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节
“陛下圣寿,公主驸马是要请进宫的。”王容与有些犹疑。 “公主都是陛下的亲姐妹,有什么打紧,再说,我们准备的节目也是正经节目,娘娘想到哪去了?”郑妃捂嘴说。 “既然你们有心,那就去准备吧。”王容与点头说,“只节目编排和顺序,让崔尚宫过目调度。” “谢娘娘。”郑妃说。 宫妃离开后,宫人给王容与上茶,“娘娘何必给她们机会在陛下面前表现呢?” “她们憋了许久,有件事让她们忙碌也好。”王容与笑说,“这次家宴,就别让驸马进来了,母妃在寿宴上只略坐坐,并不坐到结束,母妃回宫,公主也跟着过去了,把宫妃的节目安排到那个时候吧。” “奴婢这就去跟崔尚宫说。”宫人说。 除了献艺,就是寿礼,后妃给陛下准备的寿礼,最合适莫过于就是绣品,有心人早上一年圣寿过完后就开始就准备下一年的圣寿礼品,但凡好绣件都是需要时间和巧思的。 荣昌也在为寿礼为难,她早已开始学习刺绣女红,若是父皇生日,连一件绣件都拿不出就丢人了。 但是她的绣工又实在拿不出手,虽然也是早两个月就开始准备,但是到现在,也没得一个好物件。 昭宜的绣工倒是不错,也早就准备好了,父皇的贴身物件多的是后妃们做,父皇都不一定穿,昭宜就听母后的建议,绣了一个四面花的笔筒,这样父皇摆在案前,还能时常见着。 “若不行,就我替你做了吧。”昭宜看荣昌又绣歪两针,忿忿的把绷子扔在一边就开口说。 “给父皇的寿礼,若让人代劳,岂不是我对父皇的孝心就只有让别人代劳那么点。”荣昌气恼一会,然后又重新拾回绷子,把绣了一半的布又取下,重新放上一块布。 “又重做?”昭宜担忧的看着,“时间来不来的及啊?” “今天绣不好,就不睡了。”荣昌说。 “皇后娘娘驾到。”内监通传。 荣昌和昭宜忙下地来,等到王容与进了殿,便福身奇道。“荣昌/昭宜给母后问安。” “起来吧。”王容与说,她看着案上新换的绣花绷子,“又绣坏了?” 荣昌委屈的点头,“我的这双手,就是木头,一点用都没有。” “来给母后看看,木头手长什么样?”王容与笑着拉过她的手来看,两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针眼,王容与心疼的吹吹,“疼不疼啊?” 荣昌摇头,带着哭腔说,“儿臣只觉得自己愚笨,太丢脸了,昭宜早就不戳手了,就我这双木头手,戳的都是眼了还是不会。” “傻孩子。”王容与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若是不善刺绣,便换条路走,何必要一条路走的黑,难道没有绣件,你对父皇的孝心就不是真的呢?” “女儿连一件像样的女红都做不出,父皇不会想要我这么笨的女儿了。”荣昌说。 “你既然已经托生为父皇的女儿,此生都是他的女儿,可不管他想不想要。”王容与笑道,“女红也不是只包括绣工。” “其实你绣工不好也不怪你,因为母后的绣工也不好,宜母妃的绣工就比我的好。”王容与见荣昌还是低落就说,“你绣工不好也不是最近才发现的,现在再来伤心不嫌矫情吗。快别伤心了,母后给你带了东西。” 一直捧着锦盒在旁边静候的宫人闻言就把锦盒放在炕桌上。 这是一个很扁很宽的红漆盒,打开一看,里头用木片分成横九竖九八十一个小格,每个小格穿了不同颜色的宝石珠子,都只有米粒大小,可见打磨下的功夫。 “这里呢有珠子和线,这是一个纱桌屏大小的布,你在上面描上花样,比你绣花的花样要大上三分,不用线绣,就用这宝石珠子绣。”王容与说,她拿过废布试绣了两针给荣昌看,“现在你来试试。” 荣昌接过针线,绣活看针脚,不密就显的粗鄙,宝石个大,倒是能遮掩一二,些许瑕疵也看不太出来。 “这个儿臣应该能成。”荣昌转危为笑说,“那我画个什么给父皇好呢?” “随你自己。”王容与看一下就又恢复精神的女儿说,“只是珠子比线粗,太细腻的颜色变化,表现不出来,要简单大方的。” “那我绣宫后苑的那对翠鸟,翠鸟的毛可好看了。”荣昌说。“来人,快去给我把宫后苑的那对翠鸟拎过来,我要看着画样子配色。” “你是早就等在这吧。”王容与说,“你不会养鸟,只一时兴头,可不要把鸟玩坏了。” “不会的。”荣昌保证说。“母后就是我的大救星,我最喜欢母后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圣宴前三天,宫里就上上下下焕然一新,内监是簇新的衣服簇新的鞋,走路来都是两脚带风,宫人换上鲜亮桃红湖蓝宫装,百褶裙做的极大,走动起来曼妙身姿,喜气洋洋。王容与掌宫不是个小气的,她掌宫时宫人的数量一直在清理,花名册一年两造,没有冗余的人员,后宫的财政健康也留给她大方的余地。 到岁数的宫人就是借着此次为陛下圣寿祈福的名头出宫,各地名寺为圣寿开善斋。民间不准宰牲,不准着素色服侍,衙门不处理刑事案。 总之是要四海之内皆太平。 陛下生日当天,王容与早早起了,穿戴整齐等陛下起床,温柔小意,还亲自下一碗八珍八色长寿面给陛下。 “朕说你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呢?”朱翊钧晨起接受了宫人的拜寿,再看王容与亲手给他做的这一桌早膳,内心熨贴。“都是你做的?” “就是面条都是我亲自揉的。”王容与说,“因为惦记着今天要早起,昨晚都睡不踏实。” “来来,你也与朕一起吃,与朕一同长寿。”朱翊钧笑说。 用了面,朱翊钧去皇极殿接受百官拜寿,因着今年不留臣子在宫中饮宴,王容与建议让尚膳监做了一批寿饼,让百官们拜寿后带着寿饼回去与家人分享,也是与民同庆的意思。 王容与原话是,普通人家,别人上门来拜寿也要打发红糖点心若干,陛下天家,官员来给陛下拜寿,既不留宴也不好让他们空手回去。 朱翊钧让王容与看着办。 王容与叫来尚膳监的大太监,与他说了,“点心用模具压大小一致的八个,九两一个饼得足称,中间再搁一碟,放上一样干果,凑九数,全用一色的长木盒装了,点心甜咸各半,甜口做五仁馅的,只里头再搁点玫瑰糖调味,咸口的用切丁的猪五花炸干,再混合着笋丁瑶柱干虾仁豆腐渣,务必要做的咸鲜可口,外表也要黄澄澄的可人。” “这可是陛下的寿饼,马虎不得。” 皇后娘娘一句话,底下人就得跑动起来,尚膳监去调味试验,九两一个,那可是大饼,做不好就是满嘴怪味。还有模具也要另外去做,饼上的花样是娘娘定的五蝠团花,中间一字寿,一字玖。饼试验好了还得先送启祥宫去给娘娘过目,娘娘点头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开始做。 除了尚膳监,其余也得跟着忙。满朝文武这么多人,就得有多少个长木盒,这正好装下八个大点心并一碟干果的盒子哪里有现成,只能加派人手现做,着急忙火赶出来,实在是来不及再在盒子上雕刻花样以示天家尊贵威严,经由皇后娘娘同意,上好的红色寿缎,裁成四四方方,然后包着盒子再打个花,摆一桌望去,也是热闹喜气。 “还想着说陛下今年圣寿不宴请群臣,咱们能轻省点,结果这个点都没能下灶。”尚膳监小厨师揉着发疼的手腕说。 “你可知足吧。”另外一人说,“咱们亲手做了陛下的寿饼,日后出宫回家,借着这个由头,再做饼,财源广进,这比做多少次大宴都来的合算。” “这料都是师傅们在里屋炒好的,咱们只管揉,按,拍,此外啥都没见着,哪里知道陛下这寿饼是如何做的?” “说你傻,你真傻。”大厨师说,“寿饼的馅料无非就是那几样,多一点少一点,反正外面人没吃过,咱们盯着尚膳监出去的名头,还怕别人不信。” 朱翊钧接受朝臣拜寿后,然后内监从两边鱼贯入内,手里捧着大红包裹,朱翊钧仿佛闻到那个点心的香味,寿饼王容与也放在坤宁宫让他尝了,甜的可口,但多吃两块就腻,许是加了玫瑰糖的原因,咸的倒合适,比豆糕更顶饿。 朱翊钧嘴巴里反射出当时品尝的味道,内心很是愉悦,“今年既没有办宴,诸公就带寿饼回家与亲人同乐,在家多吃一块rou,就算是陪朕过寿了。” 朱翊钧话说的诙谐,朝臣们皆轻松自然,欢声笑语。这是难得的时刻,自朱翊钧从勤政之君变的不上朝,君臣关系就很是紧张,中间因为立储,几乎是君臣相对,剑拔弩张。 此番陛下说因为乾清宫坤宁宫大修而要俭省过寿,不宴请百官,只在后宫庆贺,让不少人看到希望,陛下年少英姿,便是一时堕落,转回来就行。 得遇明君才是江山之幸。 从皇极殿出来进后宫,却见王容与在宫道一边等候,王容与上了陛下銮驾,“我来接陛下来了。” 朱翊钧看着她笑,“旁人迎驾顶多是在宫外,你这迎驾都迎到皇极殿来了。” “陛下今日过寿,自然要和平时有不一样的地方。”王容与说,“长此以往,真是越来越难给陛下新鲜感了。” “嗯,下次你进皇极殿等朕,朕肯定会觉得新鲜。”朱翊钧建议道。 “陛下出的坏主意,我才不上当呢。”王容与说。 两人回了启祥宫,换了常服,如今宴会正在摆设,朱翊钧可以休憩一会再去宴上,他看着王容与,“你今年准备了什么礼物给朕?” “陛下猜?”王容与偏头道。“若是猜中了,我便再多送陛下一样。” “那要是猜不中呢?”朱翊钧说。 “猜不中就猜不中呗。”王容与狡黠说,“既是陛下生日,我也不要彩头。” 朱翊钧配合着猜了几样,王容与都摇头,朱翊钧便认输,“朕猜不出来了。” “到今天晚上,陛下就知道了。”王容与笑,“只是陛下到时候不要被吓到才好。” 两人就在歪在炕桌两边说些闲话,朱翊钧也觉得颇为舒适,宫人来请陛下娘娘去宴时,朱翊钧还皱眉,“若是没有特殊的,咱们早早回来,不比在那干坐着自在?” “宫妃们为了陛下圣寿可是准备了许久,陛下一定要坐着看完。”王容与说。 先去慈宁宫奉两宫太后出行,偏居在慈宁宫寿安宫后殿的太妃们,也能趁这个时候出来高兴高兴,有些太妃看着也年轻的很,无子无宠,却要在宫里虚度一生,日常居住在宫殿深处,只这些大庆时候才出来活动。 王容与看着这些太妃,想到陛下现在后宫里的妃子,明明是高兴的日子,心里又升起一丝阴冷。 圣寿宴摆在武英殿,内殿宽敞,可供后妃献艺,殿外摆大舞台,有教坊司献艺。后妃们早就论资排辈在殿内等候,等陛下落宝座,三呼万岁贺圣寿,陛下命起,殿外礼乐起,内监宫人鱼贯入承菜品。 十八道热菜,十八道凉菜,十八道点心,糕饼等面食,再九道汤品时蔬,九道鲜果,九道蜜饯果仁,丰盛丰富,只朱翊钧看了,并不觉得比王容与早上做的八珍八色面更来的有吸引力,热菜凉菜汤水点心上齐,他只点了一道咸口的寿饼,与王容与分而食之。 王容与胃口倒是不错,有些工艺菜,她平常不点,总觉得浪费,如今陛下过寿,非必要的山珍海味,脍不厌细,倒是可以顺带的尝尝,也算是解了念想。 教坊司从前大宴献艺,多以元曲改动而来的杂剧为主,歌舞为辅,但是皇后娘娘好看歌舞,再喜新鲜,如今就是多种多样,先是大舞开场,再来两出喜庆的杂剧,再是一段杂戏闹场,蹬转瓶上碗,看的殿内连连惊呼,过后便是昆曲,再来大型歌舞,教坊司新请的一班徽戏师傅,也排了一出上,新鲜的唱腔扮样,虽是老故事,也有新唱段。 便是李太后,这次也因为节目新鲜多待了几刻钟,连连看赏,王容与乖巧,“若是母后喜欢,常叫宫来解闷。”瑞安喜道,“那我以后可要常来宫里看望母妃。” “你是为了看望母妃而来,还是为了母后宫里的戏而来?”寿阳打趣说,满座俱欢。王容与很鼓励三个公主常进宫来陪伴李太后,尤其是永宁,三姐妹中,只她新婚守寡,郁郁寡欢,王容与怕她钻了牛角尖,也许常出来走动就好了。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又不是她的错,把自己的生活过的这么憋屈阴暗,也是不该。 她不知道,因为她的关心,永宁在她该郁郁而死的的时候,依旧能和姐妹相伴进宫,虽不畅快,但也自在。 等到太后带着公主太妃们离席,荣昌作为皇长女,率先起身给父皇拜寿,献礼后,皇长子,昭宜,皇三子,三公主,也依次拜寿献礼,朱翊钧叫好,给她们赏赐厚,皇子公主也离席了。 外头的大舞台已经没有节目,王容与笑着对陛下说,“如今该是陛下检验后宫妃嫔献艺了。” “来吧。”朱翊钧道。“若是无趣,下次可不要再弄这些了。” 宫妃们或演奏乐器,或妙展歌喉,却不见有人跳舞,王容与有些奇怪,毕竟这里面可真有两个跳舞跳的好的,怎么没有选择舞蹈呢?只等宫人道,“郑贵妃献舞,盛世霓裳。” 王容与才颔首,明了是怎么回事。 这个郑贵妃,胆量确实非同寻常,也难怪之前陛下宠她。 郑贵妃身着五彩舞衣,披珍珠衫,长长的水袖,一举一动,眉目含情,因是独舞,到底是万千目光集一身,郑贵妃心存勾引,目光绵绵,便是教坊司再好的舞娘也跳不出她的媚来,朱翊钧也不免看了几眼。宫妃瞧见,心里也是心绪万千,但是形势比人强,既然不敢越了郑妃去练舞,现在就是嫉妒的帕子都抓烂,也是枉然。 朱翊钧欣赏一番后回头看王容与,却见她看的比自己还认真,不免心里有些吃味,你这般欣赏是作甚?你也不怕郑妃此番刻意,朕被她勾了魂去,转头就上她的咸福宫,看你到时候还欣不欣赏。 王容与若有所觉,转头看陛下,疑惑问道,“陛下?” “郑妃跳的很好啊。”朱翊钧看向郑妃说,眼睛余光却在观察王容与的神色。 王容与只笑,“看的出来,招招式式都废了功夫,舞蹈可是不易,陛下好好欣赏,莫要辜负郑妃辛苦。” 朱翊钧更觉气闷。 郑贵妃最后的舞蹈定格,却是上到宝座来,翘腿前倾,口衔酒杯献酒。 定格的有些久。 朱翊钧用手接过嘴里的酒杯,放在案上却不饮,温和的拍掌,“爱妃们都辛苦了。” “臣妾不辛苦,祝陛下万寿无疆。”郑贵妃见结果不是自己所想有些失落。 “来人,赏。”朱翊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