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节
牛荷花实在是理直气壮，而叶大成却只希望能息事宁人。见一切都解释明白了，他便用讨好的语气说道，“倩倩，你知道叔叔阿姨没这坏心眼。现在你爸妈心里也不痛快，你帮叔叔阿姨解释一下，成不？” 叶大成直勾勾地盯着于倩瞧，而于倩却始终低着头，没有回应他。程济森和于美红到底是文化人，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体面”二字，在这个节骨眼上与未来亲家撕破脸，这事儿他们实在做不出来。 生怕女儿为难，于美红干笑了两声，“真是，这不都已经说清楚了吗？世宏妈喜欢我们家的被套，我也高兴，等明天我洗干净了，让程廷给你们送去。”于美红看程廷一眼，而他也没有反驳，她便继续说道，“世宏妈，世宏爸，你们也别太跟锦绣计较了。锦绣这丫头性子直，但心眼好，始终还是孩子嘛——” 于美红会做人，三言两语便想把这件事情平息下来，程廷和俞锦绣知道她用心良苦，便不再出声了，只由着牛荷花继续絮絮叨叨着。 牛荷花被俞锦绣笑话了一顿，心里怎么甘心？在村里，他们家虽然没有钱，可大儿子特别有本事，早早地跑到城里去立业了，眼看着就要成家，娶的还是城里的姑娘，路过的村民们谁不高看他们一眼？可以说，在村里的时候，牛荷花是从来没有被人怠慢过的，然而，没想到，到了城里，一切都不一样了。 现在光是连俞锦绣这样的小丫头都能如何怠慢她，更别提别人了！ 牛荷花的脑袋再糊涂，也知道俞锦绣可不是好教训的。这姑娘性子冲，指不定就把她数落得找不到南北，再说了，这姑娘与叶世宏又没有关系，她以什么立场斥责人家？因此，牛荷花只能将矛头对准于倩。 “倩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说这番话。结婚的时候出一套房子，那是你自己拍着胸脯打包票的，结婚之后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那也是你承诺过的，当初你说自己结婚之后一定要当个好妻子，当个好母亲，给我照顾好儿子和孙子，现在你全都忘记了吗？说句实在话，我本来是不喜欢你的，你这孩子人好，但太咋呼了，实在不适合当个贤妻良母。但既然你对世宏好，又把未来吹得天花乱坠的，我和他爸就同意了。可现在你怎么就不甘心了？是不服气了？要是反悔了，那就早点说，别浪费我们时间！” 牛荷花说的是气话，她摆明要给于倩下马威，于美红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痛的却是心。闺女受了天大的委屈，她不是不能站出来说话，可是，帮得了一次，帮得了第二次吗？牛荷花一看就是个小心眼的，这会儿于美红要是帮自己女儿反击，将来结婚了，也不知道她要想多少歪点子挑拨这小俩口的关系。 不值当。 她一咬牙，还是好声好气地说道，“世宏妈，孩子懂什么？要是得罪了你，我先帮她向你道个歉。” 牛荷花挑挑眉，冷哼一声，叶世宏就跟一棵大树一般杵在那儿，压根就不选边站。说句实在话，他刚才是真的生气了，于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他的面子，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给她母亲下个台阶？ 反正他最清楚于倩的性子，她这人的性格软糯糯的，一会儿就服输了。 叶世宏打好了如意算盘，憋着一口气，愣是不出声。而这一回，于倩是第一次将视线落在叶世宏以外的人身上。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向别人赔笑脸，一时之间，心中酸涩。 要知道，即便是刚离婚受尽人白眼的时候，于美红都从来没有低过头。 第六百九十九章 纵容 第六百九十九章纵容 从小到大，于美红一直都是坚强的，与此同时，她又是于倩心中“智慧”的代名词。这半辈子过去了，于美红将日子过得很好，不仅仅是家中cao办得井井有条，就连她自己的生活，都是充满着意义的。 这样的母亲，一直都是于倩敬佩的对象，可没想到，此时此刻，于美红居然在为她向牛荷花道歉。 牛荷花是什么人？她爱贪便宜，不讲道理，市侩得不像话，若她不是叶世宏的母亲，于倩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 “倒是不需要你向我道歉。”牛荷花扬着下巴，鼻孔都快要朝天了，她懒洋洋地说，“我以前还以为城里的孩子有教养，可没想到，城里的姑娘也不一定教育得好。反正如果在我们村里，肯定不会有孩子向长辈大呼小叫的。谁做错了事情，那就由谁来道歉，我这人很讲道理。” “荷花，你就别得理不饶人了！”叶大成为难地说。 “你懂啥？甭说话！”牛荷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说着，她又瞟了瞟俞锦绣和于倩。 当初叶世宏说要娶俞锦绣，牛荷花还挺高兴，心里想着这孩子的家世好，说不定就能让叶世宏飞黄腾达了。可现在看来，俞锦绣的脾气被茅坑里的石头还要臭，还要硬，真要把这丫头娶回家，岂不是要气得她这个婆婆七窍生烟？ 于倩就不一样了。 于倩性子软，对叶世宏又百依百顺，一看就是个软柿子。苦媳妇好不容易熬成了婆，也是想摆摆谱的，牛荷花这样一想，更加理不饶人。 她料准了于倩一定会冲着自己低头，心情畅快得很。可没想到，于倩只沉默了片刻，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干脆地对叶世宏说道，“世宏，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说结婚是两家人之间的事情了。我小时候的经历虽然比较复杂，但是，如我mama所说，我一直都是被人宠到大的。不论是我爸爸也好，是我mama也好，还是我哥哥也好，他们都把我捧在手心，生怕我受人欺负了，生怕我不高兴了。”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我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我也不指望到了你们家之后，大家还是把我当掌上明珠。但至少——至少我想得到应有的尊重。” “于倩，你疯了？”叶世宏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于倩淡淡地笑了笑，她在认真审视眼前这个男人。 她对这男人一见钟情，几乎是没脸没皮地倒追他，大家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还真是如此，没几个月，她就成了他的对象。与叶世宏在一起时，于倩对他无比痴迷，她甚至为自己即将嫁给他而骄傲。 可没想到，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此时她的梦突然醒了。 晃了晃神，于倩淡淡地说道，“叶世宏，我没有疯。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如果真的嫁给你，恐怕我将来的日子是过不好了。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五个字，如平静夜空之中的一道惊雷，令人半晌回不过神来。 叶大成和牛荷花就是做梦都没想到，于倩居然说分手就分手，婚期虽然还没定好，但是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知道她订婚了，现在说要分手，她还要不要脸面了？ 牛荷花一急，声音就变得尖利，“倩倩，你在说什么呢？你都已经订婚了，现在这不叫分手，叫解约！哪户正经人家要娶解了约的姑娘啊！” “不劳您费心。”于倩冷声道。 牛荷花一听她这话，又恼了，恨恨道，“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最好想清楚，否则将来要是真嫁不出去了，我们家的大门也不欢迎你！” 牛荷花气得五官都变了形，叶大成赶紧在边上打圆场，叶世宏明显没想到于倩居然如此决绝，他也愣住了，但一直以来，他都有些大男子主义，此时便更加低不下头。 而于倩，她终于决定像个大人一样，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负责。 她对叶世宏说道，“现在分手，还来得及。总好过结婚之后闹得两家人鸡飞狗跳来得好，对吧？我勉强够了，突然不想再为难自己了，说真的，还是分开吧。” 在叶世宏面前时，于倩总是像个小女孩。她爱撒娇，也有很多小脾气，但真遇上他不高兴的时候，她的脾气收得极快，久而久之，叶世宏便更不把她放在心上了。 对于叶世宏来说，婚姻意味着什么？人到了一定的年龄，那就是要结婚的，家里乱糟糟的，若是没有一个女人来打理，像什么样子？本着这样的心思，叶世宏决定和于倩结婚，可没想到，连于倩都不愿意嫁给他了。 不，他不应该这么说的。 于倩很差吗？ 她家世不错，长相娇俏可人，是个城里姑娘，还是个大学生，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那都是他高攀了她。 叶世宏就像是被人当头一个棒喝，他懵了，好半晌才试图挽回这段感情，说话的语气却还是硬邦邦的，“于倩，你想清楚，你——真的想清楚了？你现在要解约，不用问问你父母的意见？”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程廷和俞锦绣显然是出乎意料的，他们连大气都没喘，生怕错过这场好戏。 年轻人知道怎样的选择是最适合于倩的，程济森和于美红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看着女儿的眼神，于美红可以感觉到，她这决定，仿佛是身不由己。 于倩是舍得的，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要懂事一点。二十多岁的人了，至少要为自己规划人生了。 于是，她继续道说，“说真的，我自己过得怎么样，为了爱情，我都能承受。可是，我不能让我爸妈为我这所谓的爱情受委屈。我mama是个直爽的人，她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可今天，当着你爸妈的面，她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不论如何，总是在息事宁人。” 于美红的鼻子一酸。 “还有我爸，”她又说，“我爸的血糖低，饿不得。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见他等过任何人，可今天，他就端着一杯牛奶，硬是等到你父母睡醒，才坐下吃饭。叶世宏，你若是在意我的家人多一些，怎么会这样纵容你爸妈？” 第七百章 可有可无 第七百章可有可无 程济森和于美红是真心疼于倩，因此，即便叶大成和牛荷花让人忍无可忍，他们还是在忍耐。 与他们俩相比，叶世宏对待于倩，实在是太不上心了。 明知道于倩被牛荷花欺负到墙角跟了，叶世宏却还是在冷眼旁观，这怎么能忍？ 于倩一心为叶世宏付出，但这并不代表她已经失去理智，感情在某个层面是占上风的，但是，回过神来之后，她突然意识到，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这群姓叶的会举家搬到城里来，到时候，他们只会后悔莫及。 “于倩，你先别着急。”叶世宏意识到于倩是真的忍无可忍了，便开始安抚她的情绪，“我父母都是无心的，我可以先代替他们向叔叔阿姨道个歉。但是，‘分手’两个字，不能瞎提的。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现在说分手，难道不可惜？” 叶世宏的眸色很深，闪烁着专注的光芒，过去于倩就是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给吸引的，可现在，看着他，她只觉得非常陌生。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们不是没有吵过架。于倩性子直，脾气也急，有时候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就忍不住要撒气。可是，她真的发起脾气来，叶世宏却从来不去哄她。一来二去，于倩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才终于收敛了自己的娇纵与任性。 于倩一直以为叶世宏是不会哄人的，到了这一刻，她终于确信了这一点。 即便是在安抚她，叶世宏仍然挺直着背脊，他眼底没有任何的抱歉情绪，更别说是恳求她了。 他可学不会低声下气。 于倩这样一想，更加笃定，她笑了笑，说道，“不用多说了，没什么可谈的。对你来说，我可有可无，只不过是离开一个对我毫不在意的男人罢了，有什么可惜的？” 于倩一门心思惦记着叶世宏的时候，谁都劝不住她，八匹马都没法把她拉回来。现在，她终于选择回头了，也没有任何犹豫。 叶世宏被于倩这一反驳，嘴角都僵住了，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程廷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她说没什么可谈了，听不明白？” “吃饱了吗？吃饱了就带上你父母回去吧，否则一会儿回去没车了，还得麻烦程廷给他们送回去。”俞锦绣看着叶世宏，笑眯眯地说，“我们嫌麻烦。” 俞锦绣没给叶世宏面子，更没把叶大成和牛荷花放在眼里，程济森摇摇头，说道，“你们这几个孩子，来者是客，好好说嘛。” 程济森的语气中虽然带着责备，但与他相熟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只是在说场面话罢了。真严肃的时候，他的态度才不是这样的。 “叔叔，我们知道了。”俞锦绣笑了笑，乖巧地答应了一声。 俞锦绣柔声细语的，这下子，牛荷花和叶大成一个对视，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程济森可是雅城市的市长，他朋友多，同事多，下属更多，于倩和叶世宏订婚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这个时候取消婚礼，丢脸的是谁？ 牛荷花这样一想，心中有了底气，“倩倩，我知道你们城里的姑娘都任性，但是，你就算再任性，也不能不为自己的家里人着想。你爸爸mama辛辛苦苦将你拉扯长大，现在你都要结婚了，还要留下这么大的烂摊子，你说他们要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牛荷花说完，就给叶大成递了个眼神，叶大成心领神会，接了话，对着程济森好言相劝，“程市长，我们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倩倩再任性，将来也是我们家儿媳，我们肯定会包容她的。刚才的那些话，我就当是气话了，不过你们也得好好和孩子谈一谈。毕竟两个孩子的感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真要分开了，那我们的老脸都没地方挂，是吧？”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在牛荷花发怒的时候，于倩当然能反抗，但是，开口闭口将“分手”两个字挂在嘴边，那就是她的不对了。 “倩倩，向你阿姨道个歉，这事就这么算了。”叶大成还在倚老卖老，“我们吃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说这么多，还不是在教你怎么做人吗？” 叶大成跟说书似的，牛荷花也在边上一唱一和，程济森失笑，于美红一个头两个大。 敢情这叶家人是认为他们没勇气答应于倩取消婚约？ 是啊，倘若这会儿是牛荷花的亲生闺女面临这样的处境，牛荷花二话不说，就是压着闺女的后脑勺，都得让孩子向婆家人赔礼道歉。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在她的观念里，女同志就是该以夫为天的，得罪了夫家，被人家一大家子人赶回来，那闺女是不用做人了。婚姻是女人一辈子的终生事业，相夫教子更是必须的，离了这，就算是黄花大闺蜜，那也得被乡里乡亲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说到底，还是封建思想害人不浅。 而程济森和于美红的思想早就已经跟着孩子们进步了。 “我的闺女，不需要你来教她怎么做人。”于美红皱了皱眉，对叶大成说道，“你们先自个儿学好怎么做人吧！” 程济森笑了笑，也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架势，“话说到这里了，倩倩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世宏同志，带着你父母离开吧，不送。” 叶世宏紧紧咬着牙关，都快要咬碎了自己的后槽牙。叶大成和牛荷花懵了，又开始骂骂咧咧的，叶世宏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要丢尽了，他站起来，一手一个，扯着自己父母的胳膊。 门一开，他穿上鞋子，刚要往外走，于倩清脆的声音突然从后边响起。 “叶世宏！” 叶世宏铁青着脸，愣是不回头。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丢人的一天，于倩说要取消婚约给他带来的震惊倒是在其次，主要的问题是，他没法忘记这一桌子人鄙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