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雪夜（四）

    “萧蒻尘……”

    虚弱的声音令她身体一怔，她不敢相信地回头，周梓孟竟然站在她身后。

    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身上简单地披着一件大衣，精致的脸上全是伤痕。看到萧蒻尘的瞬间他脸上的焦急顿时消失了：“我担心你所以往家里打了电话，我妈说你已经走了，所以我到处找你……”

    萧蒻尘还未止住的泪水再次流了出来。

    她最喜欢的周梓孟来了。

    他来找她了。

    他来接她回去了。

    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向他飞奔过去。

    而她的手臂却被苏月紧紧地桎梏着。

    “我们回家吧，萧蒻尘。”周梓孟向她伸出手。他温柔的表情，干净的声音，在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动人。

    那只手，那只抚摸过她头发的手，在这寒冷的夜晚看起来格外温暖。

    好想触摸……

    好想被触摸……

    在身体和心灵都快要冻僵的她眼中，那只手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擦亮的那朵小小的火焰。

    是生命中唯一的温暖，亦是唯一的希望。

    仿佛是尊重她心意般的，苏月放开了她。

    “跟他走吧，然后给他带去更多伤害。”他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呢喃。

    萧蒻尘的心仿佛是一颗被针刺破的红色气球，“砰”得一下爆破了。倏然清醒的她，这才清晰地看见周梓孟手上的伤痕，她给予他的伤痕。

    而她竟依然恬不知耻地渴望着那只手的温暖。

    “你怎么了？”周梓孟望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萧蒻尘，疑惑地问。

    萧蒻尘什么也不说，只是流着眼泪轻轻摇头。

    苏月有点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再不吭声这两个人一晚上都会僵在这里，他可不想大冷天陪他们一起扮雪人。于是他挡在了萧蒻尘身前，笑着对周梓孟说：“今天天气不太好啊，我们要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睡觉吧。”

    “什么意思……”周梓孟仿佛这才发现苏月的存在。

    “字面上的意思，”苏月随和地笑笑，“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周梓孟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萧蒻尘：“你开玩笑的吧，你要跟这种人走么？”

    “喂，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啊，”苏月无语地说，“‘这种人’是什么意思？”

    周梓孟完全无视他，依然定定地望着萧蒻尘：“为什么……他是不是威胁你什么了？”

    “没有，”萧蒻尘咬着嘴唇小声说，“他没有威胁我。”

    “你不要害怕，”周梓孟认定了她是被威胁的，焦急地向她走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保护你的。”

    萧蒻尘蓦地睁大眼睛，惊恐地向后退去。

    他说他会保护她。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保护她。

    曾经让她感到那么温暖的话语，现在却让她从未有过的恐惧。

    她不能让他再受伤了，不能让他再因为她受到任何伤害了！

    而她眼中的惊慌落全数在周梓孟眼中，深深刺伤了他的心。

    “你不相信我……对么？”那双澄澈的眸子里闪烁着痛苦。

    萧蒻尘哭着摇头，难过到连话都说不出口。

    她怎么会不相信他。

    从来没有人想要保护她，就算他因为她遭到那样的事情差点死掉，他依然想要保护她。

    可就是因为她太相信他，所以才不能在他身边。

    “我明白了，”周梓孟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双眸子已经染上了如雪般冰冷的平静，“以后我会当做从来不认识你，你的任何事情都跟我无关。”

    “周梓孟……”萧蒻尘流出了绝望的泪水，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她还是难过到不能自拔。

    “不要叫我的名字，”周梓孟不愿再看那双悲伤的眼睛，“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敌人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周梓孟的身影因为受伤在雪地中稍显蹒跚，但却镇定决绝。

    有那么一瞬间，萧蒻尘希望他能走得快些，因为他每走一步，她都想挣脱苏月的手，什么都不管地奔向他，抱住他，求他忘记刚才她说的话，因为她知道当这背影消失的瞬间，周梓孟就真的在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所以她又希望他走得再慢些，让她最后一次把他的背影好好印在记忆里，然而仅仅是那模糊的背影，也被源源无尽的泪水冲得粉碎。

    四年后的她每当再次凝望周梓孟的背影，就会下意识地去抚摸自己的脸，那早已干涸的泪水会让她清醒地明白他们已经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苏月对她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许流眼泪。

    然后他丢掉了她所有女性化的东西，包括那只粉色的兔子。那是她最后一次哭，所有的眼泪都被证明没有用之后，她在兔子背后的拉锁里留了一张纸条，平静地把它交给了苏月。

    “如果你捡到这只兔子，请给它一个温暖的家。”

    她忘记了这是她对这只兔子的愧疚，还是自己用最后温暖的部分留下的愿望。

    苏月兑现了他所有的承诺，在他严格的训练下萧蒻尘变得强大起来。而她也像苏月说的那样，让那些曾经将寒冷转移给她的人尝到了数倍的痛苦。背叛周梓孟的无奈，失去周梓孟的痛苦，让她体会到那种绝望感的人她绝不原谅。杜苏磊在一个晚上被一帮人人围住殴打，导致身体多处骨折在医院躺了整整一年。在苏月的求情下，她姑且放过了于威，但刻意将他安排在身边跑腿没少给他苦头吃。

    在她带人去八班教训于威的路上，遇见了曾经栽赃她偷墨水的杜冰，那个男生看到她脸上的杀气以为她是来教训自己的，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

    萧蒻尘觉得有趣，便找人架起他一并拖到了教室。她冷冷地在他耳边说：“我给你一个机会，帮我打倒于威，否则躺在教室里的人就是你。”

    她饶有兴趣地坐在讲台上看着杜冰脸色发白地走向于威，终于明白苏月曾经看着她为什么会那么开心。看着弱者拼命挣扎的样子，确实好笑的很。

    最终的结果很容易想到，杜冰对于威出手，却很轻易地被打倒在地。但是他却被萧蒻尘带回了血月，像是为了羞辱于威般的，给了他可以随意使唤于威的权力，他也不知道这算可喜还是可悲。但像杜冰这样性格随和的人在血月是十分少见的，所以苏月渐渐地开始信任他，而对萧蒻尘来说，和他讲话比那个总是话里带刺的许枫舒服太多了，两个人反而成了朋友。

    曾经那个善良柔弱的萧蒻尘，连萧蒻尘自己都已经快要忘记了。直到最近遇见叶灵川，她才渐渐回忆起来。

    所以至少在图书室的时候，她不想遇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