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供销合作联社是国营单位，在每个乡镇农村都有。而物资局是当地政府为了照顾干部子女而成立的大集体。 红旗镇是连接两县一市重要的交通枢纽，因此红旗镇的供销社与物资局是附近最繁华品种最齐全的两家市场。能够进里面上班，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寇溪能够进物资局那也是有一些渊源的!她的娘家住在隔壁东安县下最富裕的王屯，王屯位于出入省城必经的一条铁路旁。前面有一个小小的火车站，后面紧挨着国道，是因为交通便利而发展起来的小镇。 而寇溪的父母原来就是王屯供销社的职工，她父亲原来是供销社的保安，母亲则是*桃酥等食品的售货员。 寇溪三四岁的时候，她母亲在腊月去乡下送货的路上发生车祸不幸死亡。寇父悲痛欲绝之余，不堪各种登门介绍对象的烦扰。将寇溪放在爷爷奶奶身边，他做起了供销社的采购员。从此大江南北的到处走，只顾工作没有续弦。 寇溪结婚之后，他见霍家人心眼太多女儿又冥顽不灵不听劝。只能托关系给她找了一份工作，起码有份正式工作她吃穿不愁在婆家地位更稳一些。 只不过前世他没想到，好不容易撕了老脸争来的工作。被寇溪轻飘飘的送给了小叔子，人家那一家子还不说她一个好。 “行，你知道就行。我跟你说，你以后多留两个心眼儿。别总是老霍家那几个娘们说什么你都信，别忘了你男人跟人家可是隔着一个肚皮呢！”王雅芝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生怕自己这个表妹听不进去。 “老姨死的早，老姨夫常年出差不着家。你爷你奶把你当宝儿似的，家里人都惯着你宠着你。把你养的好赖不分，夸你两句你就当人家是好人。挤两滴猫尿，你就软和的什么都敢答应。”王雅芝叹气：“当初相亲的时候，谁也没想到霍安后来调动工作去了一个不能随军的地方。都说老霍家再不好也没事儿，反正你结了婚就走。哪成想，现在随不了，误在这了。” 寇溪静静的听着表姐王雅芝的抱怨，心里此时已经惊涛骇浪起来。 她自幼丧母虽然家里人百般宠爱，可无论如何也替代不了亲生父母。那个时候，霍安来家里相亲。她虽然喜欢那个高大的男人，却也没有说太想嫁给他。 直到她跟着媒人去了霍家，看见那一屋子的jiejiemeimei以及满屋子跑的小孩子。那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温馨扑面而来，尤其是她那便宜婆婆李翠莲拉着她一口一句‘我姑娘’。 一声声将心底对家庭的渴望都给喊出来了，把那份想要孺慕母亲的遗憾都给勾了出来。 一度以为婆婆就是亲妈，妯娌姑姐就是要相处一辈子姐妹。 可她忘了，她这个婆婆是她丈夫的后妈。她的姑姐是跟她丈夫一丁点血缘都不沾的，当年她婆婆带过来的拖油瓶。她的小叔子跟妯娌，一直虎视眈眈将她丈夫当成敌人防着。 她住在亲婆婆盖的房子里，被后婆婆一家子耍的团团转。结果呢？这一家子戏精，一边跟霍安打小报告说自己在老家多么的不安分，另一边不停的跟她说霍安有了相好才不让她去随军。 寇溪多相信这婆婆妯娌姑姐的人啊。硬是打了孩子已经七个月的孩子，毅然决然跟霍安离婚。甚至在寇父与霍安长谈，明知道多年误会都是那一家子闹的时候，她还死要面子不肯回头。 最后弄个她们两个人都是孤独终老，老父亲含恨而终的结局。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走到物资局人事办门口，寇溪笑着拉着表姐王雅芝：“姐，你放心，我不能让给他的。你陪我一起进去，回头你给我爸打个电话。” 王雅芝亲眼看见她签了字，填了入职单子，拿了一套统一的服装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公家单位起码有一样好，签了字填了单子。那边就入了档案了，这档案跟着走一辈子，那是改也改不掉的。 “好了，这下我就放心了。”王雅芝拍着寇溪的肩膀：“你可不知道，一会儿我就给老姨夫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 此时王主任走了进来，看见寇溪身边站着的王雅芝疑惑道：“咋换人了？你婆婆不是说换成你小叔子吗？这是谁？你弟妹啊？” 寇溪笑着说道：“没有，王叔，这是我娘家表姐。今天陪我过来填单子的，不是我弟妹。” 王主任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沉声道：“你到底还是给你那小叔子了？” 王雅芝摆手笑着说道：“那不能！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王主任松了一口气，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走上前拍了拍寇溪的肩膀：“这就对了嘛，小姑娘家家的就该好好的工作。我跟你爸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在我手底下肯定不能让你吃亏就是了。” “那是，王叔最疼我了！”寇溪喜笑颜开，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我爸跟我说了，他能同意我嫁到红旗镇也是因为这里有你。有你罩着我，他万事放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主任既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叔叔又是领导，寇溪可得好好的巴结巴结。 却不想，她这几句话倒把王主任跟表姐网雅芝说愣了。 王雅芝拍手大笑道：“哎呦我天呀，寇溪你今天可是转性了。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说着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寇溪不好意思的说道：“哎呀，这不是要上班了吗。嘴甜卖货卖的也好啊！” 王主任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笑眯眯的点头：“不错，不错，有觉悟！” 王雅芝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忧的问道：“你没让给你小叔子，回家咋说啊？” 明天可是要上班去了，霍家人还满心欢喜等着庆祝呢。 寇溪冷笑，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他们还敢打我啊？我的工作，想给就给，不想给还敢明抢啊？” “就是！你要有魄力，不能任由别人欺负你。”王主任笑呵呵的点头：“不错，有点你妈当年的泼辣劲儿！” 第三章 桃酥 “妹子，我陪你回家吧。”王雅芝担忧的看着寇溪：“就说我在那看着你，不让你改名！” 寇溪笑看着仗义的王雅芝，摇头道：“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主意，跟你有啥关系。再说了跟她们搞臭了，以后你来家里怎么看我啊！” 王雅芝蹙眉：“那你以后怎么跟她们处啊？你公公那又咋办？” 寇溪翻了个白眼：“她们还敢给我撵出去吗？我公公他能说什么？这事儿本身就是我娘家拖得关系，我临时反悔能怎么样！” 不等王雅芝再说什么，寇溪催促着她说道：“哎呀，姐你就不用多想了。他们想要跟我闹，那我就分家搬出去住。家里头没有钱，也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她望了望天笑道:“姐，你都出来半天了。我那外甥女也该喂奶了吧，你回家吧。我去物资溜达溜达见见同事。” 反正签了字填了单子，王主任也不能让她说改就改了。王雅芝想着家里头还没满周岁的闺女，点了点头说道：“行，我这就回家了。要是老陈家人欺负你，别怕你就往我们家跑。倒时候，我收拾她们去！” 寇溪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王雅芝的背影。她开始慢慢的在这个小镇子上溜达，一边走一边用力的回忆着过去。 曾经的过往还如过眼云烟一般，此时此刻记忆里的景象浮现在眼前，很多事情也都慢慢的想了起来。 不管是梦境还是真的回来了，寇溪知道一点她都不能如从前一般再那么窝囊下去。 她记得这应该是1987年，那年春节霍安回家探亲。他已经二十八了还没结婚，亲戚街坊都在说霍大贵的不是。因此那年的探亲假，霍大贵是卯足了劲儿到处给霍安相媳妇。 虽然霍安是个现役军人看起来很抢手，但他身上也不是没有让人挑剔的地方的。 第一，霍家家庭复杂。第二，霍安年纪太大。第三，那就是霍安本人长的实在是太凶了。 若不是霍安一身军人打扮，给他本人加分了不少。就凭他长了一张好像背负十条人命案的脸，谁家的姑娘看见了都得跑。 王雅芝是她的表姐，她嫁给的是霍安舅舅家。自己家公公心里头是如何担心霍安的，以及霍安将来的打算，王雅芝是清楚的。 当下就找到寇家商量这件事，没想到寇家的老人倒是十分看好霍安。 年纪大有什么关系？大个七八岁正好疼人啊！ 家庭复杂有什么关系？结了婚随军走了，也不跟婆家人接触。 长相凶煞有什么关系？男人不看长相看人品前途！霍安如果一辈子都想呆在部队里，这是一件好事儿，这就是吃上了铁饭碗，寇溪跟着他不用愁了。 寇父当下拍板，可以跟这个霍安见一见。 而当时只有二十岁的寇溪，就这么懵里懵懂的相亲了。相亲那天也没怎么跟霍安说上几句话，都是寇爸一直不停的跟霍安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越聊天老丈人越满意。五天之后就订婚了，之后两个人就以书信来往。直到后来霍安来信说，结婚报告打完了，但是暂时不能够随军，结婚之后只能暂时住在霍家了。 寇溪拿着信给自己的父亲看，心里面倒是很高兴。她是去过霍安家里见过的，那一大家子很是热闹。屋里屋外嘻嘻哈哈十分的热闹，这份温情让寇溪看的眼热。她记得自己当时态度极其坚决，非要跟霍家人一起生活。寇父的劝告她不听，霍安的迟疑她看不懂。 就这么一头栽了进去，陷入泥潭出不来了。 想起自己那愚蠢不堪的过去，想着那窝窝囊囊的几年。寇溪就想扇自己两个嘴巴，怎么不早点醒悟呢？偏偏等到离婚的时候才从父亲嘴巴里得知，事情的真相是如何。 霍安找她复婚，要带她随军生活。可是，让她如何毫无芥蒂的去呢？想想她做过的蠢事，她自己都嫌弃丢人。 李翠莲跟高丽曼都说霍安在部队里有了个小的，嫌弃自己是个没文化的农村人。说的多了她信以为真，以探亲为由跑到部队上找他。 心里有刺，怎么可能好好过日子？找个理由就作，看见他跟别的女人说话，上去就打人。 那个赵小娜可不就是挨过自己的嘴巴，还把她的鼻子打出血了。大闹家属楼的事情，让寇溪在部队里名声大噪。 已经伤痕累累的寇溪，她虽然愚蠢可还有自己的骨气。既然是她提出离婚，就断然不可能有回头的可能。即便她的丈夫是副团长，即便离婚了之后她什么都没有！ 思虑间寇溪已经转悠了小半个红旗镇，这个镇子一共分为三个部分。她所在的区域是最繁华的商业区，医院、供销社、物资局、邮局、农行、汽车站还有唯一一家饭店都在这一条街上。 最东边是芦苇荡，等过两年就开始有人承包芦苇荡养鱼了。西边是粮库，在哪里上班的人也十分的有面子。 南边是镇政府，镇政府对面是小学，再往南隔着一座小桥是一所中学。 寇溪记得似乎在供销社解散的不久之后，中学cao场前面诺大的空地就被承包出去。那家人种了葡萄，而他家的葡萄园也是附近十里八村唯一一家葡萄园，生意好的不得了。 说来，红旗镇可是个鱼米之乡。这里两面环湖渔业资源极其丰富，水稻的产量也很高。地理位置极佳，做什么买卖都稳赚不赔。 寇溪想到这里心里开始热起来，如果真的回来了。她何不为做点事情，靠着记忆里的先知赚钱呢。 越想寇溪越激动，如今她要去物资上班那可是个绝佳的好机会啊。 物资里的售货员可是要自己出门上货的，她有大把的机会去考察市场。赚了钱先分了家，再把爷爷奶奶父亲接到自己的身边。这简直就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寇溪扭身又回到了物资，在柜台上买了一斤桃酥。这桃酥是一块五一斤，一斤也没有几块儿。 寇溪知道这会儿回家，家里人知道她没有把名额顶替给小叔子，肯定是都会很生气。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儿，正好也熟悉熟悉他们的嘴脸。 寇溪自小的习惯，裤兜里是要揣着几块钱的。果然一摸，摸出来两块钱。想到现在的物价，寇溪嘴角抽了抽，不予置评。 霍家地势低洼，站在巷子口往下看就能看见一家子在院子里做什么。此时霍天一正在院子里疯跑，李翠莲正在菜园子里拔草。而一向懒惰的高丽曼不知道去哪儿了，想来也是躲在屋子里头借着哄孩子躲懒去了。 寇溪推开大门，霍天一看见她手里的东西。当下丢掉手里的砖头块儿，嗷嗷嗷的冲了过来。兴奋的盯着寇溪手里的桃酥馋的流口水。 “想不想吃呀？”寇溪晃了晃手里的桃酥，笑眯眯的问道。 “想，大娘，你是给我买的吗？”这孩子一边说一边吞咽口水。 寇溪蹲下来轻声问道：“那你好好的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你一块桃酥吃。” 霍天一点点头：“好！” “你爸在家吗？”寇溪问道。 “不在家，打麻将去了！”霍天一老实的回道。 “你爷呢？” “在豆腐房泡豆子呢！”霍天一猴急的催促道：“大娘，你问够了没有呀？” 寇溪拍了拍他的头，从油纸包里拿出一块核桃递给他：“慢点吃啊，吃完就没有了！” 在寇溪进家门的那一刻，李翠莲就看见她了。本来想问工作的事情，见她拿着桃酥逗孩子就等了一会儿。 见到霍天一举着桃酥兴高采烈的往屋子里显摆去，李翠莲这才站在雨菜园子里冲着寇溪嚷道：“寇溪啊，事儿办完了？” 寇溪点点头，装作跟平常一样温柔：“嗯！” 听说事儿办完了，李翠莲这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当下这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语调也变了。酸溜溜的说道：“你可真是有钱人啊，还买桃酥。” 见到寇溪没有像是预料一般递给自己一块，李翠莲有些不高兴。当下厉声道：“你咋那么抠呢，就给孩子一块儿。多给两块儿啊，还是大娘呢，一点样儿都没有！” 寇溪撇撇嘴说道：“给一块儿就不错了，想吃让他爹妈买去呗。我又不是该他的！” 李翠莲愕然，她从来没想过向来唯唯诺诺没主见的寇溪居然敢还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