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谈话
赛罕公主瞬间沉默了。 的确，到现在她已经没有和连玥作对的心思了。 外人只知她是公主，便人人艳羡不已，然而实情并非如此。 蒙古一直有个传统的习俗，新一任可汗上任后便同时继承了前任可汗的所有妃子和子女，她并非现任可汗的女儿，而是上任可汗的。 她知道可汗一直只对她存有利用的心思，但为了生存，她根本别无选择。 见赛罕公主脸色苍白，连玥便明白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闭了闭眼，连玥收起了对赛罕公主的怜悯，淡淡道：“总之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罢她就转身离开了。 走出院子没多远，连玥便看到了一道立在树下的身影。 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她快步上前，道：“殿下，为何不在马车上等我？” 欧阳铎低头凝视着她的脸，在心底已经将她的脸细细描绘了一遍。 他抬手抚了抚她脸颊边的碎发，双眼微微发暗，哑声说：“都一样。” 连玥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这怎么能说是一样呢？ 看时辰差不多了，连玥便不和欧阳铎计较这些小事，难得主动的牵起他的手朝府外走去。 因齐程马上要成亲，欧阳铎特意给他放了一段时间的假，好让他可以安心筹备昏礼。 当然欧阳铎身边是少不了得力助手的，欧阳铎便提携了邵耀和穆旦。 穆旦做事心细如发，连玥对他很放心，两人来到府门口，果然看到马车已经备好了。 连玥迎上穆旦的视线，不知怎么，她有种心虚的感觉，便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 马车稳步前进，顺利进了宫。 欧阳铎和连玥下了马车，走到御书房门口。 魏公公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两人过来，他行了行礼道：“殿下，请稍等片刻，奴才这就进去禀报皇上。” 欧阳铎微微颔首，待魏公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转向连玥问：“紧张么？” 连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微微摇头，笑：“不紧张，有你罩着我，我怎么会紧张呢？” 且不说她本来就很冷静，再说欧阳铎就在她身边，她相信诚和帝不会愚蠢到当着他的面对她做什么。 欧阳铎唇角微微上翘，显然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 虽说连玥这次立了大功，但她之前假死欺骗诚和帝是不争的事实，他担心诚和帝会借此对她发难。 这时魏公公出来了，侧身让开道路。 欧阳铎牵着连玥的手走进御书房，就连行礼都没有松开过她的手。 如果这还是第一次见诚和帝，连玥多少会感到害羞。 但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们俩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根本不需要害羞。 诚和帝的目光落到两人紧紧交握的双手上，神色晦暗不明，忽然道：“连玥，你可治罪！？” 连玥松开了欧阳铎的手，不慌不忙的跪了下去，沉声道：“儿臣不知，还请父皇明示。” “你居然用假死来欺瞒朕，你可知朕可以赐你一个欺君之罪！？”诚和帝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愤怒，但表情却很平静。 “父皇！”欧阳铎皱眉。 诚和帝把他们叫到宫里来不会就是为了对付连玥吧？ “殿下。”连玥没有回头，轻柔的嗓音具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脸上始终是淡淡的表情，没有丝毫害怕，也没有丝毫慌张。 “父皇，您真的不知道吗？”连玥一语就道破了诚和帝的伪装，“依儿臣看，您是知道的，但因怀着一颗慈悲之心，所有没有对儿臣赶尽杀绝，今天才会落得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诚和帝微微眯了眯眼，倒是对连玥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曾经喜爱过她，也曾经忌惮于她的能力而想要杀死她，但现在那种想要杀死她的心思却慢慢淡了下来。 哪怕诚和帝不动声色，连玥也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诚和帝今天绝对不是为了杀死她才将他们召进宫来的。 欧阳铎方才担心连玥，一时没有察觉，但现在也发现了，神情越发沉着。 半晌，诚和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向一旁对一个看样子并不大的小太监轻声呵斥：“小李子，愣着干什么？还不赐座！？” 小李子神色慌乱，忙应道：“是！” 他手忙脚乱的拿来了凳子，不小心摔了一跤。 连玥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却被欧阳铎拦住了。 看到堂堂太子殿下竟将自己扶了起来，小李子惊叹殿下如此随和的时候，也不免有些惶恐，忙跪下磕头：“奴才冒犯，皇上恕罪！” 诚和帝用力揉了揉眉心，表情有些苦恼：“魏春伺候得虽好，在教导徒弟上却是差了一点，小李子做事总是笨手笨脚，真是让人不放心。行了，小李子，把凳子放下就出去吧。” 小李子自然是一通感恩戴德。 欧阳铎挑了挑眉，眼底划过了一抹了然：“即便不中用，也可以慢慢调教。能力还是次等，忠心才是最重要的。魏春跟在父皇身边多年，一直对父皇忠心耿耿，小李子师承同门，想必也对父皇忠心耿耿。” “是啊，”诚和帝状似不经意的看了连玥一眼，语气意味深长，“忠心，才是最重要的。” 连玥笑而不语。 两人你来我往的工夫小李子刚把凳子放下，结果还没走出御书房，身后诚和帝就忽然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小李子连忙回到诚和帝身边，熟稔的帮他顺了顺背，惊呼：“皇上，您还好吗？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父皇。”欧阳铎眉头皱得更紧，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连玥在心底无声的叹了口气。 欧阳铎和欧阳钊完全是相反的两个人。 一个面冷心热，一个面热心冷。 哪怕欧阳铎和诚和帝曾经有过桎梏，只要诚和帝身子一有恙欧阳铎就会统统将之前的不快都抛之脑后。 恐怕即便哪一天诚和帝对欧阳铎痛下杀手，欧阳铎也不会说半句。 连玥为此深深担忧，却又无可奈何。 谁让她喜欢的偏偏是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 诚和帝半天才缓过来，声音明显虚弱了很多：“朕无事，老毛病了，即便叫太医来又能如何呢？他们也只是无计可施罢了。” 他忽然直勾勾的盯着连玥，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情：“当初多亏你的药方朕才能捱过那段时日，如今怕是不能了。” 说罢还深深叹了口气。 老狐狸。连玥面上担忧，心底却忍不住暗骂。 诚和帝真是一只老狐狸，分明就是在故意设计她。 欧阳铎也随之朝她望来，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就是想说什么。 连玥抬手扶额，完全拿欧阳铎没辙。 “父皇无需担心，回头儿臣配好药就叫人送来，父皇的身子虽然虚，但底子还是在的，只要悉心调养上几年，便不会再有什么大碍。”当然，药方还是要握在她手里的。 诚和帝似乎有些遗憾。 还要再忍受上几年么？ “铎儿能娶你做太子妃实在是他的福气。”诚和帝感慨。 连玥没有说话。 小李子还在诚和帝旁边担心这担心那，诚和帝之前无力弯下的脊背一下就起来了，不耐烦的驱逐他道：“朕已经好了，你退下。” 小李子这才离开。 “坐了半天，太子妃累了吧？”诚和帝看似关切，“不如早点回去歇息。” 欧阳铎回道：“儿臣这就退下。” 诚和帝赶紧阻止他：“铎儿，你等会，朕有说让你走吗？你留下来，朕还有话想同你说。” 欧阳铎露出了疑惑的眼神，连玥朝诚和帝行了行礼，便先离开了。 连玥离开后御书房里便悄然无声，见诚和帝没有开口的意思，欧阳铎开口打破了静默：“不知父皇叫儿臣留下有何要事商量？” “你可知留下钊儿会有很大隐患？”诚和帝拧眉。 他的确因一时心软放过了欧阳钊，但后来越想却不免后悔。 欧阳钊野心勃勃，万一他没有悔改之意，反而借着圈禁养精蓄锐、休养生息，将来东山再起，欧阳铎便多了一个威胁。 “儿臣知道。”欧阳铎语气淡淡，“但儿臣愿意相信五弟。” “愚蠢。”诚和帝嗤道。 欧阳铎不语。 诚和帝本想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但又太清楚。 即便他做错了，欧阳铎也没有直接指出来。 他和欧阳铎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也就是当初他“杀死”连玥的时候了。 他这个儿子啊，真是像极了孝贤，一样的那么温顺善良。 两人同时沉默了半晌，诚和帝岔开话题道：“刘显回来了。” 刘显和神武将军吴均筹一样，都是天启不可或缺的武将，又被称为镇南将军，主要驻兵在琉球一带，防止琉球等小国进犯。 他同时也是刘贵人的哥哥，世代都是武将。 虽然诚和帝将欧阳钊造反的事压下去，但还是有许多人知道内情的，这个刘显就是其中一个。 因此他迅速赶了回来，先是向诚和帝请罪，并请求革职。 诚和帝当然不能如他所愿，所以反过来宽慰了刘显一番，又叮嘱他去看看自己的meimei刘贵人，兄妹俩联系一下彼此的感情。 估计他这会正往刘贵人的宫里去。 欧阳铎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诚和帝又状似不经意道：“钊儿手上原本没有这么多兵……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欧阳铎意识到什么，神色变得严肃，微微颔首道：“儿臣明白。” 诚和帝嘴角上扬，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铎儿明白就好。 连玥出了御书房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就站在御书房门口，等欧阳铎出来。 他很快就出来了，微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竟有些凝重。 连玥不安，上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殿下，你怎么了？是皇上为难你了吗？” “我没事。”欧阳铎握住她的指尖，极其自然的轻吻了一下，“父皇没有为难我。” 连玥的脸慢慢烧红起来，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