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遗憾的情绪直到赵小梨进入自己的洞窟看到了依然坐在洞中、仿佛没有移动过位置的鬼王，才陡然变成了惊吓。 他居然真的还在等着她？ 赵小梨连忙将为了以防万一而拔下的草藏在了身后， 慢慢走过去。 她倒是想退出去， 但他的耳朵可灵光了， 她一退， 他就得出声让她滚进去，那事情就更不好解释了。 “圣尊，您还在呀，我还以为您不在这里了呢。”赵小梨几下弄乱了自己的衣裳和头发，笑嘻嘻地凑上去。 鬼王正闭眼打坐，闻言眼皮都不掀一下，似是平静地说：“不是你让本座等着的么？” 赵小梨心里咯噔一下，他语气越是平静，她就越是心慌，这就叫遛人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你要让本座看什么？”鬼王终于睁眼，目光凉凉地落在赵小梨身上。 赵小梨当然拿不出什么特别有趣的“节目”，那本来就是她随口一说的，然而好在她早有准备，便笑道：“圣尊您听着。” 她把选中的草从背后拿出来唇边，用力地试吹了几下，然而因为最后一次吹这个距离现在太久远，吹出的就只有气音，气流划过叶片呼呼作响，却没能发出类似乐器的悦耳音调。 赵小梨有点慌，没敢看鬼王的神色忙道：“再给我点时间。” 她又乱七八糟地吹了好一会儿，鬼王的脸色终于从原来的面无表情到了黑如翻墨。 他正要开口，从赵小梨嘴里吹出来的声音，终于变了。 有些清亮，仿佛是春日里吹来的暖风。 终于能吹出声音，赵小梨松了口气，又试了几次后便回忆着自己会的调子。这是她小时候学会的技能，长大一点就没再练过了，因此会的都是小时候耳熟能详的儿歌……就吹《采蘑菇的小姑娘》吧！ 没有歌词的儿歌，听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农家小调，轻快热闹，充满了活泼的勃勃生机。 赵小梨完整地吹了一遍，自觉还在调上，整体听起来不错，便对鬼王邀功道：“圣尊，为了找这根合适的草我考虑了很久，而这曲子是我一下午演练过专门新作给您的，您喜欢吗？” 赵小梨想，她这话虽然不是真的，但她的心意是真诚的啊！ 鬼王轻笑道：“本座很喜欢。” 赵小梨先是一喜，随即有些疑惑，鬼王怎么突然这么好讨好了？ 下一刻鬼王果然不负所望地说：“继续吹吧，吹到本座厌倦了为止。” 赵小梨：“……” 果然，这是要虐待她啊！ 赵小梨为难地说：“可是圣尊，我还要继续感应珠子呢。” 鬼王笑得很亲切：“赵小梨，你要明白，没命的话，你拿什么去感应？” 赵小梨：“……能让圣尊纡尊降贵听我吹小调，真是我的荣幸，我很愿意为您吹奏！” 此刻鬼王英俊的容貌也在赵小梨眼里显得面目可憎了起来，她侧过身不想看到他，默默吹奏起来。 在吹了好几遍后，熟悉了曲调的赵小梨终于可以分出一部分心神做其他事——继续感知体内珠子的存在。 也不知吹了多久，赵小梨眼角余光一瞥，发觉原先坐在那个位子的鬼王居然不见了，她一怔之后立即停下，小声问小黑：“圣尊几时离开的？” 小黑道：“就一炷香前。” 赵小梨站起身活动了下四肢，见时间已经不早，她又不是铁打的，便躺下睡了。 在赵小梨略显焦急的心情陪衬下，时间按照它原有的轨迹，慢慢前行着，终于到了该祭天的这一天。 天还没亮，赵小梨便起床了，趁着夜色摸出了洞窟。 这些日子，她没能感应到体内珠子的存在，那天的感觉果然只是个错觉，而在讨好鬼王一事上，看着也没什么进展，她不觉得他会手软，她也不指望法印会及时赶来救援，与其求人不如求己，所以她准备溜了。 溜不溜得走另说，但总不能坐以待毙。 白虎几乎日夜与赵小梨待在一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它是她的坐骑，她一起来，白虎就醒了，只是她对它比了个嘘的口型，并示意它留在原地继续睡。 白虎却还是起来了，并让赵小梨上它的背。 赵小梨摇头，小声道：“我们之前说好的。”她不想牵连白虎。 白虎铜铃似的大眼睛瞪着赵小梨看了会儿，终于垂了下去，巨大的身体趴回去，只一双眼睛注视着赵小梨，像是要目送她离去。 赵小梨冲白虎摆摆手，只带着小黑一起走了。 天还没亮，林子里静悄悄的一片。鬼不像人类那样容易疲倦，但也并非不需要休息睡觉，这些日子跟来的鬼都在打扫重建这个据点，每天都忙得不行，自然是抓紧一切能休息的时间，这会儿大多数鬼都没醒。 小黑替赵小梨当前哨，一人一鬼慢慢往外移动，当看到前路上一个人影时，赵小梨蓦地停下了脚步。 鬼王追来了？ 却听小黑小声道：“仙姑，是不化。” 赵小梨没半点放松的意思，明知自己逃不掉，她干脆走上前，看着不化道：“法印大师，我没想到您还会再来。” 不化眉眼温和地望着赵小梨，依然没有否认。 赵小梨看着不化，不，应该说是法印，心中满是戒备，表情却显得很放松。 她现在希望鬼王赶紧发现她不见了追过来，两虎相争，她才有逃跑的机会。 “您这次来，又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呢？”她笑道。 法印道：“我来取回水珠和空珠。” 赵小梨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他之前给她的，以及她体内的珠子。 这一刻，她心中叫嚣着危险，可却寻不到逃脱的生机。 “原来大师也有出尔反尔的时候。”赵小梨略带嘲讽地说。她还没有感应到体内的珠子，那么所谓的“取回”，只有简单粗暴的杀了她一条路而已，她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法印不为所动，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语调适度平和：“先前我已给了你机会，你本可以做得更好。我感念你为我带来的希望，本也不愿杀你，只是没能成功，我亦觉得遗憾。” 这会儿小命要不保，赵小梨对于真相什么的就没那么在意了，可她还是为了拖延时间问道：“至今为止在这个世界遇到的所有事，都是你引导的吗？” 法印弯了弯眉眼，笑道：“倒也不全是。”他眼里浮现真正笑意，“当我还是苗深时，多谢你的照顾了。” “你表达谢意的法子，就是杀了我？”赵小梨质问。 法印道：“此事是我对不住你，然而……我等了无数的岁月，才等来你这唯一的变数，只能委屈你了。” 赵小梨不知道他所说的变数究竟是指什么，此刻只觉得异常胸闷，“变数”？因为她是个穿越者，所以就成了他口中的变数，就该死吗？ “可我不想受这委屈。”赵小梨扬起下巴，僵硬地回应。 “我知道。”法印含笑看着赵小梨，语气愈发温和，“我很喜欢你，若非必要，我也不愿伤害你。你有一部分像我曾经的妻子。” 赵小梨抿唇不说话。 法印没再提他那早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妻子，继续笑道：“我最初见你时，只知你是个变数，当时我也不知该如何好好利用这送到我面前的变数，便只是将鬼王送到你手中，我想看看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赵小梨想，听到法印的话，鬼王估计会很生气，他在法印嘴里，也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再到后来，我得知了六大珠的事。真稀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知道还有这东西，直到你来了，一切都变了。”法印含笑看着赵小梨，就好像她是他的福星，他真的很喜欢她。 然而，他却是要杀她的，那无关个人憎恶，只是因为有必要。 赵小梨知道他还没有说完，把自己的质问不满压了回去，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一直都想回去，我很欣赏这点。你身上有六大珠的一部分，唯有你才能将其余的五颗都找回，即便是我，也做不到这点。”法印笑道，“在这件事上，你没让我失望。” “六大珠真的能让我回家吗？”赵小梨只问了一句。她好像还有不少的问题想问，可只有这个问题，才是她最想知道答案的，而此刻她也惧怕着答案。 法印道：“能的。它们可以助你回家，也能让我解脱。可六大珠终究只有一份，帮了你便帮不了我……很抱歉，我等了太久，已不愿再等下去了。” 他说着，慢慢向赵小梨走去，嘴角依然含笑，语气似是在安抚：“放心，我不会让你受罪的。” 察觉出了危险，小黑从铜镜里钻出来，大喊：“仙姑，你先走，小黑拦着他！” 赵小梨没动，小黑当然拦不住法印，他甚至连稍作阻挡的可能都没有。 “小黑，你走吧。”赵小梨叫住了小黑，“之前我们说好的，现在就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小黑那飘忽的身影蓦地一僵，他哽咽道：“小黑不要！小黑要跟仙姑同进退！” “我从来不是什么仙姑，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清楚吗？最初我是狐假虎威，如今我弱得连个小鬼都不一定打得过。你快走吧，没必要这么做。”赵小梨没想到自己还能笑得出来，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前，她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不让小黑白白送了命。 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灵魂，什么转世，死了就死了。 “小黑不走！” 小黑却似铁了心，半点不肯让开，反倒向法印冲了过去。 法印略一抬手，将小黑那黑影制住，笑道：“小梨，你且安心，我不会杀他的。” 赵小梨咬了咬牙，勉强地笑道：“大师，你等了这么多年，再等一两年应当不算什么吧？请给我一年时间，我会感应到珠子，将它给你的。” 如果真的没有回家希望了，那么她希望自己还是活着的。 法印脚步未停，笑道：“很抱歉，我已经没耐心了。” 赵小梨不由自主地退后：“可你不是说很感激我给你带来的希望吗？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希望？” 法印脚步一顿，似乎想了想，才歉然道：“许是因为我是个自私之人吧。我不在乎这块土地会变得如何，也不在乎百姓是否被屠戮，我在乎的，只有我自己。” 法印平静地剖析着自己，而他对自己的评价，却与传说中的截然相反。 赵小梨曾经以为鬼王和法印是这世界上完全对立的两面，一个极度邪恶，另一个极端正义，然而她真是错得离谱，这两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不禁再次后退，好像后头真的有生路似的。 法印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越过赵小梨看向她身后。 赵小梨心中一喜，转头看去，果然就看到鬼王现身在她一丈外，身边还跟着白虎。 “圣尊！”赵小梨欣喜地唤道。 鬼王目光并未从法印身上挪开，话倒是对赵小梨说的：“你胆子倒是挺大，真以为自己逃得掉？” 赵小梨讪笑，她不就试试么？试试又不犯法…… 她乖觉地退到鬼王身后。 鬼王没再搭理赵小梨，看向法印冷笑：“本座要杀的人，哪里轮得到你动手？” 法印半点没被激怒，依然笑道：“谁动手都一样，我不会同你抢。” 赵小梨心头一紧，却听鬼王嗤笑：“本座偏不如你愿。” 赵小梨在心里给鬼王比了个大拇指，要的就是这份任性！ 法印叹道：“那就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