿过那个十字路口,对面是一个住宅小区,小区大门旁的铁艺围栏邻接着下方的花台,花台底亮着一排灯,照亮了约一米高,修建整齐的小树丛。隋轻驰带他走过去,蹲在那儿喊了声深渊大王,没过一会儿傅错就看见黑猫从树丛中钻出来,戴着他们的红色项圈,依然很骄傲的样子。 原来只隔了一条街啊,傅错心想,害我担心死了,那一刻感觉自己好像面临了一场生离死别,鼻子都酸了。 隋轻驰蹲那儿挠着猫下巴,回头看他,说:“那边在装修,又吵又脏的。” 傅错问:“是你带它过来的吗?” 隋轻驰摇头:“它自己来的,我跟在它后面而已。” “不愧是深渊大王呢……”傅错笑着打量着黑猫道。 隋轻驰抬头,看到傅错眼睛里好像蓄着一层水,因为被路灯照着,那双眼睛也变得特别明亮干净,好像那些感动又庆幸的情绪都变成了眼睛里颤动的光,他不自觉有些在意,想说“你是不是以为它死了”,又觉得这话太残忍,没准说出来十八岁的大哥哥真能掉下泪来,蠢蠢欲动又纠结挣扎地闭了嘴。 傅错走到隋轻驰旁边蹲下,抓了一把猫粮放手心里喂给深渊大王,抬头打量这个新住处,对猫咪说:“你眼光挺好的,这儿像个城堡。” 隋轻驰也回头看去,有高耸的尖顶,有草坪和树丛,还有潋滟的灯光,还真像个迷你版的天鹅堡。 傅错低头问深渊大王:“你是要住在城堡里还是跟我回家呢?” 猫咪只顾吃食没搭理他,反而隋轻驰看着他,问:“你那房子是租的吧,能养猫吗?”他猜是不能的,要是能养,估计早就抱回去了。 隋轻驰猜得没错,房东三令五申不能在屋子里养宠物,荷兰猪都不行,更何况是一只猫,但傅错很害怕下次再找不到深渊大王,就是真的找不到了。他真的很想养它。 隋轻驰低头看着傅错的手,这是弹吉他的手,又帅气又性感,对着猫却如此温柔……“要不然我养吧。”他说。 傅错愣了一下:“……可以吗?” “我试试,”隋轻驰说,“和他们说一声,看行不行。” 他们是指谁呢?傅错想,不说家人,不说父母,只是“他们”……虽然隋轻驰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但他听得出这背后恐怕一点都不轻松:“不行不要勉强,我来想办法。” “就试试呗。”隋轻驰说。 傅错看着他,但隋轻驰没有看他,他说话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没有底气。 隋轻驰回到家,推开的门后是黑沉沉的客厅,手里提着的背包垂在小腿边,他松了口气,按开了门边的灯,低头慢吞吞换了鞋,走进客厅把背包扔在了沙发上。 据说是回国了,但这都过去一周了,人也没回来,他每天回家都提心吊胆,生怕开了门看见屋里亮着灯。 因为那泡面只吃了两口,保姆阿姨又请假了,回来的路上他买了片吐司,从冰箱里取出一罐老干妈,拿刀片涂在吐司上,就这么吃了。 趴在厨房的料理台上,咬着那片吐司发着呆,小时候他养过一只荷兰猪,结局是被从窗户丢了下去,那时他除了难受无计可施,可现在他十六岁了,要是连自己的宠物都还保护不了,那真的很没意思了…… 更何况这房子几乎是他一个人住,他妈一年到头天南地北地玩,这次回国大概待不了多久又会飞走,应该不会再管他养什么了吧,只要保姆阿姨不告状的话。 明天就要面临直升考,他却为了这种事情分心了,临走前傅错还问他明天的考试准备得怎样,他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不用你cao心”,其实是因为压根就没准备。 他的人生从来就是一团乱,准备得再多也无用,只有当乱麻缠身时,再认命地一个结一个结解开。 第二十二章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隋轻驰摘下眼镜,起身交了卷,试卷交到讲台时监考的女老师关心地问他:“你身体还好吧?” 他垂着眼睛,“嗯”了一声,背上背包转身离开了。 教室外不少人在对答案,隋轻驰绕过他们,下楼时收到ak发来的语音微信:“少爷,考完了吗?我们在门口等你啊~” 他关了微信没回复,打开通讯录给另一个手机号发了条短信:照片可以删了吧? 隔了一会儿对方才回:不行,得等考试成绩出来,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乱给答案? 隋轻驰料到了,写道:我在教学楼后面等你们,来了你就知道我没乱给答案了。 发完短信他越过众人快步下了楼,在教学楼背后的林子里等了十来分钟,那三人鬼鬼祟祟地出现了。 隋轻驰见状只觉得好笑:“都作完弊了还怕什么?” “你怎么证明你没乱给答案啊?”带头的男生将信将疑地问。 隋轻驰打开手机,里面是一段视频,是通过眼镜的微摄像头拍摄的,视频拍的正好是他涂答题卡的过程。 三个人凑一块儿确认,隋轻驰自己的答题卡涂的确实和给他们的一样。 “这样可以了吧?”隋轻驰收回手机,说。 男生挑眉打量他:“行啊,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我等不了这么久。”隋轻驰说。 他的眼神是认真的,男生撇撇嘴摸出手机,打开相册,隋轻驰再次看到了那张照片,还是觉得耳根发烧般的不自在,男生“啧啧啧”一脸惋惜的样子,当着他的面删除了照片,收了手机说:“行了,这下咱们两不相欠了。” 隋轻驰手揣进衣兜里,冷冷道:“你最好别把照片保存在其他地方,如果被我发现,我就把作弊的事告诉主任。” 男生嗤笑一声:“我没那么无聊,保存你们基佬的照片干嘛。” 微信又在兜里响了一声,隋轻驰看了三人一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