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节
门内的钟磬之声稍稍停顿了片刻，旋即门内转出来一个老年道姑。 此人看起来年纪六十上下，虽然满脸沧桑之色，但浑身的气度却是斐然。苏月恒还正在打量，一旁的郑夫人一看到此人，却是忍不住激动出声了：“流月姑姑？” 看来是故人了。 苏月恒瞬时屏气凝神，等着来人的反应。 郑夫人的声音在一片肃穆的道观中很是显眼，那道姑立时就将目光投了过来。 一看到郑夫人，那道姑古井无波的眼神顿时荡开了裂痕：“郑小姐？婉宜？” 郑夫人深吸一口气上前：“流月姑姑。” 那道姑紧紧的盯了郑夫人几眼，看看周围的人群，激动的神色很快退了开去：“原来真是郑小姐。” 苏月恒见郑夫人一脸激动，现在大家还在门口呢，这样可不大好的。苏月恒正要开口打断现在这紧凝的气氛时，张球却是先开口了：“流月仙姑，在下张球奉圣命前来拜见虚空真人，还请仙姑通传一二。” 这张球倒也客气。苏月恒侧目看了一眼，不过，却也没有多诧异的。这虚空真人虽然现在阶下囚一般，但身份尊贵这一点却也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现在王家已经起复，这些个奴才虽然喜欢捧高踩低，但眼力价儿一向是不差，自然不会在礼数上面去轻易得罪虚空真人的。 见状，苏月恒忍不住心里松了松。如此看来，也许真人这些年的□□生活不算太过难熬？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种□□生活中，最是害怕这些个奴才磋磨的。 流月目光淡淡的看了眼张球，闪开一步：“诸位请随我来。” 郑夫人轻轻握了握手，旋即提步往里走去。 苏月恒赶紧跟上。 第196章 苏月恒原本以为屋子里的是比较暗沉的，可是进得屋子后，发现光线没有想象中的暗，甚至是明亮的很的。 屋子正中的紫檀木鱼后面跪坐着一个人。 乍一眼看过去，仿佛五十，又仿佛六十。此人的面目不过五十许人的样子，但是，眉目间的沉韵就是说她七十也是可以。此人目光沉静，面目妍然，现在虽然已是暮年，但观之容颜气度，却是斐然。 虽然还没有人介绍这是谁，但苏月恒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个人想必就是虚空真人了。 果然，只见流月道姑走到近前，对着她躬身行礼：“真人，宗人府张球张公公来了。”说着，流月顿了下，仿佛是梗了一下，接着又道：“镇国公府郑夫人以及苏大奶奶也一同前来拜见。” 流月介绍张球的时候，虚空真人神情不动，规律的木鱼声照常响着。待听到流月说郑夫人来了，虚空真人敲木鱼的节奏顿时乱了一个节拍。 虚空真人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张球赶紧躬身行礼：“奴才张球拜见真人。” 虚空真人看都不看他一眼的，直接将目光投到了郑夫人身上。 张球想必是见多了虚空真人对自己毫不理会的情状的，也不以为杵，赶紧又接着道：“真人，今日一同前来的，奴才奉圣命前来拜见的还有镇国公府……” 方才流月已经说过了来人都有谁，虚空真人当然是知道有谁来了。现在，虚空真人那双沧桑沉静的目光已然投到了郑夫人婆媳二人的身上。 郑夫人自进门以来，一直是在勉力镇定的，现在再是忍不住了，不等张球话说完。郑夫人已然跪倒在地磕了个头：“婉宜叩见真人。” 苏月恒也慌忙跪了下来：“叩见真人。” 屋子里顿时一片静默，实际上很快，但仿佛却是过了很久一般，只听头前一声叹息：“起来吧。贫道乃是修行之人，此等俗家礼仪倒是不必了。” 闻言，郑夫人赶紧起身。一点不带拖泥带水的。苏月恒自然也是赶紧随着一道起身了。 起身之后，苏月恒才发现虚空真人已然站了起来，看着郑夫人的目光甚是复杂，方才沉静的目光再不复先前的古井无波之状，眼睛里一簇亮光透了出来。 虚空真人转身往后走去。流月赶紧示意众人跟上，同时也解释道：“此地乃是佛堂静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到后面静室叙话吧。” 一行人随着来到静室。 一进屋，苏月恒小小的诧异了一把。这静室布置的甚是风雅，一点不像是修道之所。看来，这个虚空真人当年也必是一个雅人了。 虚空真人神态自如的在上首坐了下来，指着下首的椅子对郑夫人道：“婉宜，你坐吧。” 听到虚空真人让郑夫人坐下，苏月恒自进来后一直提着的气松了一松，如此看来，虚空真人并不会像荣寿长公主一样，对着她以为背叛她儿子的郑夫人不给好脸色。 还好，还好。幸好虚空真人比较理智，不然的话，要是一进门就被赶了出来，可是不大好的。拜见时间有限，要是为这个扯一阵皮那就太耽误时间了。 郑夫人款款坐了下来。虚空真人面前，自然没有苏月恒跟张球的座位的，两人俱是侍立在堂中。 苏月恒淡定的站在郑夫人身后，悄悄的觑了眼张球。到底是见多了大场面的人，张球神情很是自如。 看着一派自如的张球，苏月恒甚是有些复杂，不知道是该高兴多点呢，还是担忧多点。张球淡定，她们说话倒是好说，可是不好说的话却是更不方便说。毕竟，人越淡定，心智越清晰敏感，稍稍一句引起他的注意就不大好了。 只希望郑夫人的故人典故不需要点的太明才好。不然，恐怕是怕瞒不过张球的眼睛的。 苏月恒思绪翻腾几许，恍然回神间，只见郑夫人对虚空真人的问候已然告一段落。 二人现在已然说到了茶果上面，只听郑夫人道：“……今日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来，只是带了些许茶果，还请真人千万笑纳。” 听得郑夫人说这话，张球立即命人将郑夫人带过来的茶果递了前去。虽然是郑夫人送的，可是这些个东西必须经由宗人府验看后，方才可以递到虚空真人面前的。 流月接过茶果：“郑……沈夫人这茶果味道一向好的很。真人可是多年未有尝到过了，今日可算是能饱饱口福了。” 郑夫人笑道：“流月仙姑过奖了，不过是些许小物，当不得如此赞誉。不过，真人要是喜欢的话，倒是可以现在打开尝尝。” 郑夫人看着虚空真人，目含期许，很是希望虚空真人现在就看一般。虚空真人扫了眼郑夫人，果真伸手将盒子接了过来：“如此，贫尼倒真的要好好尝尝了。” 流月小心的将盒子放到虚空真人的手里，本要帮着将盒子打开的，却是被虚空真人拒绝了：“我自己来。” 虚空真人打开了盒子，印入眼帘的茶果五颜六色，香气怡人，上面印了各式花样，有缅栀花、牡丹花、玉兰花、樱花等花色。 虚空真人看着这些茶果几许，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郑夫人道：“婉宜这礼，贫尼甚是喜欢。” 郑夫人赶紧站起来谢道：“晚辈惶恐，真人喜欢就好。” 随着郑夫人的起身，环佩叮咚。虚空真人又多看了几眼郑夫人腰间的血玉双鱼玉佩，还有那虎纹青黄玉璜。 倏而，虚空真人眼神凝聚，眉目舒展：“婉宜这么多年来，还是英气朗然，没有多少变化。” 一直在旁不动声色的注意虚空真人的苏月恒，突然发现，虚空真人这眼神甚幽凝聚的时候，还真的跟沈珏又几分神似。 虚空真人一开口，郑夫人赶紧笑回道：“真人过奖了，光阴不饶人，哪能不老的，晚辈都变老了。” 虚空真人对着她含笑点头，继而将目光转向了郑夫人身后站着的苏月恒：“婉宜，这位是？” 郑夫人赶紧道：“回真人，这是我家老大沈珏的媳妇苏月恒。” 说着，郑夫人转头唤苏月恒：“月恒，赶紧过来拜见真人。” 方才已经介绍过了，现在再次介绍。苏月恒知道，这次介绍格外不同。 见虚空真人稍显激动的看向自己时，苏月恒心下一动，看来，虚空真人也许是知道什么了。 苏月恒也不含糊，径直走到堂中，跪了下来对着虚空真人结结实实磕了个头：“晚辈苏月恒叩见真人。” 这次虚空真人没有再说什么乃是出家之人，不受这些俗礼的话，而是颇有些激动的说：“起来，起来，赶紧起来。”虚空真人一边说，一边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递给了苏月恒：“好孩子，今日匆忙，也没得什么东西给你，这个你拿着。” 真人有赏，不敢不接，苏月恒赶紧接了过来。 一看，原来是一块墨绿色的双蝉蝠纹玉佩，此玉流光潋动，触手生温，是块难得的好玉。不过，在苏月恒看来，虚空真人说准备的匆忙，许是真匆忙，这个玉佩虽然贵重，但好像不大适合女子用的。 郑夫人则不然，看着这玉佩，郑夫人眸光闪动，对苏月恒道：“真人赏你的，可千万要收好。” 苏月恒心跳乱了一拍，赶紧将这玉佩收了起来。 再看郑夫人，苏月恒却是明显的感觉到郑夫人紧绷的身形明显的松了不少，想来，今日的目标已是达成一大半了。 苏月恒心头一动，看来，这玉佩必是有故事的。 送过玉佩后，虚空真人接下来跟郑夫人的话就更是自然亲和了。这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沈珏跟苏月恒的事。 郑夫人夸了一阵苏月恒后，着重说起了沈珏。 听郑夫人说到沈珏，虚空真人眼里的笑容是怎么压都压不住，连连点头：“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 看着郑夫人跟虚空真人的互动，苏月恒知道，她们之间现在必然已是达成了消息传达了。 苏月恒越发镇定的站在郑夫人身后听着二人的应对。 圣上施恩探望是有时间限制的，虽然她们花了半天才上山的，可是给她们叙话的时间却是不多的。她们巳时上山的，未时张球就在旁催着要回去了：“还请真人见谅，现在天儿不早了，奴才等也得回去复命，该是要回去了。” 闻言，郑夫人赶紧起身对虚空真人拜别。对此，虚空真人当然也不能阻拦的，挥手放行。 目送苏月恒几人走出去后，虚空真人突然无力的坐倒在了榻上。 见虚空真人这无力软倒的样子，流月吓了一跳，赶紧急急的过来扶住：“真人，您怎么了？” 怕真人有事，流月赶忙伸手探脉，却是被虚空真人拂开：“我无事。” 流月一愣，真人这样子怎么样都不像是无事的样子。流月正要再劝劝的，可是转眼看见真人那亮的都快起火的眼眸，顿时住了嘴。看看主子这亮的惊人的眼，估摸着是无事的。 流月不再担心，起身静立。 虚空真人软倒在榻上许久，良久之后，虚空真人倏然起身：“流月，将仪江唤来，我有事吩咐。” 凝神屏气的流月闻言大惊：“主子，现在唤仪江？”这可是先帝留给主子保命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得动用的，现在动用？ 虚空真人点点头：“嗯，现在。” 流月还是迟疑：“主子，一旦动用仪江，怕是那位会有所察觉，不如再等等？” 虚空真人大力的一摆手：“呵呵呵，等等？等了这许多年。有时我都在想，我就这么在这里等死是为的什么？”儿子死了，先帝死了，娘家父母都死，自己身边最亲的人都死了，唯独自己还活着。她这么苟延残喘的活着究竟是为着什么呢？ 虚空真人定定的看着流月道：“不必等了，我要尽快见到仪江。”今日，她总算是明白了，老天让她这样活着坚持下来是为了什么。 第197章 苏月恒随着郑夫人退出忘尘观。因着今日张球很是识趣，虽然一直在旁监视但却未有过分的举止故意阻止的，苏月恒很是满意，走出观外，苏月恒很是见机的又是递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过去。 对于苏月恒的识趣，张球也很是满意，满面笑容的悄然接过荷包，接着满脸热情的请郑夫人婆媳二人头前行路。 下得山，上马车之时，张球还特别提醒道：“沈夫人，今日还需先进宫复命过后方才能回府的。” 对此，苏月恒知道的，先前郑夫人已经对她科普过了，今日她们前来忘尘观是奉了圣命的，现在回去了，必是要先去宫中报备一声才好回府的。 不过，张球好心提醒，这个情还是要领的。郑夫人含笑道谢。 苏月恒婆媳二人端坐马车，对视一眼，郑夫人看着苏月恒道：“虚空真人赏你的玉佩，千万收好。” 苏月恒不觉捏紧了蝠纹玉蝉玉佩，对着郑夫人了然的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郑夫人说完这句话后，不再多言，旋即，郑夫人闭目养神。苏月恒看了看郑夫人神色，继而也闭目歇息。虽然有很多话要说，可是，现在还真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如此，不如养精蓄锐，以应对下面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