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张美燕不同意回家,年轻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现在变成糟老头了,倒想着把老伴叫回家给自己养老了! 上一世,直到她合眼的那一天,这老俩口都没有复合,也没有离婚,只有在每年张美燕和詹妮母女俩回国探亲的时候才一家人才见一面,象征性地坐下来吃顿饭。 詹伟明大概是后悔的,但后悔有什么用?当初在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嫌弃家里的妻子太过平庸,后来,自己老了,倒想着找个人来陪伴自己安享晚年了,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这大概就是后世很出名的那句话——“今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这话老土了点,却够解气! 詹妮的性格大抵上还是热情开朗的,在平日里,她不会一直惦念着自己家里的事情,只是把有关于未来的目标记在心头,也算是做个挂念。在俞锦绣面前,她还是咋咋呼呼,像个没头脑的大姑娘,她也不是没有对俞锦绣提起那天在电影院碰到楚琴的事。 “以前就是觉得她这丫头蔫儿坏,背地里抢了你的对象,还总是表现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可是现在,我觉得她的心真是忒恶毒。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把我最不愿意提起的伤心事说了个明明白白,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打蛇打七寸?” 詹妮也觉得奇怪,难道她看起来这么好拿捏? “她是越来越离谱了。这样下去,早晚会作茧自缚的。”俞锦绣摇摇头。 两个人坐在单位的食堂里吃饭,说起楚琴,还是有些无奈。 到底是过去的朋友,却看着她慢慢走上了歪路,也不知道究竟是本性如此,还是如她所说,命运不公。 其实,俞锦绣也可以理解楚琴为什么变成这样。毕竟她和詹妮从来没有感受过楚琴过去的生活,她们从来不为柴米油盐所苦,更不知道在大雪天里蹲在河边给弟弟meimei和父母洗衣服是什么样的感觉。楚琴说,当时她的双手都长了冻疮,可家里的活不能没人干,于是她只能一遍一遍将手塞进冷水中,看着双手的伤口变得愈发严重,却还是只能自我安慰这是在止痒。 楚琴没有任何办法,她只能去读书,去改变自己的生活。但那时候的教学水平也就那样,楚琴又不是天生的读书苗子,所以即便再努力,也只不过是混了个初中的文凭。听说她是以进城之后能有更多机会遇到有钱人来改善家里的生活这个理由来到这里的,她也算是努力,报了个夜校的晋升班,愣是把高中给念完了。 詹妮一直说楚琴够狠,只可惜她是个不安分的,总想通过自己的容貌走捷径,否则,或许还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将日子越过越好。 “锦绣,那天楚琴在这么多人面前摆了你一道,你真不打算跟她计较吗?” 俞锦绣咬着筷子,认真思考詹妮的疑问。 说不生气是骗人的,她一再无视楚琴,并不是真的在退让,只是觉得若是这一生仍旧和她纠缠在一起,岂不是与过去的自己没什么区别?重活一世,她的目标并不是斗垮楚琴。 可是,如果楚琴一直在使劲伤害自己和她身边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俞锦绣笑了笑,“对了,张厂长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詹妮噗嗤一笑,“张厂长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又不是什么聪明人,哪里还真的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看他早晚要来找你们的麻烦,这段时间大概是想要先等风头过去。现在,他估计从哪儿求了一个小人回来,躲在桥底下扎呢!” 想到张建文画着圈圈诅咒自己的模样,俞锦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倒真像他张厂长会办的事! 俞锦绣一直在说笑,仿佛自己不是事件的中心似的,那是因为她的心情还真是不错。 本来以为经过那次之后,她在单位的日子就难过了,却没想到,小日子过得还挺如意。这厂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张建文总是待在办公室里摆谱,她就根本不可能见到他,见不到倒也好,想到张建文那天朝着她伸手时色眯眯的样子,俞锦绣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张建文想要老牛吃嫩草,却一不小心吃了瘪,两个人压低了声音说笑,笑弯了眼,坐在邻桌的工友们看着她俩,眼中难掩担忧之色。 “这都火烧屁股了,锦绣也不急,她一个大姑娘,去那种场合算个什么事?别到时候被人家欺负了,那就真的太可怜了。” “或许她还不知道吧,晚一点小萍会通知的。不过锦绣再聪明,到底也不像那些老油条这么圆滑。人家眼睛一眯,随时都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不过咱们也帮不了什么忙,只希望她自求多福了!” 第七十七章脱胎换骨 第七十七章 脱胎换骨 食堂里有关于俞锦绣的议论,她倒是没注意,只是一回到门市部,方小萍就让人来叫她过去。 该来的始终会来,当方小萍说是让俞锦绣下午跟着张厂长和副厂长一起去考察时,她一点都不觉得诧异。 说是考察,实际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俞锦绣比谁都清楚。考察过后,那就是必不可少的酒宴,到时候她说若自己不愿意去,那就是不服从安排,若是真的去了,那就是场鸿门宴。 不管在什么时候,年轻的女同志跟着大领导参加饭局,总会有人心里藏着歪心眼。方小萍担心俞锦绣会吃亏,这一点,她倒不怕。到底是走了这么多年的桥,吃了这么多年的米,若是连这样的小场面都对付不了,那可真是枉费上天给的重活一生的优待。 “锦绣,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任而已,左右不了大领导的想法。那些男人喝多了都是一个样,你一定得好好保护自己。最好让你哥或是弟弟提前去接你,还有——千万不要喝酒!” 方小萍是真心对她好,俞锦绣不是看不出来。只是,方主任未免太天真了些,赴这样的鸿门宴,喝不喝酒真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方主任,放心吧,只是跟领导去考察,我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俞锦绣这一说,方主任就更加没办法安心了。去考察是她的工作没错,可如果认为跟着领导去只要拿着本小本子做记录,把工作完成,那就是她太傻了!从小被宠爱到大的小姑娘果然不一样,总是以善意对待所有算计着自己的人! “锦绣,你想得太简单了。听说下午就得出发,楚琴的脸色都白了。” 方小萍倒不紧张楚琴,毕竟楚琴和她又没有什么私交,她哪cao心得了这么多的事?她只是觉得,这两个年轻人的性格若是能互补一下就好了。一个是天真烂漫,一个是阴沉多疑,如果能中和一下,或许俞锦绣就不会吃亏! 其实,过去的俞锦绣总是在得罪方小萍,可是,方小萍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她总认为,像俞锦绣这样的孩子,心地并不坏,只是少些磨难挫挫她的锐气,磨磨她的心性。本来以为俞锦绣得待到跌了大跟头之后才能真正成长起来,却没想到,只不过是一个叶世宏,就让她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经历过渣男并不可怕,若是能就此脱胎换骨,那是赚了! 在方小萍看来,俞锦绣可不是赚了吗? 方小萍一心为俞锦绣着想,她哪能看不出来?心中像是汇入了一股暖流,她笑道,“方主任,您心疼我,我都知道。” 方小萍有点不好意思,俞锦绣却从她唇边柔和的笑意和真挚的眼神中看见了她的未来。 一时冲动之下,她突然说,“方主任,侥幸心理最不可取,赌博是无论如何都沾不得的。” “锦绣,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去赌博,我们好歹也是文化人,哪能沾染这些玩意儿!” 俞锦绣的头皮有些紧,“上次听您说摸了张彩票……” 方小萍笑了起来,摇摇头,“你这丫头怎么听风就是雨的?买张彩票而已,就是给自己添个希望,我还没那么傻,总不能还想着通过这些方式发家呢!” 方小萍笑着,盯着俞锦绣瞧,觉得这丫头还真是有意思,居然会cao心起这些来。俞锦绣只是点点头,“好,是我多虑了。” 出了方小萍的办公室,俞锦绣长舒一口气。刚才是她唐突了,但是,她很难忘记方主任上一世的遭遇。方小萍自己是个能干的,将家里cao持得井井有条,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她的丈夫妄想一步登天,在别人的糊弄之下入了赌局,将方小萍辛苦存下的积蓄全部败光还不止,甚至打起了房子的主意。 上一世对于方小萍的遭遇,俞锦绣只觉得世事无常,心中还没有太多的波动,可这一世,她没办法再袖手旁观了。 一句善意的提醒对于方小萍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事情还没糟糕到那一步,她总不能太积极地去劝说什么,让方小萍起了疑心。毕竟,所谓的重活一生实在是太奇幻了,连她自己都还云里雾里的,怎么可能要求别人理解? 制钉厂效益一般,但好在国家政策的扶持,单位的效益不错,领导拨了两辆车送他们去国营钢铁厂考察学习。俞锦绣跟着同行的同事们一起走,张建文昂首挺胸,站定在气派一些的公务车边,有人立马给他打开了车门。根本不带犹豫的,俞锦绣直接跟着副厂长坐上了后边的车,而后,楚琴像个小媳妇似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副厂长不爱说话,尤其懒得搭理他们这些小辈,于是,车厢中一片寂静,一路无言。 俞锦绣看着窗外。现在这城市到处都是矮小的平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谁能想得到,数十年之后,这将成了无数创业者的天堂。现在正是遍地黄金的时候,只要她能具慧眼与勤奋,那么往后就一定可以站雅城站稳脚跟。 俞锦绣必须要在雅城站稳脚跟,不仅仅因为她是本地人,更重要的是,她希望成为某一个领域的先锋者。 至于是什么样的领域,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或许这个概念尚未有雏形,只是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而已,但俞锦绣却有些兴奋。 俞锦绣坐在车窗边,她一脸淡漠,可眼底却经常闪烁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像是在筹谋着什么。 听人说,跟着大领导参加饭局有不少规矩,有时候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也未可知。楚琴很紧张,她无数次偷偷看俞锦绣,无数次想要开口想她讨教,可到了最后,还是忍住了。 俞锦绣的唇紧紧抿成一道直线,像是在嘲笑她的怯懦与无知,她怎么可能再去示好? 楚琴咬了咬牙,罢了,她宁愿一无所知地去闯,宁愿束手无策,也不愿意在俞锦绣的面前低头! 第七十八章善罢甘休 第七十八章善罢甘休 所谓的考察学习,那就是下车间。钢铁厂与制钉厂的工作内容在很多方面都是挂钩的,来考察的同事们平日里根本就不用干这些辛苦活,可该走的形式还是得走。 钢铁厂对于他们的此次到来非常重视,请了厂长带领几个干部一起给大家介绍工作流程。 这是俞锦绣第一次下车间,边看着工人们严肃工作的模样,边听领导们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谈话。此行主要是为了就钢铁厂和制钉厂等不少兄弟厂的安全生产问题进行研究,领导们边走边聊,脑子不够用的时候就让身后的小辈顶上。 “楚琴,对于安全生产的合理化,你是怎么建议的?” 张建文背着手发问,声音传到耳中许久,楚琴才反应过来。 安全……生产……合理化…… 这几个字拆开来都是听得懂的,可合在一起,怎么就变得这么复杂?楚琴冒了一脑门子的冷汗,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领导的问题。 张建文倒不急,姿态闲适,仿佛是为了多给年轻小辈一些机会才带他们几个出来见见世面。楚琴是第一个被厂长点名发问的人,一时之间,站在边上的几个年轻同志也开始转动脑袋瓜子。他们想着怎样才能将问题回答得滴水不漏,而楚琴的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楚琴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想要得到些许帮助,可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出手。大家都懂,在领导面前办事肯定要积极,但这不意味着要瞎出风头,再说了,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一不小心把话说错了,说漏了,惹厂长不满了怎么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楚琴的场内求助机会是没得用了。 她只能凭自己的力量想想办法,毕竟,总不能低着头蒙混过关。 “呃——安全生产就是安全……安全的第一要素是……工人……只有当工人的权益得到保障,薪水福利比厂内其他岗位的员工高出一筹,才能保证安全生产。” 楚琴磕磕巴巴地把话说完,到了最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着张建文。她关心到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这说法总不至于有错! 楚琴认为自己说的话没什么毛病,像是终于应付了老师的好学生,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一脸的乖巧,却不想钢铁厂的厂长变了脸色。 这王厂长神情不悦,张建文的眉心一皱,随即笑了笑,“我这是让你说说对于安全生产合理化的建议,不是让你为工人谋福祉。工人是辛苦,但他们干的都是体力活,难道你要让干体力活的人与干脑力活的人同薪同酬?这样说来,我们就不用读书了,大家都一窝蜂往车间里钻就好了!” “这位女同志到底年轻,嫩了点。” “大家都年轻过嘛,别笑话她了,年轻就是资本,年轻就有无限的可能!说不定以后这年轻同志还会笑话咱们这些老家伙办事迂腐!” 楚琴的脸涨得通红,她这是出糗了? 俞锦绣不动声色地听着张建文的数落和身边人打起的圆场,深感这些个老油条都是老狐狸,轻描淡写几句,就能让楚琴下不了台。 其实楚琴也没说错,车间工人的确辛苦,也的确应该保障他们底层员工的福利,但是,她这意见却是对王厂长说的,这是最大的不应该。 众所周知,这些个国营厂的厂长们,虽然表面上领的是国家的死工资,但平日里油水也不少,楚琴倒好,一开口,说是不能压榨工人的劳动力。一个杯子里就只有这么多的水,珍贵的水资源分给工人们,那被压榨的就成了领导们。 领导们的奶酪被人家盯上了,可不是会不悦? 这些都是在职场中的潜规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从来没有一本书给你条条框框罗列明白,只能用自己的脑袋瓜子去领悟。 楚琴是彻底不说话了,低着头,连脚步虚浮,张建文就把这未答完的问题抛给了俞锦绣。 “俞锦绣,你来说一说。” 张建文与楚琴和俞锦绣的过节,整个厂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打心眼里觉得他年纪大了却还是不正经,但表面上还是得尊敬这厂里的一把手。现在,张建文先是点名要楚琴说说自己的想法,后又把烂摊子丢给俞锦绣收拾,不摆明了是想给这两个丫头下马威吗?几个同来的领导层和后辈心领神会,站在一边不出声,心底却是同情俞锦绣的。 经过这两年的相处,俞锦绣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头都清楚。她为人单纯,处事也不够圆滑,脑袋是聪明的,却总是被人当枪使。此时此刻,就连看似温和私底下却左右逢源的楚琴都没办法把话说得好听,俞锦绣又怎么可能过得了这一关?谁又知道这厂长心里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若他就是想要找俞锦绣的麻烦,那她就是把话说得再漂亮,也没法令厂长满意啊! 大家挺同情俞锦绣和楚琴的,但也没打算强出头。毕竟事不关己,己不cao心,也不是太冷漠,只是人在职场,总得为自己考虑。 俞锦绣早就已经猜到下一个轮到的定是自己,早已老神在在,此时见张建文表面上和颜悦色,便笑了笑,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吗?好的。” 张建文的双手还是背在身后,气派十足,表面上他是在给年轻人机会,可心底想的是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领导们,我认为钢铁厂的安全生产还有很多需要考量的方面,就比如说环境问题。空气污染和水污染的问题虽然暂时不被重视,可实际上却能影响咱们厂往后的发展方向。毕竟对于居民来说,生活环境肯定是重中之重的,我们能为了追求眼前的利益而舍弃全局的统筹吗?” 俞锦绣的声音如怡人的春风一般婉转,说出的话却是有理有据,张建文刚想呵斥俞锦绣这是在胡说八道,王厂长却拍起手来,“好,说得好!如此年轻的女同志对安全生产的问题居然有这么深远的理解,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