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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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好,连长公主殿下都跟着疯了! 终于有人眼睛一翻脑袋一歪,一头昏倒过去,引得周遭一片混乱。 角落里的萧定非、方妙等人几乎用一种佩服和羡慕的眼神看着姜雪宁,隐隐然还带了几分热切,仿佛期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然而吕显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他的目光在谢危、姜雪宁、沈芷衣三者之间逡巡,只片刻便突然想要骂人。 好啊,敢情是在这里等着! 他就说谢居安怎么疯到这境地,偏要一副与沈芷衣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架势! 燕临方才所为显然不在他意料之中,但他没有任何制止,便证明此举正中他下怀! 谢居安等的便是此时此刻,要的就是将人逼进两难! 若要在他与沈芷衣之间求个两全,留给姜雪宁的选择,哪里还剩下几个? 吕显简直怀疑自己都能看出结果了。 只不过心仍旧在这一刻悬了起来—— 谢居安当真能赢,能得偿所愿? 姜雪宁真的没有明白,怎么一切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究竟是自己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捧着这传国玉玺,她头回觉得自己像是背了座金山的乞丐,非但不高兴,反而觉得自己快要被压死了,一点也喘不过气来。 明明自己什么也不是。 可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目光,一个眼神。 她先看向了沈芷衣,又看向了谢危,与这两人相关的回忆纷至沓来。 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帝师; 一个是仁善心肠,一个疯魔偏执; 一个身为女子,一个当了反贼; 一个视她为知己,一个是她的先生; 一个远赴鞑靼和过亲,几经沉浮回到宫廷,一个身世离奇幼年逢难,忍辱负重复仇洗雪; 一个身上有着另一个人仇人的血脉,一个先才当着另一个的面杀了她的血亲; ……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掠过后,唯一留在脑海的,既不是沈芷衣,也不是谢居安。而是不久前,那个下雨的傍晚,张遮含着极淡的微笑注视着她,那样笃定地对她说:“娘娘,你可以。” 等待的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可却很难分清,到底是才过去一刻,还是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久久立在大殿门前的姜雪宁,终于动了。 她看了一眼谢危,眸底千回百转,然而只是向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奇异的微笑,便转身走向了沈芷衣! 燕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殿前更突起哗然。 谢危垂在身侧的手掌忽然用力地握紧了。 连沈芷衣都只能怔忡地看着她。 姜雪宁在她身前停步,想起自己与沈芷衣这一世的初遇,是她提笔在她耿耿于怀的那道疤上画了一抹樱粉,从此她对她好,她也对她好。 天底下有什么比这更好呢? 她只含着一点柔和的笑意道:“其实,迎殿下从鞑靼回来,并不是我最高兴的一件事。我最高兴的是看见,殿下再也没有刻意遮掩过面上的伤痕,您终于接纳了自己。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您扶立新皇也好,拥兵自立也罢,在姜雪宁的心里,您永远是那个一无所有爱世人,留给我一抔故土之约的公主殿下。” 沈芷衣突然泪下。 姜雪宁却抬了她的手,将那沉甸甸的传国玉玺,放进了她的掌心。 她说:“我想要相信您。” 在她话音落地之时,立于她身后的谢危身形却晃了一晃,紧握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他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指握碎! 一无所有爱世人! 他不是没有料到姜雪宁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那“爱世人”三个字却像极了三枚极长的铁定,楔入他心脏,又如忽然翻涌而起的浪潮一般,将他所有强撑着绷起来的镇定和偏执都击垮! 喉咙里隐约有一股腥甜的血气上涌,谢居安从未这样疲惫过,他不愿再听半句,径直转身,拂袖而去。 乌金西坠,衣袍猎猎。 然而他才行到那长长的台阶前,那道熟悉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谢居安!” 谢危到底停了步。 片刻后,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掌,从他身后伸来,握住了他的手掌。 姜雪宁凝望着他:“来时我便说,我有话想对你讲。” 谢危怎会不知? 那天她见过了张遮,第二天一早,便说有话想要对他讲。 剑书偷偷来禀告了他。 可是…… 他转眸望着她,突起的喉结上下一阵涌动,只道:“我也说过,我一点也不想听。” 在马车上,她便几次三番想要开口。 可谢危总是叫她闭嘴。 那时姜雪宁以为,大约是将到京城,决战在即,这个人或许需要静心定神,所以开口不成之后,便没有再打扰,只想着过两日再说也不迟。 然而此刻看着此人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个人活得该有多苦呀。 她险些哽咽,却没有放开他,只是伸手去拿他右手一直紧紧扣着没有松开的那柄刀,便像是当初在山洞里他哄自己时一样,轻声道:“把刀放下吧。我就在这里,我不会走。” 谢危满心都是深重的戾气。 他本不愿松开。 可又怕那柄刀伤了姜雪宁的手,所以到底还是慢慢放开了。 她将刀扔到了台阶下。 这聚集了数万人的太极殿周遭,不知为何,忽然静悄悄的。 那一方传国玉玺就压在手中,可沈芷衣却没有看它,反而是看向了与谢危站得极近的姜雪宁,她问:“宁宁,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姜雪宁说:“我知道。” 这个人上辈子逼杀她,就算到了这辈子,都还想过要带她一起去死,绝不是一个好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甚至可以说,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因为她看过他最真实也最疯狂的一面。 沈芷衣又问:“你是喜欢他吗?” 姜雪宁想了想,道:“喜欢。” 这一瞬间,谢危的手掌轻轻颤了一下,脑海里却仿佛有万般光影掠过,最终什么不剩下,只是怔怔望着她。 燕临站得太远,没有人能看清他模糊的神情。 沈芷衣也好久没有说话。 她并不是完全认同谢危这个人的,怕她的宁宁选错了伤心,可却不能去拦她,千百的担忧,最终只化作一句:“那你真的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姜雪宁朝她一笑:“我清楚。” 而且非但清楚现在在做什么,还知道将来要做什么。 所以平静而坦然:“我要同他成婚。” “……” 那一天晚上,他问过她一次,可她没有回答,他便再也不敢问第二次。 可现在她说,要同他成婚。 谢危突然无法分辨,这究竟是真,还是梦:她难道不是要离开他,去找张遮吗? 姜雪宁看着他,突然发现,她竟能读懂这人此刻的想法,于是忍不住笑了一声:“很久以前,你跟我说,倘若是你喜欢一个人,便要永远藏在心里,不让那个人知晓。可是谢居安,你若真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藏得住呢?” 谢危不明白。 姜雪宁也看出他不明白:“你真的,聪明绝顶,可就是不会喜欢人。” 谈情说爱,这个人笨得要死。 一不小心便要钻进牛角尖。 太害怕拥有的再失去,也仿佛觉得那些得到的终将会失去一般,所以偏执,偏激,还偏偏不肯对人示弱,把那些话都讲出来。 姜雪宁忽然觉得,这个人和前世的自己,实在是太像了。 有些东西不明白,所以撞得头破血流。 她眨了眨眼,眼底隐现泪光,却拉着他的手,踮起脚尖亲吻他微凉的薄唇,低低道:“谢先生,你教过我读书,写字,弹琴,做人。可从今往后,换我来教你,教你怎样好好地去喜欢一个人,好不好?” …… 这一天,谢居安究竟是怎么回答姜雪宁的,最终成了史书上一道始终无人能解答的谜题。 因为,就在这大家都聚精会神的当口。 整座为夕阳笼罩的太极殿前,突然响起了吕照隐那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终于没能忍住的大骂:“我就知道,我早该知道!雄才大略净拿来算计哄骗人小姑娘!不干,不干了!老子要改行做官去了!真是他妈信了邪才跟你一起造反!cao了你祖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