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总之,越少的人知道便越好。 因此,容完只用余光瞥着戚璧树,见他虽然变回了原形,但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的血口子,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可戚璧树见师父醒来后,一直只问三位师兄师姐的事,全然不正眼瞧自己,心里便有些难受发慌。 是自己原形太丑? 还是师父生自己气了,毕竟师父身受重伤,全都因为自己。 戚璧树忍了忍,却还是按捺不住,脑袋朝着容完的脖子蹭过去,小声道:“师父,我也在,你说说我,说说我吧。” 软软的绒毛蹭着容完的脖颈,真是让人心猿意马的体验。 容完脖子和心尖上全都痒酥酥的,忍不住抬手按住戚璧树的脑袋,笑着道:“好,说说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解沧川瞧过没有,说何时能好?” 温思甜道:“谷主三日前赶过来,已经在咱们山上住了下来,今日他见师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碰巧山脚下有赶集,于是去凑热闹了,明日才回。” 戚璧树懊恼道:“从识海中回来我便全身脱力,就渐渐缩小,变成这样了。”变成老虎倒也无所谓,只是——这副样子未免也太狼狈,虽然有爪子,可全无锋芒,丝毫不震慑人,已经被云皓嘲笑了三日。云皓怎么也不相信他在识海中能幻化出巨大凶猛的灵气巨虎,一直骂他吹牛。 “也让解沧川瞧过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说是等师父醒过来再言。” “为师知道了。”容完摸了摸戚璧树的脑袋。 戚璧树即便是神灵的后人,可躯壳却到底只是个十来岁少年,且因为起步晚,修为才凝气九阶。他那躯壳承受不住神骨带来的巨大灵力压迫,所以才会本能地变回最初的形态。 不止如此,只怕他在滕蛇手下受的伤比自己还要重,导致原先的躯壳已经无法自行修复。 容完心中隐隐担忧,但没表现出来。 这次遇险,最终虽然击败滕蛇,活着逃出生天,并还得到了滕蛇的神骨,但实际上,恐怕他们并没讨到多少好。 两败俱伤罢了。 “既然师父已经醒过来了,我也放心了,便先去厨房做些好吃的。”钟子烨道:“师父想吃什么?” 容完没食欲:“随意吧,这几日你连夜赶路去百药谷,也辛苦你了。” “只要师妹能恢复,便不辛苦。”钟子烨笑道:“想必师父有话要和四师弟单独说,咱们都走吧,让师父安心休息。” 温思甜这才站起来,仍愧疚地看着容完。 云皓老不乐意:“怎么就只和戚璧树有话说,我也有话要说啊!” 容完问:“你有什么话,快说。” 云皓顿时卡壳,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容完笑道:“行了,出去吧。” 云皓瞪了戚璧树一眼,嘟囔着和钟子烨温思甜一道出去了。 待几人出去,屋子里才重新恢复安静。 戚璧树在容完肩膀旁边踩了踩,想靠着师父卧下来,可又怕师父手臂伤未好,压着师父疼,于是绕来绕去,最后将脑袋和前爪搁在容完的脖子上,软绵绵的歪倒下来。 “师父……”戚璧树眼眶发红。 这些天的愧疚与担忧再也压抑不住,倾泻而出。 容完微微仰起下巴,免得他耳尖茸毛扎到自己嘴里,微笑道:“怎么了?” 戚璧树道:“我这几日很害怕。” 容完自然知道他在怕什么,既怕自己死了,也怕自己重伤是他导致。 “别怕。”容完有一只手能动,便抬起那只手,挠了挠戚璧树的下巴。 戚璧树觉得很舒服,可又有些难为情:“师父,我这样子,你觉得如何?” 容完垂下眼睑看他,心想他这几日应该因为原形,受了云皓不少嘲讽和泼冷水。少年心性最是敏感,既自负又自卑,得多赞扬夸奖才是,便笑起来:“不错,比原先可爱,为师喜欢。” 戚璧树心中忐忑一扫而光,餍足地将爪子按在容完下巴上,又蹭了蹭容完脖子:“师父,抓抓脸,脸上痒,但是挠不到。” 容完发现他在自己面前似乎放松了许多。 初见那夜谨慎畏惧。之后上飞羽山,即便已经在山上待了数日,却仍始终小心翼翼,忐忑讨好,似乎唯恐自己将他抛弃。 然而经此一遭,他终于彻底在自己面前流露真性情来,偶尔,也会朝自己索要些东西。 “好。”容完笑了笑,用手背揉了揉戚璧树鼻尖与脸颊,戚璧树鼻尖一动,嗅了嗅他的味道,迅速舔进嘴巴里,随即更用力地蹭过来,于是容完又反手用手心包住他的整张幼虎脸,将毛茸茸的脸颊用力捏了捏,又从脑袋顶撸下来至下巴。 戚璧树情不自禁地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容完费力地翻了个身,侧躺着,手臂搭在他身上,问:“滕蛇的神骨你收在了哪里?” 提起这事,戚璧树神情肃穆了几分,微微昂头,从口中吐出一团紫色的火来。 那火受到他体内的虎火克制,只瑟瑟缩缩地在他舌尖上燃烧,并不敢四散开来。 容完道:“你现在承受不了两种神火,所以滕蛇的神骨,你暂且不要动。你的当务之急,是将你生出的神骨炼化,彻底与你自己融为一体,这样才能长久为你所用。” 戚璧树将那团紫色的火凑过来:“师父,我不要这个,这个给你。” 容完见他如同叼着珍宝来报恩的讨好动作,不由得微微愣住:“这是你拼尽性命夺回来的东西,就这么给我?” 戚璧树以为师父喜欢,只觉心生欢喜,道:“师父,你若想要,我体内的神骨也是你的。” 他话说得很轻,落在容完耳中却是重若千钧。容完对他以死相护,是因为有前三世的记忆在,可他遇到容完不过一月有余,便已经愿意托付一切。 容完回过神来,揉着戚璧树脑袋,笑了笑:“不说这个了,滕蛇的神骨,我先替你收着。” 洵毓君这躯体是修炼的奇才,所以才会年纪轻轻便已问鼎修仙大陆。这滕蛇的神骨虽然难以炼化,可以洵毓君的资质,还是有希望能承受这神骨的。 并且,若是一旦炼化,只怕会顷刻之间取滕蛇而代之,成为新晋十大神灵之一。届时,只怕整个修仙大陆都会为之震惊—— 千百年来,取代神灵的第一个凡人。 只不过现在容完受了重伤,加上戚璧树也被打回了原形,所以容完没心思去想这个。 戚璧树却以为师父是不相信自己的话,心头微微郁闷:“好。” 也是,将自己的神骨也献出去这种傻话,听了只叫人发笑。 可他方才说的那番话,是真的,动了那个心思,也是真的。 他现在宛如被抛弃的流浪犬好不容易寻了个安心的窝,不仅得到关怀与温暖,还得到舍命相护,他只觉得无法报答。 他能怎么报答?他想报答给师父最好的,可他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一条命,以及一根神骨。 这神骨天底下人人都想要,但他宁愿自爆,也谁都不会给,因为神骨抽离体内的痛楚,他不想承受第二遍。可是若师父想要,他会毫不犹豫地给。 可师父不会要—— 是因为怕他痛楚。 戚璧树这样想着,只感觉死气沉沉的、毫无希望的,宛如一片黑暗的生命里,终于被照射进了一束阳光。 他将爪子放在容完胸前,因为接连三日未合眼的缘故,疲惫至极,此时安心下来,终于控制不住,沉沉睡去。 容完见他睡着了,无比乖巧,心中一软,忍不住又将他往怀里搂了搂。 第120章 师徒养成 接下来几日, 容完与戚碧树、温思甜三人都在养伤。 温思甜刚刚突破金丹大关,险些因为走火入魔而丢了性命, 接下来的巩固修炼自然不敢怠慢。而容完虽然捱了螣蛇重重两击, 但好在洵毓君修为底子深厚,且靠大补丹药调养着, 除了修为耗损了些, 也没有什么大碍。倒是戚碧树, 强行生出神骨,导致反噬厉害,一连三日都无法凝起任何灵气。 神骨倘若那么容易破体而出,原文中他也不会足足花了三年才解开封印重生神骨了。这回在螣蛇的识海里, 虽然是危急关头为求自保而导致神骨提前突破, 但也无异于偃苗助长, 体内骨骼筋脉还是尽数碎裂,需要重塑。 这重塑没那么好办。 容完清醒过来之后,就叫戚碧树天天去温泉里泡着。但是那疗伤圣泉即便天下闻名, 且令众修士趋之若鹜, 可对戚碧树的内伤还是没什么效果。唯今之计, 只有等解沧川回山,再来商量怎么办了。 虽然幼虎原型毛不溜秋,摸起来手感极好,可到底不能让他长久这样下去。别说蓬莱宗的人, 哪怕是任何一个修仙大陆的修士, 只要看一眼这金色的虎, 便能猜出戚碧树和神灵白虎的关系,到时候,戚碧树就是活靶子,任何人都想猎杀他,从他身上取走神骨。 而他又不能一辈子只活在飞羽山上,被限制自由。 因此,戚碧树的躯壳迟迟未能痊愈,容完心里是非常着急的,只是面上没表现出来而已。 戚碧树自己倒是对人形或者兽形没什么所谓,除了刚刚幻化成幼虎时,四爪着地非常不方便之外,其他的倒是没什么阻碍,反而更方便冲进师父怀里了。只是修为全失,这叫他微微有些焦灼。 因此,这三日,他不用容完说,也每日浸泡在药泉里。 只是,螣蛇制造出来的伤口非同小可,这药泉虽能对大多数伤口都有奇效,却似乎对他身上的伤口见效甚微。他在药泉里泡了两三日,背部到肋骨的那个血窟窿仍然没见好转。 容完闻着他身上总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也按捺不住了,便让云皓煎了些外伤药,去给他敷药。云皓自然不乐意,不过现在飞羽山上能干活儿的也只剩下他和钟子烨了,他嘴上骂着戚碧树怎么不再伤重一点,可到底还是乖乖走进药房煎药去了。 云皓修为不错,药没一会儿便煎好了,粘稠状放在药碗里,容完取了小半碗,随口对云皓道:“这么快?比你大师兄强。” 云皓刚刚还老不高兴,柴火乱添,这会儿听到夸奖,立刻喜笑颜开:“师父,我再熬两碗?” 容完看他一眼,道:“不用了,明日的你明日再熬。” “好。”云皓喜滋滋地应了,道:“对了,师父,你们在师姐的幻境中看到什么了?” 云皓对此很好奇,他与温思甜也算认识很久了,温思甜性情古怪,不大爱说话,但她很温柔,意志坚定,并不像是被心魔困扰的人。因此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能够困扰二师姐,导致二师姐差点被走火入魔给害死。 他昨日问过戚碧树,可那小子讳莫如深,闭口不提,跟有什么说不得的大秘密似的,还特意强调只有他和师父二人知道,差点没把云皓气死。今日云皓便想来问师父,若是师父告诉他了,他就回去戚碧树那里,狠狠炫耀回去。 容完想温思甜的事情,她必定不愿意更多人知道,便拍拍他的头,道:“这件事你太小,不适合知道。” 云皓顿时从自己的幻想中清醒过来,被师父的偏心给惊呆了:“……四师弟不是比我更小吗?!” 容完道:“正因为他太小,不谙世事,所以适合知道。” 云皓:“……”好像很有道理但仍然有哪里不对劲。 容完趁机端着药碗离开。 药泉烟雾缭绕,戚碧树此时幻作原形,因此池边也没有脱掉的衣裳。他没有料到师父会突然来,简直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便想钻到水底下去,但药泉清澈,钻到水底下去也没用。 容完在潭边盘膝坐下来,莫名道:“躲什么?” 戚碧树无端脸一红,他在药泉里泡过之后,浑身湿漉漉,蓬松的金色柔软毛发便贴在身上,形同于无——这不就相当于没穿衣服吗?他顿了顿,强忍住羞意,问:“师父,你怎么来了?” “给你上药。”容完拿起石头上的干布巾,扔给他:“擦干了上来。” 戚碧树下意识地用手去接,一伸出去才发现是爪子,于是异常别扭地用嘴叼住,爬上岸边。 前两日都是泡完药浴之后,在岸边晾干,今日没想到师父要来,也没有提前准备遮掩的布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