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霍九并不问她是否成功,只说道:“我还会在城里盘桓数日,不能带你出去,你还得自己想办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菁已经换好了衣服,洗去了妆容,她觉得自己不能白来这一趟,坐在霍九对面道:“我想换一些梁国的情报。” “你用什么来换?” 林菁笑道:“我也用梁国的情报来换。” 霍九玩味地看着她,这就有意思了,她只在皇宫里兜了一圈,能知道些什么? “说说看。” “你可知道朔方城除了城中现有驻军及两县驻军之外,还有一支军队?” 霍九终于起了兴致,“是你从布防图中分析出来的?这支军队……是草原来的?” 林菁笃定霍九会对这情报感兴趣,他既然顶着兴国候的头衔,必然与梁国皇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身为胡人商贾,可能掌握了一些梁国利益,但梁师都不会与他分享军防消息,在这方面,梁师都更信任与大昭为敌的逆世军。 林菁道:“梁师都能在大昭的眼皮子底下割据朔方城立为一国,便是因为他得到了东突厥的支持,但此时东突厥刚与大昭签订了渭水盟约,不会明目张胆的出兵,所以他们会在大昭兵临城下之前,陆续以小队的规模进入朔方城,以掩人耳目。” 霍九垂眸沉思,然后道:“大昭所得情报中,朔方城有兵力五万,如果再得草原支援,你们必须重新估算军耗了。” 攻城不若野战,若野战五万人,只需同等人数,便可以依靠策略计谋得胜,但攻城至少要准备双倍以上兵力。 林菁也不瞒他,以霍九的能力,自然可以得知这一次大昭在夏州的部署。她道:“被围城之后,朔方城的粮草压力会骤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梁师都一定在找你 大批购买粮草,他不仅要养自己的兵,还得伺候好来帮忙的突厥人,我劝你及时抽身,不要再用粮草来填这个无底洞,一旦牵扯上突厥人,你到时候骑虎难下,得罪 的人可就多了。” 想要攻下朔方城这等庞然大物,不能以日计,运气好以月计算,运气不好以年计算,这种军耗,无论是对朔方城还是大昭来说,都相当庞大。梁师都对贝提耶礼遇有加,甚至封侯,拼命将他拉倒自己的阵营中,不就是为了他手上的粮道和钱财么? 梁师都必定不会把粮款及时付清,他会想方设法哄贝提耶先把粮食运进来,到时候打起来,谁还会跟打红眼的人算钱?何况还有突厥人做后盾,贝提耶到时候只能把身家性命都搭进来。 霍九是个聪明人,他明白这个情报对自己的重要性,他略作思考,便抛下一个重磅消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梁维瑾的亲生父亲是梁洛仁。” 林菁简直给炸蒙了。 “你、你、你是说……皇后跟小叔子通/jian?” 霍九笑道:“稀罕吗?梁氏兄弟也算是面和心不和的典范了。” 只这一个消息,就可以窥见梁国皇室之间汹涌的暗流,她消化完这个消息,隐隐觉得自己有了一些新思路。 “这一次收获颇多,谢谢你带我进皇宫。”她看了看窗外天色有些泛亮,便想告辞了。 霍九道:“先不忙。”他起身从旁边的博古架上取过一个盒子,在林菁面前打开,里面是一支通体由翡翠制成的簪子,上方刻的并非花纹,而是一条带着金线的龙身,那簪头便是纤毫毕现的龙首,足可见雕工和价值皆为上品。 “看你喜欢,这个便当做赔礼吧。” 林菁看了霍九一眼。 就算他是在胡地长大,也应该知道男子送女子发簪的含义,但是他的确扔了她从梁维瑾那里要过来的杏花簪,当做赔礼的话,也说得过去。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霍九,不敢去揣测霍九是不是喜欢自己,因为任何人的喜欢,她现在都担当不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普通女子若是对上霍九这样的男人,完全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可林菁毕竟不是普通女子,与男人牵扯便会带来婚嫁生育等种种麻烦,这是她极力避免的。 林菁没有接过簪子,而是起身道:“谢过美意,我怎么当得起如此贵重的礼物,倒是你之前曾说有两个与我相关的消息更让人在意,所以,我一定会打下朔方城给你看的。” 霍九很随意地将盒子放在一边,波澜不惊地道:“那我便恭候佳音了。” 第70章 扎营 林菁的运气不算差, 因为任务完成得早, 那匹被果子吊着的马还没跑掉, 也没被发现,她骑着马回到军营, 才知道夏州军使后天便会进入长泽地界。 她问道:“大军准备驻扎在哪儿?” 朝晖回道:“大概在距离朔方城五十里的地方。” 林菁一边翻着这两日的军营情报,一边问道:“那不是离我们挺近的?” “长泽县本就是离朔方城最近的根据地,到时候三县守捉都要带兵前去支援。”朝晖突然想起什么,打开案几旁边的小柜子, 从里面取出一封书信,“昨日有将军的信件到军营。” 林菁已经没有之前的激动, 她知道大概是余迢又给她传递消息了,朝晖离开后, 她打开了信封, 在一堆猫猫狗狗、花花草草、腻腻歪歪的相思之情中,按照上一次解密的规律,很快找到了余迢真正要传达的信息。 “行刺,小心身边之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菁托腮, 把信纸放在油灯上烧掉。她知道自己很碍眼,但没想到第二次刺杀这么快就要到了。 是之前委托庄情刺杀的那个人, 还是另一批人? 身边之人的意思是……她的亲兵们?还是长泽军营的人?当然, 还可能是即将要到来的夏州驻军。 说实话,林菁还是很害怕刺杀的。 她从军以来吃过两次亏, 一次是庄情那次防不胜防的迷/药陷阱,一次是在拔延诃勒的帐篷处遇到连正这样的高手埋伏——这不是武力高就能规避的, 而是欠缺危机意识和江湖经验。 掰开手指数一数现在她能完全信任的人,大概只有朝晖和师兄司奉龄。 朝晖是百骑司的人,在她的利用价值没被榨干之前,皇帝是不会动她的;司奉龄更不用说,师父也曾随口提起过另有一名弟子,他有鬼谷的信物,林菁也探过他的功夫,跟自己同属一脉。 鬼谷的传承,风惜羽将兵法和御下之道传给了林远靖,武功和奇门遁甲之术传给了孟继良。林家出事后,好在兄长有过目不忘之能,她跟兄长一边研究鬼谷留下的兵法书籍,一边跟着孟继良修习武功,至于司奉龄,应该主攻奇门遁甲和其他旁门左道。 不过师兄自己还有仇家,林菁不想麻烦他,只把朝晖叫来商量。 她一边挖着手里的雕胡饭来吃,一边不满地道:“你是百骑司的人,就不能查清楚谁这么想要我的命吗?” 朝晖反问道:“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 “我自有消息来源。” 朝晖没往余迢的情书上去想,那里面的文字一看就软腻羞人,他想到的反而是司奉龄,但他也知道有的话该问,有的话不该问,只道:“司奉龄深不可测,他的话,你最好不要尽信。” 林菁眯着眼睛道:“别套话,快帮我想想,你家将军要被刺杀了。” 朝晖扶额,无奈地道:“你林家当年风光无限,竖敌无数,现在你一个女子站了出来,还在军营里……一个营地起码上千人,这里的水多深,有多少家族势力的人,谁能一一查清?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还不如把自己身边守住。” 林菁淡淡地道:“哦,可行刺的人正是我身边之人呢?不然我为什么只叫了你来,朝晖,我现在只信任你。” 朝晖顿觉压力倍增,他闭上眼睛盘算了一下,林菁还真的是孤家寡人一个,亲兵们里大部分是从幽州一路跟过来的,可在进军营之前都是什么人,她没那个能力去查,而他也没那个权利去查。 到了现在,也只能信任皇帝安插在她身边的间谍了。 “我做你的贴身护卫吧。”朝晖狠了狠心,下了这个决定。 “好,还有饮食方面也拜托你了。” 朝晖悲愤地想,他堂堂……居然成了饲养员。 林菁把空碗一推,擦了擦嘴,继续道:“我会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 朝晖面色一变,他完全不敢苟同林菁的做法,“这样一来,你便失去了得知消息的先机。” 林菁看了他一眼,笑道:“如果我掌握不了先机,那还不如另辟蹊径,让那个人无从下手。” 有人欲行刺林菁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军营,大家虽然对这位能让人吃上饱饭,而且还手段狠厉的女将军没多大好感,但如果林菁死了,新换上来的守捉使,几乎是百 分百的概率不如她,这一下子,全军营都紧张了起来,罗英安排了十六名功夫不错的精兵在林菁主帐附近站岗,除了这十六人,意外地还有自发来站岗的…… 林菁的亲兵队也炸锅了。 娄飞尘连花都不绣了,他第一个站出来要做贴身护卫,对众人道:“咱们呐,不能因为将军武功好就懈怠了,一个人再怎么防备,也难免有疏漏的地方,现在就是 姐妹们同舟共济的时候了,要我说啊,咱们排个表,轮流在将军身边做贴身护卫,就算其中一个起了歹意,另一个人也能帮忙不是?” 林菁赞许地道:“不错,说得有道理。” 娄飞尘早就不高兴跟一大堆糙爷们一个帐篷了,他欢喜地拍了拍手,然后道:“我就是一直跟将军住也没关系的,早晚时分我还能伺候将军洗漱。” 本来一直很好说话的班音却在一旁冷冷地道:“现在大家身上都有疑点,你不回避便罢了,还往上凑是什么道理,以为这样就能表忠心么?” 娄飞尘也冷冷地笑了,他声音略有些尖利地道:“心怀鬼胎的人才该回避,我堂堂正正,不怕人监督!” 柳冰皱着眉道:“不要吵了,马上就要开战了,大家好好轮值不就行了。” 齐正阳却道:“难保不会有人趁开战的时候浑水摸鱼,大家还是放下成见,护住将军便是护住我们自己,莫要在这关键时候内讧。” 到了见真章的时候,果然就是亮阵营的时候。 林菁也不做调解,她将轮值名单分派下去,然后便投身军务之中。 处理完这件事之后,林菁忙碌了起来,检查军备、挑选精锐、准备迎接夏州军使。期间她派了一名参军去跟长泽县县令赵进沟通粮道补给等事宜,大概是得了点教训,赵进十分配合,再不敢玩那点心机。 不是林菁瞧不上他,实在是林菁的起点太高,她第一个面对的官员便是韦胥这样的段位,敢挑拨民乱带着一州的人造反……现在再一看赵进,便像是撒泼打滚的孩子一般。 很快,左平带着近十万大军驻扎在朔方城下,三县向驻扎地点运输木头、打井工具、火把、油布等物资,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将粮仓、水井、围栏等必须品准备好,士兵们开挖壕沟,万人努力下,一座营寨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完工。 林菁要献布防图,第二天便带着朝晖、娄飞尘、班音、庄情等四人出发,来到了夏州大营。 她即将再一次见到左平。 自幽州大营分别之后,他进了右威卫担任右郎将,已是正五品的官职。 右威卫常驻士兵有四万人,这一次出兵,又从其下辖六十个折冲府中调出六万人,进发到夏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本来如果右威卫出征,统领兵马的应该是右威卫的中郎将陆文许,可这一次调派到边关前线的全都是年轻将军,皇帝想锻炼军中新人的意图很明显,直接任命左平为夏州军使,带领右威卫作战,陆文许为监军。 由上司来做监军,这大概也不叫监军了,而是生怕左平年轻气盛出了岔子,特意派过来的保姆。 同理,攻打河东道恒安镇刘武周余部的独孤止也是这个配置,如果能打下来,真叫是泼天的军功,如果打不下来,以后在军中也不会再有发展了。 这么好的资源都能失败,还留着干什么? 到时候捧得有多高,摔的就有多惨。 林菁初一入军营便知道,左平是下了大力气来整军的,所有士兵军备整齐,任何一个人都在该在的位置上,没有过多的言语交谈,面对前方昂首可见的北方雄城朔方,并没有恐惧,也无过分的激情。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之师,林菁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左平的亲兵胡莽亲自带她来到中军主账,她将亲兵留在账外,一个人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我一直在等你。” 左平抱臂站在主帐中央,他的气势似乎比在幽州大营的时候更足了,林菁走进来的时候,本能地感受到了他身上传递过来的压迫感。 如果说在幽州时,他还只是一只初出茅庐的小兽,那么现在,他已经长大了。 这头俊美英武的猛兽舒展着利爪和牙齿,饥渴地等待着血腥的喂养,同时审视着眼前的少女。 发生改变的,不止是他。 左平在她身上嗅到了陈旧的血腥味,那是战场上才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