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许兄,还是多谢你。来,我敬你一杯。”展见星向他举起杯来。 虽是误会,许异确是好意。他能点出来,这份勇气都算非常了。 许异灵机一动:“不客气,来!” 接下来,他酒到杯干,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灌醉了。 ——真醉假醉不知道,反正他趴桌上起不来了。 朱成钧有点嫌恶,叫秋果:“把他拖出去。” “哎!”秋果答应着指挥了两个内侍把许异拖走,并在前引路,去找间屋子安置他。 展见星站起来:“王爷,我也该回去了——” 她眼前一晕,脚下一软,忙伸手要扶桌边——扶到了一只温暖的手掌里。 朱成钧及时伸了手,微微皱眉:“你怎么了?” 展见星道:“没事。下官回家了。” 她迈步走,声音也很正常,但朱成钧觉出来不对了——因为她没松开他的手,掌心与他贴着,只是要走。而走两步便走不出去,因为朱成钧坐着,她拉扯不动,一低头,才发现手里多了东西,迟缓地要丢开。 朱成钧反手扣住她,将她拉回来:“你醉了。见到许异,有这么高兴——?” 他不悦而又带着嘲意的声音顿住,因为展见星根本禁不住他这一拉,直接跌坐到他靴旁,脸面扑到了他大腿上。 朱成钧:“……” 展见星心里还有些明白,努力想退开,但她一动,酒气上行,只觉脑袋沉得厉害,抬也抬不起来,很快又栽了回去。 朱成钧:“……” 他之前的那句话,这时候才为展见星的脑中所接收,她晕得暂时动不了,便慢慢解释:“我没,想到会醉——” 她顿住,因为感觉到朱成钧伸出一根手指来摸她的嘴唇,她觉得碍事,内心深处也有点怕口水蹭到他的手指上,她知道自己醉了,不大控制得住,便勉强偏头要避开。 但下巴忽然被控制抬起,跟着眼前一暗,是朱成钧俯身下来吻住了她。 咚咚的脚步声从帘外传来。 “见星,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什么缘故不——” 许异瞪大了眼,喃喃着道,“不成亲啊?” 第143章 朱成钧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没动,只是脸颊略微别开, 浅色瞳眸森冷抬起:“滚。” 许异:“……” 他灌了那么多果酒下去, 起身时还算清醒,但出去后被夏日晚上燥热的风一裹, 就不成了, 脑子里开始犯晕——偏偏又没醉彻底,还能思考,想到他的问题还没得到解答,而见一次展见星不容易,掉头就回来了。 跟进来的秋果努力往外拖他:“许伴读, 快走了。” 许异脚底生根般没动,目光凌乱,过片刻后, 他试探叫:“见星?” 展见星捂着半边脸, 勉力扭过身,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晕里又透出疼来, 看出去的目光也是晃动着的。她困难地开了口:“……许兄,你别误会。” “哦。”许异也晕, 想了想试探地,“我哪里误会了?” 他觉得他看得真真的, 他看不见展见星的脸,但是时朱成钧眼睛半闭,眉目间那种沉溺, 他想催眠自己醉花了眼看错了都办不到。 展见星哑口,好一会只能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完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心头一阵绝望。 许异也被搅糊涂了,他想的那样——他想的哪样?他脑子里只有一半清醒,另一半是混沌,展见星若立刻奔来向他求救,他许能明白该怎么做,但现在这个情形,他剩余的脑力处理不过来,当然知道不对,但究竟准确地不对在哪儿,他说不出来。 秋果很卖力地又拉他:“许伴读,你快走吧,还在这捣什么乱呢。” 许异左右望望,道:“不是——我没捣乱,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想不明白,也急了,他作伴读时就觉出朱成钧情态不对,及至后来展见星以探花之身贬往崇仁,他从朱议灵处得知朱成钧竟追了过去,那时起朱成钧那一段心思在他心里就坐实了,为自保他不得不朝朱议灵胡说了一通,但他绝不希望两人间真有什么,朱成钧是藩王,只要不把天捅个窟窿余者皆是小节,展见星怎么禁得起这份名声的损败? “不管怎么回事都与你不相干,”秋果数落他,又推他,“展伴读和爷之间的事,你往里掺和什么呢,非得爷把你打一顿丢出去才开心” “许兄,你先去休息吧。”借着秋果的话,展见星终于理顺了自己要说什么,她尽力不要回避许异的眼睛,实则望出去的目光仍是朦胧的,并看不清他的相貌:“我与王爷有两句话理论。” 许异倒是看得清楚她,迟来地觉得不自在起来,念头一歪,觉得好像也不能全怪朱成钧。同时他迷糊里终于抓住了那点不对:他闯进来以后,怎么找不着多少拔刀相助的英勇感觉,反而挺多余似的? 秋果再往外拽他,他脚跟就没那么稳了,往外挪着,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展见星颓然坐在地上。 她不是不想站起来,许异一冲进来她就在努力了,但腿脚沉重得根本不听她的使唤,若不是后背还挨着朱成钧的腿,她恐怕连坐都坐不稳,直接就倾倒在地上了。 “起来了。” 朱成钧伸手拉她,声音若无其事。 这一声完全把展见星点燃了,她用力挥开他的手,气恼到结巴:“你,你当着别人,乱来什么!” “谁当着人了,他喝多了乱闯,怪我吗?” 展见星直着眼想了片刻,想出反驳了:“就是怪你!你就不应该——你!” “好,我不应该,我错了。你先起来。” 朱成钧再度伸手,不顾她的挣扎,这一次终于把她拉了起来, 展见星站不稳,但没放弃,摇摇晃晃地要往外走:“我回家了,明天跟你算账。” 她有自己醉了的意识,知道这时候说不清楚,方才跟许异说要理论,只是想尽快把他打发走而已。 朱成钧这时候脾气倒很好了,不但好,他乃至有点新奇——他没见过展见星醉酒,更没见过她这一面。 她既不谨慎,也不理智,气势汹汹地朝他发着火,他承受着她蛮横的怒气,心里痒得像放进了一片羽毛,跃跃欲试的燥意之中,又觉得软软的。 他执着她的手腕没放:“你这个样子回家,不怕把你娘吓着?” 展见星大声道:“不怕!” 又瞪他一眼,空着的一只手胡乱拍他的手背叫他放开。 朱成钧从她那晕乎乎的一眼中领悟到了她的意思:留在这里才怕人呢。 她明显是不清醒,但偏偏又还保留了一些思考能力,朱成钧觉得有意思极了,他没松手,顺着她的力道把她拉到了窗边,指着窗外道:“天黑,宵禁了,你没特批的令牌,不能在街面上行走了。” 天确实黑了,但还没到宵禁的时候,展见星宴聚时本来注意着时辰,她只是没想到她会喝醉。 此时她愣了一下:“……啊。” 残余的理智让她听得懂宵禁的意思,但分辨不了里头更细微的东西,她就呆住了,“那怎么办。” 朱成钧看着她,由着她自己想了一会,然后,他就迎来了她的另一波指责:“都怪你!” 朱成钧道:“你自己喝多了,怎么怪我?” 他这次居然不认错,展见星很生气了,要想理由训他,但脑子里似塞了一团雾,想不明白,更着恼了,她这时候小腿挨着了窗下的炕沿,晕得站不住,便就势咚地往下一坐,面沉似水,而颊边眼角,则皆泛着桃花之色。 朱成钧挨着她坐下,伸手去摸她眼角:“醉了脾气这么大?” 啪。 展见星马上就让他见识了一下她的脾气。 朱成钧挨了她一记,手掌被拍下去,他脸色没变,就势按在她的肩上,将她往后一推。 展见星禁不起,向后便倒,眼里闪过仓皇——她怕磕在硬板板的炕席上。 她倒了下去,想象里的疼痛没有传来,因为一只手掌已先垫在了她脑后。 她望着顶上彩绘的梁柱,慢慢反应过来,要坐起来,肩膀刚抬起来一点,朱成钧伸出一根手指把她推了回去:“你不是晕得站不稳吗?那就躺着,舒服一点。” 展见星这一折腾眼前确实又开始冒星星,心里也似有东西要涌上来,堵得她难受,脑袋重新躺平,那股感觉方过去,她觉得似乎有理,张口道:“……哦。” 躺一会,舒服了她再想办法。她跟自己这么说。 朱成钧一只手掌给她枕着,半侧着身,歪在她旁边注视着她,目光专注。 果酒的后劲越泛越重,展见星的感官本已变得迟钝,这时不知为何又敏锐起来,眯着警惕的眼神跟他对上:“不要看了。” 朱成钧笑道:“看看也不许?” “不许。” “这么小气?” “对。你看别人去。” “那你告诉我,我看谁?” 展见星想了一会,想不出来,决定以蛮力应万变:“我不管。反正不许看我。” “你既然不管,那也管不着我看你。” 怎么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展见星恼怒地以目光谴责他,朱成钧怡然不惧,跟她对看。 不多时,展见星就把目光移开了,她撑不住,颊边的桃色扩散了一圈,她看不见,心里明白不好,得躲一躲。 即使不看他,这么沉默被他盯着也不是个事,展见星努力找回之前的话题,道:“王爷,你别跟我耽误时间了,该成亲还是成亲吧。” 清醒的时候,她万万不会说出这句话来,这是她与他之间无言的默契,无论她心里多么诚挚地想过,她不会真的向他说。往他心里扎过一回刀,已经够了。 而同样,朱成钧听见她醉里的话,也不那么在意——她这么傻气十足,谁把她的话当真?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为你耽搁的时间?不能是我懒得找个人来管着我吗?”他逗她。 展见星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她晓得这个话她不能接。 清醒时她会有许多辗转考量,回避去想此事,也会觉得不便如此自作多情,如他所说,她怎么能确定他是为她如此? 但放弃所有多余枝蔓,只凭直觉,她从来清楚。 她觉得自己只要不接话就好了,并未察觉她每一个表情都在出卖她真实的心思,朱成钧低笑出来,伸手以手背抚她颊边,追问道:“问你话呢,怎么不说?” 展见星机智地道:“我头晕。” 又缓慢地抬手要把他的手挥开,“你别碰我。” “哦。”朱成钧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五指交扣进去,低头准准亲在她的唇上,然后道,“我就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