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因为及笄礼上太后要亲手给她上笄,墨染今日只给她们小姐绾了发,没有戴任何装饰。一身五色衫层层叠叠束着腰身,色彩丰富不失华丽,没有过多宝石,只有衣服的颜色,愈发衬地肤白的少女如清水出芙蓉。 她出门前向父亲行了大礼,父兄今日也要穿吉服进宫观礼,但双方不同时出发,她要先去寿安宫给太后请安。 少女耳垂上缀了一颗水滴形的海珠,是霍起从西海搜刮来的珠子,色泽匀婷,坠在她的小耳垂上愈发显得小人精致婀娜。 她到寿安宫的时候,霍起果然也已经早起到了。少女微微牵着衣摆,迈过门槛,走进内室。 像一束光打了进来,太后与皇后、世子都不由得抬头看过去。 这些年来,他们见过多少美人,但是美到这样令人夺目,美到生出晕眩之感的,依旧十分罕见。 皇后难得嘴乖一回,说了句好话:“母后,宁家这个姑娘容色真是难得。” 太后笑着拍了拍手:“性情也不错。前些日子因为阿起要出征,还特意早起去大报恩寺给他求护身符。这样看起来娇嫩的小家伙,一点不娇气。我就怕她恃宠生娇。” 霍起回护道:“曼曼不会的,她很乖。” 乖兔子曼曼垂着头,在一众宫女提衣摆打灯引路下,最终走到了宫廷的女主人面前,跪下行大礼。 霍起那一刻忽然产生了一点奇怪的感觉。 他秉持霍氏祖训,发誓忠诚于贺兰氏皇族。 可是看到他的曼曼因为嫁给他而要给其他皇族行跪拜礼,他有些不舍得。 霍起很快将这种怪异的感受压下去,看着他的小姑娘今日盛装华服美丽不可方物的样子,连他一贯平稳的心旌也有片刻摇晃。 忍冬姑姑将笄礼的木盒拿出来,笑道:“侯女这次行礼的簪子,可是世子准备的,费了不少心思。” 宁兰想,霍起给她搜罗了漂亮的珠宝,真是费心了呀。 太后下一刻却道:“他自己亲手做的簪子,不知道我们曼曼会不会喜欢。男儿家手可笨了呢。” 直到踏上五色毯,宁兰还有点恍惚。霍起亲手给她做簪子?他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是用来握剑的,样样武器在他手上都能出神入化,现在这双手居然用来给她打簪子?太大材小用了,要是传出去,她会被别人红颜祸水地说死吧? 元馥撑着下巴期待地看着宁兰满头青丝不着装饰、衣衫华丽地走过来。太子和宁莲都没来,林燕渺病重,元露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坐在高位上盯着宁兰。 嫁人后被元国公府繁冗的礼节事务弄得头大、许久不出席贵女活动的虞安安今日也跟着元扈来了。不用说,这男人吃了药一样,深沉的目光就没从及笄礼的主角身上挪开过。 虞安安和他吵、和他闹、冷战,只差没打架。元扈武艺不错,手劲很大,虞安安仗着自己是镇北侯女,会三脚猫的功夫,曾经和元扈动过手,被他折过膀子压在身下狠狠折辱了一番。 后来虞安安很少再这样挑衅他了,因为她一越界,男人就会嘲讽地看着她:“怎么?上次滋味不错,又想被x了?” 她虽然出生武将世家,也是洛阳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家贵女,成日x来x去的,让公婆小叔小姑、甚至那些元国公府里拜高踩低的下人们听到了,成什么话?她还要不要管二房的家了! 为了握紧手中管家权力,她尽量避免与元扈产生矛盾,但是元扈越发出去胡闹,有时连着五六日整夜见不到人。 大房元芝的夫人家世不如她,但嫁了长房,就是她的嫂子。虞安安极其讨厌别人排在自己前面,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想打。 那长房媳妇有一日却趁人少,劝她要管一管元扈。 原来元扈早已经在外面西市置了一处宅子,瞒着她娶了个脂粉楼里的玩意儿。那女子手腕奉承倒在其次,关键是生得了一张好脸——传闻与洛阳城里最美的那位贵女像了□□成,再妆点上衣裙首饰、眉眼唇峰,男人喝醉酒、少燃点蜡烛,看去几乎像个十成。 因此这姑娘一出场便受到洛阳王公贵族热烈追捧,梳拢费破了九州阁之前头牌的记录,被连番狠狠用过后,眉眼愈发娇媚,身价不跌反涨,倒过来还挑恩客。 这一众恩客里,就属元国公的小公爷元扈生得高大俊美,那时会玩花样,又有百般讨好的耐心温柔,小花娘一颗心怦然陷了进去,没多久就被元扈赎了身子接回西市的宅子里。 霍起听说九州阁出了这么一个酷似曼曼的女子时,原打算出钱让她回家乡好好过日子,不要在洛阳这个大染缸卖笑。没想到他这边刚出手,元扈那边已经把人抬回家了。霍起心里并不痛快,元扈这是什么意思,都是男人,他能不知道吗。 虞安安和长房嫂子在花园里大吵起来。长房媳妇居然说元扈把人接进去后小心呵护,日日餍足,府上的小厮竟然私底下把那个女人叫做“二夫人”。元扈等皇帝身子好了,就要去求恩典,给那个女人抬平妻! “平妻”?她堂堂镇北侯的嫡女,竟然和一个娼楼里的东西做“平妻”!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她一个人! 虞安安嫁进元国公府时,那争荣夸耀的心已经折了一些。可是没想到还有更憋屈的事情等在后面。自己丈夫心慕宁兰就够让她怄心的了,没想到元扈还能弄个替身朝朝暮暮地宠着!还要抬平妻!她的姻缘怎么这么苦啊! 宁兰一无所知,她眼里都是忍冬姑姑手里捧着的那个木盒子。 那个里面,有霍起亲手给她做的簪子! 向太后敬过茶,又向家族尊长行礼。太后赏了她当年自己去兰芳殿学习时用的《女戒》,上面有太后做贵女时的学习批注,仅此一本,贵女们又是行了一次注目礼。 不过自从宁兰与凉州世子订婚,太后这么明目张胆地偏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大家从开始的惊讶、嫉妒,到现在都有些习惯地麻木了。 倒是弘安侯送了一把匕首,虽然镶嵌着宝石,刃口也很锋利。但是大好的日子送利器,还是让不少人侧目。 宁兰也一头雾水,接过谢了尊长,又交给宫女收着。 她背完“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着《关雎》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唱礼官长唱三声,天地一清,四围俱静。 宁兰走到太后身前,乖乖地垂着脸跪了下去,五色吉服逶迤一地,少女如在繁花中盛开的花蕊,娇嫩绮丽。 太后起身,从木盒里取出成礼的簪子,将一律留在肩头的发束勾住,转成小髻,暖玉簪身缓缓推进了她发里。 宁兰偷偷只来得及看一眼,在座的贵女却是都看清了。那不是寻常和田白玉,而是宫廷珠宝里也难以见到的红玉,由内而外,颜色浑然一致,毫无青白之色交杂,是顶级的红玉。因为世所罕见,《玉谱类编》将其形容为无可比拟最为高贵的玉种。 宁兰倒没有过多留意这条簪子的玉红不红、有没有杂质,她的目光都被霍起那笨拙的雕工吸引走了。 他雕了一只红色的小狐狸,从竖起的大耳朵上能看出来,狐狸鼻子上有块疤……哦不是疤,是朵红色的……梅花? 簪身骨节细长,是一根梅树枝的样子,簪头被雕成了梅花树下跳舞的小火红狐狸。 狐狸脸部线条很精细,显见得是主人十分仔细耐心地琢磨了许久,狐狸身子比例有点失衡,看起来好肥哦。 其余有些人还没弄明白,只看出来这玉宝贵。元露偷过霍起以前送宁兰的礼物,自然知道他一直对这个小姑娘有多上心。一看雕工,就猜到了是凉州世子亲手做的。 元露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笑容却愈发灿烂了。宁兰今日拥有的,不久后都会让她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 弘安侯府里,宁兰把玩着自己及笄礼收到的红狐狸玉簪子,爱不释手,看到爹爹进来,笑着问了一句:“爹爹今天及笄礼为什么要送我匕首呀?” 弘安侯道:“必要时可以杀了霍起。” 宁兰:“???” 弘安侯没有解释,甩了甩袖子走了。 孔嬷嬷从后面拉了拉小姑娘的袖子:“这话侯爷不好说。曼曼,嬷嬷和你说啊。男人呢,有时候会强迫你做一些你不愿意做的事。要是世子到了凉州后非挺着身子只顾自己舒服逼着你服侍他,就割了他那里一了百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起:?????? 第81章 霍起出征那一天,老皇帝撑着病体在皇城口送了他。定鼎门外兵甲陈列,都是霍起带进洛阳的一百亲兵,人不多,但精神气很足。 霍起要先返回凉州,重整麾下,再赴塔格逼近荒漠边缘,等于阗越境,或出其不意先行翻越沙漠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关中的兵、钱、粮,老皇帝一个字儿都不会给他。巴不得霍起带着自己凉州的军队和于阗在沙漠相遇、互相残杀,最好都葬身沙丘。 霍起将沈厉留给了宁兰,队伍出洛阳城后,他让随侍现行,自己打马往一处偏郊去。 小姑娘坐在小土堆上,神态鲜活美丽,眉目间却有一点忧愁。等啊等,终于看到男人策马而来,她跑下土堆,一溜烟到他马下,仰着头看他。 “阿蛮哥哥,你来了!” “怎么一脸愁色,担心我不是于阗的对手?” “才没有!我相信你,你这么厉害,一定会打败他们,平安地回来的!” 霍起翻身下马,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他得在天黑前追上队伍。 霍起将人圈进怀里,握着她的两只小rou手:“等了多久?手都冻冷了。为什么不在院子里?” “我想你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到你。”接下来好长时间都要见不到他,现在的每一瞬间都值得珍惜。 小姑娘想要像以前一样将两只手贴在他的脖子上,可是他今天穿了铠甲,她伸不进去。 霍起解开胸甲,将小女孩裹进去,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早春料峭,他身上却一直很热。 霍起用下巴摩挲她的发顶:“有你等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最多三个月,好不好?” * “等我回来娶你,要是回去让我发现你嫁给了其他男人,我就把他打死,把你抢回来。” 霍起出发当日晚上就派胖鸽子传了信过来。看着熟悉的笔迹,宁兰一边喂着信鸽,一边觉得好笑。尤其是信上最后一句。 她详细地描写了今天男人走后她和馥儿、莲姐玩了什么,吃得金角糕好吃,等他回来带他一起去楼里吃。她有压岁钱,可以请他吃一大抽屉呢!末尾表示,除了父兄,她今天一个男的也没见过。 写完了信绑在信鸽腿上。鸽子振翅一冲,噗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宁兰吓坏了,她有点怕鸽子脑袋,让刚进门的墨染帮她看。 墨染一歪头:“姑娘,你怎么给它吃了这么多呀?信鸽不是八哥,要飞得远一顿不能吃太多。” 宁兰委屈:“我看它圆滚滚的过来……” “那是本来胖,天生的。”墨染摸了会鸽子肚子:“让它消消食,明天早上应该就能飞了。” 第二天,宁兰的信还没寄出去,霍起第二封信已经到了。 “为什么没有给我回信?我很想你。队伍今天越过云梦山了,看到围场,看到云梦泉馆,更想你。你过得好吗?我尽量在春末前回来,带你再去泡温泉。不过这次去不要再穿那么少了,上次晚上我憋得好难受。” 宁兰脸一红。她当时以为他轻薄作践她,还给了他一耳光。他后来怎么解决的呀……晚上有没有想着她…… 她现在知道霍起走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抢过她的手帕塞进胸铠里。问他要做什么他也不肯说,只含糊道睹物思人。 男人真是坏东西。 慢慢地,随着队伍进入凉州,开始整军出发去塔格,男人的信明显少了起来。 以前路上多的时候一天两三封,回凉州后慢慢变成一封,行进去塔格的路上后来连一封也难,中间间隔起来。 宁兰安慰自己,他应该是太忙了,不是不想理自己。他要保家卫国,要整顿军队,要研究地形,要制定战术,每天有那么多的事情做,路上也不是随时能写字,没有办法天天给自己传信,她理解的。 立春那日宫里有宴会。她是霍起订下来的,太后怜惜她一个人多想担心,特意发话让她也进宫去。 宁兰在路上遇见元露。世子不在,她少了很多伪装,淡淡看了宁兰一会,道:“世子昨日正式进驻塔格边防了,战争不日就要开始,meimei很是忧心吧。” 宁兰一愣,她已经好几日没有收到霍起的信了,她不知道这件事。 元露其实是在东宫的信报上知道这件事的,但她一看到宁兰脸色,立刻温柔笑道:“怎么,皇室里都传开了,meimei竟然不知道么?你也别多心,世子应该是不想你担心所以才没说。” 霍起给皇帝写军报,没有时间给她写信,她要理解的。 宁兰咬了咬唇,没有说话,也没有出格的举动。 小跟班魏妙妙摸了摸自己头上华丽的流苏,轻声道:“听说塔格有一位特别美的北地胭脂,被当地士兵奉若神女。世子一去塔格就不给曼曼报信了,恐怕是遇见了更美的女子吧,哈哈。” 以色侍人者,色弛而爱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