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柳萤把背挺得更直，放下筷子不敢动作。 傅涟正在给柳萤夹排骨的筷子一顿，在极短暂的思考后小心翼翼地移到了爷爷的碗里，配上讨好的笑：“爷爷您生什么气呢？来吃排骨……” “臭小子不知道你爷爷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啊，夹什么排骨！”傅洲寒侧过脸严肃地瞪一眼傅涟，又换上讨好的笑舀了勺豆腐羹：“爸，这蟹黄豆腐还不错，您别生这小子气啊，而且让傅涟带女朋友来也是您说的，没必要骂他啊。” “你说谁年纪大了？谁牙口不好？” 傅老爷子避开傅洲寒的那勺豆腐，接了傅涟的排骨，原本脸上的慈祥笑容烟消云散：“我骂的是你！踢了我七次了，有完没完！” “噗嗤——” 关若玉啃了一半的鸡爪从口中飞出落到了傅洲寒的那条浅色裤子上。 “对不起小舅舅！我不是故意的！” 飞快地把鸡爪扒拉着捡起来丢掉，关若玉还是没忍住笑，她挺同情地拍了拍傅洲寒的肩膀：“我知道外公当年最疼你了，不过我跟你讲哦，现在你地位没傅涟高的，他早恋的事情早就被外公知道了，外公没准备教训他的。” 这话一出，不仅是傅洲寒，就连柳萤都懵了。 傅涟眼睛一弯，冲着柳萤咧嘴灿烂一笑：“没错，我早就跟爷爷提过了你了，那次学校的文艺汇演他也在下面看着的，还夸你台风稳。” “这……” 柳萤惊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她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有些紧张无措地看了看傅涟，又看看傅老爷子。 傅老爷子慢条斯理地把那块排骨尽数吃完才不慌不忙地开口：“嗯，是的，而且那天你跟那些小朋友比赛的时候我也坐在礼堂后面。” 他没说的是，他不仅仅是目睹了柳萤舌战群雄的样子，他还是那天被邀请的百名大众评审之一……而且每轮给出的都是最高分。 柳萤脸上忽地就燃起了一团火，从脸颊开始蔓延燃烧，最后耳根脖颈都开始泛红，她本就生得远比旁人白净，这会儿更是更洋娃娃似的变得粉嫩可爱。 听了傅老爷子这番话后，柳萤小声嗫嚅道：“让您见笑了……” “什么见笑了，小姑娘自信大气点，你比傅涟那小子去年表现得好多了！去年那小子被北海中学那位中国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姑娘给说得忘了词，今年你把场子找回来了，很不错了。” 傅老爷子除去教训傅洲寒的时候显得暴躁急性子，其他时候说话都挺慢的。上面这一段话说半句停会儿，吓得柳萤赶紧端正表情认真听指示批语。 “至于那个医院的事——”傅老爷子声音顿了顿，半晌没有继续开口不提，还自己舀了碗汤喝了两口，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你也是个很坚强很好的孩子，大人的世界很复杂，有些事情和要害你们都不理解……” 就在柳萤以为傅老爷子会建议自己停止关注长任医院相关事件的时候，这位精神矍铄的半百老人却呵呵笑了笑，目光依然平和：“不过没关系嘛，其实你们这个年纪的是非观比很多大人要来得正，而且你们都是好孩子，就照着自己心里想的去做好了，天塌了还有我们这些老东西撑着的，慌什么？” 听到此处，傅洲寒扒饭的动作都停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傅老爷子。 自己当年离家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说的！ “看我做什么！老子年纪大了脾气变好了还不成？老实吃你的饭！” “爸，不是，你这也太双标了吧！偏心傅涟也就算了，怎么连他女朋友也跟着偏心了啊！” 傅老爷子并不理会小儿子，他转过头慈祥地看着柳萤：“老头子我没多大能耐，但是对于政治政策国内外形势之类的还是很了解的，听傅涟说你们到时候比赛很可能会讨论这类问题是吧？那你有空可以多来我们家坐坐，我可以跟你讲讲这方面的问题。” 柳萤受宠若惊，自然是连连道谢应下。 她都没想到刚进门时看着有些吓人的傅老爷子原来……这么亲切。 坐在边上的傅涟没忍住，偏过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偷偷笑了。 要说傅老爷子是怎么知道柳萤的，这事儿还得从最开始那个让人啼笑皆非的高一校花评选开始说起…… 傅涟这家伙面上装着高冷不理俗事，其实不仅自己拿手机号特意注册了账号给柳萤投票，还借了身边的亲戚朋友手机来投票……住在一起的保姆刘姐没有逃脱魔爪不提，连傅老爷子的手机都被征用了。 结果傅涟做事不够细致，忘记删浏览记录了。 傅老爷子紧追潮流，熟练地顺着历史记录翻到了自家孙子在干的勾当，再动用老狐狸般的智商有意无意地旁敲侧击…… 傅涟这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哪里斗得过，分分钟就被套完了话。 一颗少男心，就这样被自家爷爷剥出来瞅了瞅。 第73章 私奔到霓虹 柳青山再次来到柳萤和李雪柔所居住的小区之时,已接近黄昏了。 这所老旧的小区里处处弥漫着生活的点滴细处,放学归来的孩子的欢声笑语，下班回家的中年人互相之间的问好，还有从厨房弯弯绕绕飘出来的那些家常菜肴的香气,都鲜活又生动。 上次过来的时候还是想找李雪柔借钱呢,本以为靠着柳萤监护权这事儿可以顺利要到,谁知道李雪柔口里答应得好好的，要给钱的时候就没影儿了。 更重要的是自那时候开始，柳青山家中就一直倒霉。 柳青山自己被单位裁员了不说，赵燕燕还被她的那帮姐妹拉着打牌输了七八万,结果还没等柳青山骂一句,赵燕燕自己就哭着闹着要自杀要回娘家，弄得他所有气都憋在心里一个屁都没能放出来。 更惨的还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自家门口总有乌鸦成日里叫唤,自家的那辆车的车顶必然有股子猫尿味,出门总踩狗屎还被狗追着咬。 有天来了个和尚拦着他，告诫他这辈子没父女缘，跟女儿互克，再扒拉着手指一算，还把他最近的倒霉事全说中了！ 自那时起,柳青山就打算再也不跟柳萤扯上关系了。 直到前不久柳萤成为大名人,柳青山又在海城中学门口碰到了气质优雅远超赵燕燕的李雪柔…… 此刻想起常宁县中那个杂乱无序的家，再想起现在已成为街坊邻居家中羡慕对象的女儿，还有那个年轻优雅的前妻……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他这几□□思暮想的李雪柔。 “雪——李雪柔！” 本欲出口的亲昵称呼都出口一半了，还是硬生生地变了。 李雪柔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居然停下了脚步，甚至还一副在等他上前过来说话的意思。 柳青山心中一颤，往前一步后彳亍着不敢再往前，只远远地看着气度非凡的李雪柔，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李雪柔语气不焦也不恼，像是对着生人似的平和，甚至算得上和气了：“你来这儿做什么？又想借钱吗？” 往常倒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在她面前却不知道怎么的心中无底气，隐约地觉着自己有些抬不起头了。 柳青山连连摇头否认，眼见李雪柔欲走，慌忙出口：“我就是想见见小萤，我……我真不知道那医院里面是那样的。” 他没说谎，他当初只知道长任医院是青少年精神疾病专科医院，再加上当时那些有钱的给出了大价钱，也只是让柳萤进去住一年，而且柳天宝才刚出生不久，家里处处需要钱…… 他不知道长任医院是那种鬼地方啊！而且柳萤要是不硬要站出来给她同学作证人，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可是一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看到的长任医院曝光新闻，他心里又发虚了，所以这两天家里连电视都没开过。 听到此处，本还优雅端庄的李雪柔脸色一变，愤怒地打断了柳青山的话：“你不知道是那样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把自己亲生女儿送进去了？就为了那几十万臭钱？！” 柳萤刚出院的那阵子跟她这个当妈的都疏远得很，性格也有些不对劲，为此李雪柔特意辞了工作天天在家陪孩子才算将关系拉近。 过去的日子里柳萤对医院里的经历闭口不提，若不是电视曝光出来，她恐怕至今都不知晓女儿曾受过多大的伤害。 说到底她也算不上是什么称职的母亲，一个人在国外的那几年把女儿丢给这么个不靠谱的爹…… 念及此处，李雪柔眼睛一酸，强偏过头去，匆匆道：“算了，我怎么还奢望你有良心呢，让下，我要去开车送小萤去机场了，她要出国比赛了。” 李雪柔不再多言一句，步履匆匆朝着停车场走去，只留下失魂落魄的柳青山停在原地。 他站在小区门口，耳边的那些欢声闲聊声，鼻翼间不住钻进来的饭菜香气，还有把柳萤那栋居民楼映得暖红的夕阳，都到中年的人了，这会儿竟然也险些落下泪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难过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却隐约感觉到的确是有错的。 “你眼睛怎么红了？是刚被风挂了沙子进去吗？” 柳萤坐在副驾却频频偏头看李雪柔，认真提议：“你把车往边上靠靠，我给你呼呼。” “没事儿，刚打喷嚏用太大劲儿了。” 李雪柔车速不减，把自己的情绪全然隐藏下去，小心地叮嘱柳萤：“等会儿mama去让朋友把车开回去，你站那儿等着我啊，我带你一起去登机。” 顿了顿她才像是想起什么，顺口道：“还有，你那个傅涟同学跟我说他正好也要去日本旅游，而且他前天问了我们的航班，好像还是同一班呢。” “……” 柳萤嘴角一抽，定定地看向李雪柔：“妈，海城中学最近要准备月考根本不可能放假，他不可能有空出去旅游的，你是不是记错了。” 李雪柔思索了一下，确定地点点头：“没记错啊，他天天跟我微信发消息问好的，我那儿还有聊天记录你要看看吗？” 柳萤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侧过身子面朝李雪柔开始追问：“不是……你们什么时候加上微信了？而且你们原来没事还会聊天的吗？” “这年头都用微信啊，我加个好友很奇怪吗？” 李雪柔的这个回答让柳萤无法反驳，尤其是她前两天也跟傅老爷子还有傅洲寒都加上了微信……前者有事没事还会跟她分享一些学习中国上面的文章新闻让她好好看，看样子很有要将她培育成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样子。 刚这样想着，柳萤的微信就震了震，傅老爷子发了条消息过来。 “柳萤，今天傅涟去学校没有？我听小刘说他大早上提了个行李箱出门了，自行车都没骑，看样子有不良目的。收到请回复。” 柳萤抱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傅老爷子才好，结合刚才自己mama说的那消息，她差不多都能推测出傅涟到底准备干吗了。 这货绝对是准备偷偷跟着自己去日本！ 而且之前他没有透露半点消息，只从李雪柔那里打听航班，百分百是想来个惊喜行动之类的…… 对于这家伙时不时发作的幼稚病，柳萤实在是太熟悉了。 斟酌了词句之后，柳萤小心地回复了傅老爷子：“傅爷爷，我今天要前往日本参加比赛，不知道傅涟是否抵校，实在是抱歉。” 她不太好意思直接把自己的推测讲出来，也不好明目张胆出卖傅涟，只好装傻充愣。 结果傅老爷子在收到消息后过了好一阵子才回复：“了解，原来你今日要赴日参赛，望严肃对待全力以赴。另外我查出了傅涟购买机票的网络纪录，正是今日去日本的航班，想来是去找你了，见面后提醒他在外注意安全。” 柳萤顿时大为感叹傅老爷子的接受能力，倒不是这样任意放孙子出国追女朋友的行为，而是…… 他居然还会查傅涟的网络购票纪录！这到底是什么神仙老爷子，要知道他那个年纪的人绝大多数还不会打字！ 大约是有李雪柔和傅老爷子双重泄密，所以当柳萤候机玩手机的时候，边上突然坐了个帅气少年，后者还故作潇洒姿态一脸“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表情时……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该在学校里上课吗！” 柳萤满脸惊喜状，把傅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等等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学校派你跟我一起出去比赛，做替补吗？你什么时候到机场的呀！” 不得不说柳萤的这幅惊喜交加的模样让傅涟的心情大好，早起偷偷收拾行李打车一路摸到机场的疲倦一扫而空。 他那双乌黑的眼睛此刻笑得弯弯的似一轮弦月：“我啊，是向哆啦a梦借了任意门走过来的，所以等会儿得跟你一起去日本把任意门还给他才行。” 语罢，他抬手捏了捏柳萤软软的脸蛋，仍装着酷酷的模样：“厉害吧？是不是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一大跳？” “有吓一跳，不过你先告诉我你是逃课了吗？小心我跟你班主任打电话举报哦。” “嘿，小矮子怎么这么坏呢！我请了一整周的假呢，给你看假条！” 从洗手间回来的李雪柔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