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
猴琤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狮亮说：“我家有个侄女，无父无母，你能不能教导它？” 猴琤刚要开口，狮亮又补充道：“它不需要任何学徒的名分，只要一心一意服侍你，你只要给它一点点谋生的手段，让它不至于活得像个奴隶一样就好！” 猴琤听到“奴隶”二字皱了皱眉，问：“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奴隶？再说，你侄女不是有你这个小头领在照顾吗？” 狮亮有些脸红，这才终于说出实话：“那孩子……那孩子是今年成年的，进化失败了……它没有父母照顾，只有我这个叔叔，可我妻子不喜欢它……这个冬季结束，我担心它会被当做奴隶卖个游商，或是找个由头给流放了。” 猴琤静静地凝视了他半晌，心里却是深受触动。 米克斯部落的原住民，哪一个不是这样的经历？ 生为兽族，被贩卖，被流放，被欺辱，被污蔑……最后，他们被如今的首领聚集在了一起，成立了属于自己的部落，当神树为他们生长出了认同的嫩芽，他们喜极而泣，才明白，自己的存在并不是受兽神大人无视的！ 后来，是神女，让他们都进化成了兽人，进而有了受人尊敬的地位。 猴琤在心里叹息，如果没有首领和神女，他怎么可能会有被狮亮这样恳求的一天？ 因为自己的遭遇，猴琤同情起了狮亮那个素未谋面的侄女，他甚至想着，如果那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他可以帮助它进化成人。 猴琤一旦沉浸在自己的感伤里，就沉默了好几分钟，狮亮有求于人，见他没有马上拒绝，也就耐心地等待答复。 终于，猴琤点了点头，说：“正好，我这边需要一个帮手，平时病人来看诊，我的族人都要忙别的事，确实忙不过来。” 狮亮欣喜若狂道：“那孩子能在您身边干活，是它的荣幸！” 虽然狮亮说不用给那孩子任何名分，可猴琤对那个狮族兽族存有同类的亲切感，所以还是把它收做自己的大徒弟，只是世事难料，此时的猴琤并不知道自己收的会是未来的妻子。 第二天，一头体型偏瘦的金毛小母狮被狮亮带了过来，见过猴琤之后，猴琤就真的让她待在自己身边，虽说跑腿的事没少干，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待在猴琤身边，而这时候，猴琤就会教它识字和医术。 小母狮叫狮兰，性格温柔腼腆，不似许多狮族兽人那样活泼豪放，跟脾气温吞的猴琤倒是十分合得来。 狮亮也因为狮兰这一层关系，对猴琤越发敬重亲近，把他当成了非常重要的朋友看待。 到后来，猴琤跟族医的斗争终于爆发了，狮亮只犹豫了几秒，就坚决地站在了猴琤的阵营，是除了猴琤病人外，少有的亲外派。 猴琤跟布兰德现任族医的矛盾可以预知，像姜小暖和狼涯那样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们暗示过猴琤要自己挺过去，所以当族医跑来质问猴琤的时候，猴琤极为淡定，脑子里已经闪过了好几套说辞。 布兰德狮族部落的族医叫医苓，是个一百多岁的雄性兽人，这个年纪放在地球也才三四十岁，正值壮年。 他并不是纯正的金毛狮族，从姓氏就可以看出，他是来自盛产医师的神秘部落——多特部落。 准确地说，这医苓是被请出山到金毛狮族当族医的后人，体内同时有着金毛狮族和医族的血统，这种杂血是少有的被兽人非但不鄙夷反而还十分羡慕的血统，跟狮冀是完全不同的待遇。 在兽人大陆里，像医苓这样在外面出生长大的医族后人其实有很多，其医术也因为缺少真正的族内传承而越来越差，所以，医苓被分到这样一个被视为弃子的分部落里当族医，就说明他的医术一般般。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可在医苓看来，他再怎么差，也不会比一个靠四处游历偷学医术的老猴族兽人差，更别说猴琤只是他的一个徒弟。 所以，当得知大家都越来越喜欢猴琤给他们治病时，医苓就气得不行。 他按兵不动，终于等到一个非常好的时机，那就是一个兽族在用了猴琤的治疗方法之后，暴病而亡，医苓一收到消息，就端起了族医的架子，带着人来找猴琤的麻烦。 第二百五十五章 侮辱死者 医苓体内金毛狮族的血统占了大半，当他气势汹汹地站在猴琤面前时，属于rou食兽人的气息就压制在猴琤身上，所有病人惧怕医苓的权威，纷纷站到一边，只有狮兰站到了猴琤的面前。 医苓直接无视掉狮兰的存在，明摆着是质问，却还是作出一副体恤晚辈的慈悲样道：“猴琤，我念在你是米克斯部落来的，也就没对你有什么苛刻的要求，可你拒绝来我身边工作，还擅自以学徒的身份给大家看病。看病就算了，现在出事了，就算我是族医，也没办法帮你圆了这件事啊！” 医苓说得极大声，一会儿挑拨米克斯部落跟布兰德的关系，一会儿又点出猴琤任性不服管，还说他不够资格出诊，最后更是直接把事情说了出来，还装作想要隐瞒而无能为力的好人样。 狮兰听了直皱眉，它知道医苓说的大多数都不是真的。 猴琤出诊是经过双方首领商量同意的，而且，现在病人死了，也不一定就是猴琤的错。 猴琤摸了摸因为愤怒和畏惧而瑟瑟发抖的小母狮的头，平静道：“你说的那个死者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看一下情况。” 医苓一挥手，他的学徒就抬着一个粗制的担架，把一头金毛狮子的尸体抬进了米克斯的别墅里，后面还跟着痛哭流涕的亲属。 医苓的这一举动，让米克斯的兽人们都不满地皱了皱眉，谁都知道米克斯的别墅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这里是全部落装潢品位最好的地方，住在这里的人与整个部落的运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哪个布兰德的头领进这里之前不是仔仔细细地打理干净自己？ 这个族医倒好，直接把死了一天的尸体搬了进来。那死者生前就是久卧病榻的兽族，体味不怎么好闻，死了一天更是散发着腐臭味，就算兽人兽族经常打杀猎物，也不会把尸体带进干净的家里头。 医苓这样，已经引起了米克斯方全体的反感。乃至后来，一些闻讯而来的布兰德头领赶过来，也觉得医苓的做法太过了。 这边米克斯不高兴，医苓也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那些死者家属，他原想着这些兽人、兽族能够大闹一场，好让猴琤颜面尽失。 可谁想，他们对温和的猴琤没法发作，之前猴琤是怎么对他们和死者的，他们都感激在心里，觉得他不是坏人，所以只能一味地哭，这样，逼他们过来的医苓不能说他们不好，也不至于得罪猴琤。 医苓只好自己蹲下身，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戳弄尸体，咄咄逼人道：“你看，他身上出现了这些黑斑，本来吃了我给的药一直控制着没有扩散，可吃了你的药之后，马上就死了。猴琤啊，你年纪轻轻，到底还是太猴急了！” 言下之意就是，赶紧滚回去再学几年吧！ 猴琤眉头紧锁地看着如同一块死rou被医苓戳来戳去的尸体，沉痛地说道：“医苓前辈，您可以说我，但能不能请您不要再这样侮辱死者！”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住了。 侮辱死者？ 大家都望向了尸体，自然也意识到了猴琤的意思。 医苓哼了一声，把棍子收了回去，说：“那可是死兽，我这么做……我这么做，自然是为了避免被病虫感染！” 猴琤摇摇头，没再说话，却是喊了声狮兰，让它给自己拿来一副薄薄的手套，手套是用某种兽类的内脏缝制而成，所以比兽皮更薄更软。 猴琤戴上手套，就直接动作温柔地检查尸体的眼皮、口腔等症状，然后还柔声问了家属的几个问题，他松了口气，说道：“确实是我的错。” “医师？！”狮兰不敢相信地惊呼。 猴琤坦诚道：“是我的问题，我没有问清楚病人有没有去族医那里看过病，也没有确认它是否还在服用族医的药物，这导致，这位病人，因为同时服用了两边的药，药物相冲，这才出事了。” 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看向默不作声却同样惊讶的病人家属。 一个兽人讷讷道：“我们以为……我们以为吃两份的药，能好得快一些……” 医苓怒目圆瞪道：“你这是在狡辩！它吃了我的药一直没事，就算同时吃了，那也是因为你的药有问题！是你的医术不到家，还来我们布兰德坑蒙拐骗！你这种低贱的血统，怎么好意思自称为医！” 猴琤冷冷侧目道：“是我的错，我肯定会认，但不是我的，也休想赖到我的身上！吃我的药非但不会死人，反而能够很快好起来，可药物相冲了，我也没办法，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还会有人同时吃两边的药！” 说着，他不顾医苓的骂骂咧咧，走到刚才说话的兽人面前，问道：“我都说过很快就能痊愈，那病也不是特别难治，你们为什么不信任我？” 那兽人慌忙解释道：“不是的！医师，我们没有不信您！” “呵，都死人了，还有脸让人叫自己医师！”医苓冷嘲热讽道。 猴琤再次充耳不闻，追问那兽人：“既然信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找过族医？我明明有问过过往病历和用药情况，可你们却说只是自己抓了点常见的草药在吃。” 兽人支支吾吾半晌，都没说个所以来。 这时，狮兰突然惊喜地喊道：“叔叔！” 原来是狮亮带着几个头领来了。 狮亮很快了解了情况，然后对那兽人说道：“你快给猴琤医师说清楚，如果因为你们家的缘故，让猴琤医师跑掉了，你说大家会饶了你们吗？” “你们这是在包庇！”医苓跳脚道，完全没有了身为族医的涵养，实际上，他当上族医也不过半年，“你们还有把我这个族医放在眼里吗？” 狮亮有些犹豫，扭头看了眼狮兰，狮兰忙说：“医师工作兢兢业业，对于每个病人都细言细语，对一些病重的还会每天亲自去看望，他……他是个值得我们尊敬的医师！”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公开的秘密 狮亮眼里只剩下坚定，他对那兽人说：“你给我说实话。” 兽人咬咬牙，说道：“其实是……族医对外声称不给兽族看病，我们花了好多代价才请族医给我家叔叔治病，完了还要求我们不能把这事说出去，另外，他还说，这药如果停了，叔叔就会病情加重甚至会死，所以我们才不敢停药！” “好笑。”猴琤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然后就扭头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坐下来，那淡然自若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大难临头的样子。 狮亮纠结了一下，还是脸色怪异地说：“这似乎……是部落里公开的秘密了……” “啊？”在场一些兽人震惊地叫道。 谁家能没几个兽族亲戚呢？ 像狮亮家，不久前狮兰生了个小病，他也是去求了医苓看病，然而医苓也是这么叮嘱他的，连那停药了会死的内容也是一模一样…… 也是因为医苓看病要求了太多好处，这才激化了狮亮妻子的不满，让狮亮开始担心起狮兰的未来。 在场很多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也有人还没经历过，所以不知道，现在乍一听来，再有了猴琤来者不拒又只收明码标价的低廉诊费作对比，都觉得是族医医苓做得不对了。 没人在乎到底是吃了谁的药死的，毕竟，医苓指责猴琤医术不到家，他自己的药方也没把人治好，而猴琤说的药物相冲也是能够自圆其说的。 现下，更多的关注点落在了医苓收受好处又表里不一的做派，让医苓在众人心里的好感直线下降。 猴琤沉吟了片刻，对狮亮说：“这件事，我责无旁贷，我会向首领亲自告罪，并且不再出诊，等下一次物资队出发时一同回米克斯。” “医师……”狮兰不舍地蹭了蹭猴琤的腿。 狮亮也为难道：“猴琤，这件事，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你要是走了，那些条件不好的病人该找谁治病救命？” 他这话，其实也是说给其他兽人听的。 大家恍然大悟，如果猴琤走了，那他们每次看病，可就不是只花十几公分的问题了，可能得把传家宝都送上去才能换来族医的几个眼神和漫不经心得来的药方！ 当即，想清楚的兽人纷纷出言劝猴琤留下来。 医苓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这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后果！ 猴琤摇摇头，又接着说：“狮亮，你听我说完。我猴琤固然有错，却也不会轻易背黑锅，辱没老师的名声。所以，关于族医收受钱财，还欺骗大家不得停药的事，还请首领明察，还死者一个公道，也让医患关系更加单纯干净！” 狮亮想都不想就答应道：“这个自然！” 此时的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就此得罪了族医，在他心里，猴琤还是要比族医厉害一点点的，但论人品，医苓是绝对比不上猴琤的。 “猴琤啊，你负责的药田还没弄完呢，你可不能半途而废啊！你别忘了，这可是神女给你安排的任务！”狮亮又想到了一个能让猴琤留下来的理由。 猴琤顺着台阶下，一脸惭愧道：“是啊，是我愧对神女对我的信任了！唉，如果首领不嫌弃，就让我做完手头的事，等事后，我再亲自向神女领罚！” 他顿了顿，还是坚持道：“但我还是不能再出诊了！” “唉，别啊，猴琤！”狮亮苦口婆心道，“不是你跟我说的，要通过给大家看病，总结出需要种植的草药种类和规模吗？以后，那药田可以低价给大家提供药材！你还跟我说，想在部落里开个那什么卫生保健课，让大家学会一些简单的医理……你，你，你怎么能够就这样撂担子不干了呢！” 狮亮一下子就把这些还存在于口头协议上的东西说了出来，连猴琤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把这些事都说出来了呢……还没准备好呢……”猴琤小声道。 狮亮却不管，他就是要让大家知道猴琤在背后做了多少非常好的计划，这样才能逼着他留下来，乖乖地给大家看病！ 果然，大家在短暂的惊喜之后，更加卖力地说服猴琤，最后甚至有人主动提出要去首领那里求情，说得好像猴琤真的会被重罚一样，让猴琤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