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二）痛苦的缠绵

    “叶灵川！”萧蒻尘惊恐地冲过去用力摇晃他，在感受到他的体温时稍稍松了口气，却在看见那双空洞的眼睛时吓得重新放开了他。

    那双眼睛比死人的眼睛还可怕。

    深不见底的黑暗，令人窒息的绝望，以及因为流泪过度而干涸的的血丝。她好害怕，好害怕这个脆弱的少年下一秒就会倒下来死掉。

    “蒻尘，”叶灵川发出的声音像在墓地一样荒凉，“你还记得月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么。”

    萧蒻尘摇摇头，她不敢去想，于是刻意忽略。

    而叶灵川却残忍地告诉了她答案。

    “他说，你们居然在新年之夜把我一个人丢下不管，”他痛苦地抱住头，肩膀剧烈颤抖着，“我们居然把他一个人丢下不管，他一定很恨我们，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们的……”

    “不会的，”萧蒻尘心痛抱住他，“月不会恨你的，不会的……”

    “你知道么蒻尘，”叶灵川已经干涸的眼睛缓缓地涌出泪水，“那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和你一起迎接新年，看到了那么漂亮的烟火，你还答应做我的家人，愿意永远在我身边。我真的从来都没有这样幸福过，幸福到得意忘形，以至于忘记了自己从来都是运气不好的人。”

    “我不应该贪心的对不对，”叶灵川仰起脸望着她，眼中布满了难以名状的痛苦，“我明明已经有月了却还不满足，还想要更多的家人，因为我太贪得无厌，上天惩罚我才让月死掉的！”

    “灵川……”萧蒻尘难过地伸手擦掉他的泪水。

    “不要，”叶灵川突然抗拒地推开她，“你走开，我不要你，我只要月回来！”

    萧蒻尘怔怔地望着面前一脸痛苦的少年。

    他不要我了……

    他说他不要我了……

    就算知道这是他痛苦中无心的话语，她还是无法不感到难过。

    她曾经无数次被遗弃，无数次被厌弃，无数次被放弃，但唯有这次令她格外心痛。

    因为这句话是叶灵川说出来的，那样喜欢她的叶灵川说出来的，是把她当做家人的叶灵川说出来的！

    “为什么！”叶灵川没有发现萧蒻尘苍白的脸色，悔恨地捶打着自己的双腿，“为什么我要那么任性那么自私，为什么那天我要求月去酒吧，为什么死的会是月啊！”

    萧蒻尘踉跄地倒退了两步，全身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冷。

    她听到了叶灵川心里的声音……

    为什么死的会是月——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叶灵川这么痛苦，只因为死的人不是她。

    如果死的是她，就没关系了吧。

    她的心脏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足以将她杀死的一刀。

    贯穿心脏的疼痛，撕心裂肺的委屈，深入骨髓的恐惧全部向她涌来，将她团团围住撕成碎片。

    痛到麻木的她仅剩的最后一点感觉叫做羞愧，她无法厚着脸皮活着站在痛苦的叶灵川面前。于是她仓皇而逃了。

    当她的手快要碰到门把手时，身后突然响起了绝望的哭泣声。

    “蒻尘，”叶灵川哭喊着向她扑过来，却重重摔倒在地上。他几乎是狼狈地爬过去抓住她的脚腕哀求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求求你别走好不好，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看到萧蒻尘的目光落在那只兔子身上，他像被烫到一样把它丢得远远的：“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会再碰它了，我也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所以求求你……”

    “灵川……”萧蒻尘试着抽出自己的脚，却被叶灵川抱的死死的根本挣脱不开，她只好蹲下来伸手够到那只兔子，然后把它重新放进叶灵川怀里。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家人么，”她温柔地摸了摸浑身颤抖的少年的头发，“哪有你这样子的家人？我也许比不上月，但是我会代替月永远陪在你身边，所以你过去是怎样对月的，现在就可以怎样对我。你不用再对我唯唯诺诺的，也不用对我一直道歉，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甚至向我发脾气也没关系。月不在了，对我来说你也是唯一的家人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从苏月死后忍耐到现在的眼泪，终于无法控制了。悲伤、痛苦、委屈、绝望，这些被她强压下去的情绪全部翻涌上来。

    “蒻尘……”叶灵川流着眼泪吻上她的唇。

    痛苦和痛苦是可以互相抚慰的么，那为什么当叶灵川亲吻她的时候她会感到那么痛苦，而叶灵川的表情也是一样。她的舌头尝到淡淡的带着血液的苦涩，不知道那是谁的泪水的味道。

    她从来没想象过和叶灵川的第一次，但就算让她想象一万次，她也无法想到有着这样痛苦而绝望的心情。叶灵川失去了他的全部温柔，仿佛害怕她逃离一般，变得偏执而失控，萧蒻尘没有喊痛，似乎只有这样的疼痛能让她心里的疼痛得到短暂的救赎。

    痛苦仿佛是能够传递的，每一次进入他们仿佛都能感受到对方内心的痛苦和无助。不只是想要消除对方的痛苦，还是把自己的痛苦转移给对方，他们几天来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里疯狂地拥抱对方，直到最后相拥而泣的两人沉沉睡去。

    3

    萧蒻尘第一次希望漫无边际的黑夜永远不要结束，她从不知道自己如此惧怕象征光明的黎明到来。

    窗帘里的世界像是一个梦境，就算这是一个让她痛苦的梦境，她也愿意永远沉睡其中，因为她害怕一旦醒来，就要面对于她而言已然全部坍塌的世界。

    仿佛默契般的，她和叶灵川谁都没有去拉开那厚厚的深色窗帘，因此房间无论何时都如夜晚般黑暗。他们甚至没有人睁开眼睛，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装睡还是真的无法醒来。

    他们像两只把头埋进同一块沙地里的鸵鸟一样逃避着现实，逃避着未来，甚至逃避着对方。

    他们最害怕的，莫过于睁开眼睛的瞬间首先看到的是对方悲伤绝望的表情。

    没有人希望在自己深爱着的人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而他们也深知自己除了比对方更加痛苦，完全无法改变什么。

    而黑暗总有终结的一天，它若不消失，则会有人由内冲破。

    在某个不知道是白昼还是黑夜的时间，叶灵川蓦然睁开眼睛，撑起虚弱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

    “灵川，你去哪里？”萧蒻尘听见声音，也不顾身体的疼痛起身追上他。

    “我要为月报仇。”叶灵川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