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正在此时,居民楼背后的通道里走出了黑发黑眼的袁梦,她站在路口,对虞泽和唐娜扬了扬下巴:“走吧,我送你们。” 虞泽还在犹豫,唐娜率先朝袁梦走去。 送上门来的顺风车,为什么不搭? 虞泽刚要跟上,虞霈伸手拉住了他。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里来?”虞霈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道:“我们兄弟有多长时间没坐下来好好说会话了?” “你不用管,做好你自己的事。”虞泽不想多谈。 虞霈笑了:“大哥,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能不管你?” 虞泽沉默着没有说话。 虞霈接着说:“虽然爸什么都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很想你回来帮他。当年mama的去世只是一个意外,谁都没有怪你,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心里的芥蒂?” 虞泽避开他的视线,伸手按掉他的手,低声说:“离开家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他人无关……我既然走了,就再也不会回去。” 虞泽转身离去,虞霈在他身后说:“你都不好奇我们的半妖身份吗?” 虞泽头也不回地说:“知道了又有什么不同吗?” 虞泽走了。走得毫不留恋,干脆利落。虞霈望着他冷酷的背影,拳头在裤腿旁攥得发疼。 黑色奔驰里,金成祥从后视镜里看着虞泽两人跟着袁梦消失在小巷之中。 “虞总,虞泽跟着袁梦走了。” 坐在后车厢里闭目养神的虞书睁开眼,古井无波地说:“……走吧。” 金成祥望着后视镜,说:“虞霈过来了。” 虞书沉默。 过了一会,奔驰车门被虞霈从外打开,他带着笑容坐了进来。 “爸,不介意我搭个便车吧?” 虞书没有说话,沉默就代表默许,于是金成祥启动了汽车。 “二公子,你要去哪儿?”金成祥问。 “都可以。”虞霈说:“你们是回家还是去公司?” 金成祥从后视镜里瞅着面无波澜的虞书,后者张开薄唇,低声说:“回家。” “那我也回家吧。”虞霈神色轻松地说:“出门在外这么多天,我可想念赵姨的好手艺了。爸,她收到我寄的礼物了吗?我猜她会喜欢那瓶香水的。” 虞书想起新妻子前几天似乎是对他说过香水的话,说:“那是你送的?” “对啊!我还在当地的一家百年手工定制店给您定了一套西服,回去就拿给您试试。” 虞书点了点头。 虞霈又详细地说了说这次出差的收获,虞书面无表情地听着,等他说完后,再统一指出他行动中的不足之处。 不像父子,父子的对话不会这么冷冰冰。。 也不像上下级,虞书对下级不会这么耐心指导,不好用就换新的——他只会挑人才,不会费心去□□人才。 虞霈知道他们之间的相处不像普通父子,但他从来不会因此感到失望,因为他们本来也就不是普通人,在豪门之家,冷淡的家庭关系才是常态,大家拥有得越多,替代也就越多,亲密无间的关系只能是不可及的奢望。 。 半小时后,黑色奔驰停在了虞家的别墅门口,虞霈开门下车,看见他的新继母就站在别墅门口,像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女佣,等着接过男主人的公务包。 自取其辱,虞霈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果不其然,虞书无视新继母伸出的手,将重要的公务包交给了他的心腹金成祥。 新继母尴尬地收回手,转而对虞霈嘘寒问暖起来。 在途径花园的时候,虞书忽然停下脚步,虞霈从他鼓起的面部肌rou上看出了他隐藏的磅礴怒火。 他沉声问:“这是谁动的?” 新继母愣愣地看了眼花园,茫然无措地说:“你说什么?” “爸问你,是谁动了花园。”虞霈说。 他从出生起就住在这栋别墅里,偌大的花园里永远只有玉兰树林,春天的时候,花园里满树花朵、芳香扑鼻,夏天的时候郁郁葱葱,秋冬的时候冷肃寂寥,每一年都是同样的景色,从来没有变过——除了今天。 玉兰树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如火盛放的灌木玫瑰和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娇艳花朵。 这个新继母内心也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欲无求,刚刚结婚没多久,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这个家中证明自己的地位了……真是愚蠢。 “金成祥。”虞书说。 金成祥预料到了什么,把公务包转手递给了虞霈,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到虞书身旁:“您说。” “把这里恢复原貌,那些玉兰树应该还没有被转手或者销毁。”虞书说。 “是。”金成祥点头。。 虞书看也不看另外两人,冷着脸朝大屋一旁的独栋书房走去,金成祥也接着离开,为了还原虞家的花园。 “赵姨,你做这些事之前怎么不先问问我呢?”虞霈等两人都走远后,故作惋惜地说道:“院子里的玉兰树是爷爷奶奶时代起就有的东西了,你扔掉了玉兰树,不就相当于扔掉了爷爷奶奶留给爸最后的东西吗?” “这可怎么办……”赵姨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触犯了虞书的逆鳞,她满脸不安和焦急,只能求助于她唯一能够求助的人:“虞霈,你一定要帮帮赵姨……” “玉兰树如果死了,谁也帮不了你。”虞霈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我会帮你祈祷的。” 留下无措的新继母,虞霈向着主屋走去,身后传来微弱的哭泣声,他却反而露出微笑。 真是愚蠢,比上一个继母还要好收拾,上一个继母好歹在虞家呆了半年,这一个,连一个月都没撑到就要灰溜溜地滚出虞家,这样的女人,为什么能被父亲看中? “我回来啦!”走进空荡荡的主屋,虞霈大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他的声音,他也不以为意。在玄关换上室内拖鞋后,他走上二楼楼梯,推门进入自己的卧室。 房内一切如旧,虞霈坐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母亲笑颜如花的单人照。 “我回来啦,mama。”他轻声说。 虞泽和唐娜跟在袁梦身后,朝不知名的地方走去。 他心不在焉地跟着,尘封的记忆因为虞霈的问题而被撬动。 满树芬芳的玉兰,在风中纷扬而落的白色花瓣,在皮肤上流淌的春日乍暖还寒的空气,还有树下那个蹲着小心照料新树的纤薄身影。 “妈!我们找遍了房子,你居然在这里——”穿着校服,连书包都没有放下的虞霈拉开木门,冲身后的虞泽喊道:“大哥,mama在庭院里呢!” 同样装扮的虞泽从楼梯上走下,他故意放慢脚步,让腿脚不便的虞霈能够走在他前面。。 虞霈把书包随手扔在木质的门廊下,小心地跨下台阶朝母亲奔去。虞泽经过的时候,脱下书包,把包括虞泽歪道的书包在内,将两个书包端端正正地摆在了一起。他抬起眼眸时,虞霈已经奔进了母亲的怀里。 虞霈抱住母亲,撒娇地说:“mama,我们到处找你,你怎么不回答我们呢?” 虞泽看见母亲娴静温柔地笑着,轻轻搂住虞霈:“mama没听见呢,是不是小霈和小泽喊得太小声了?” 虞霈指着他,大声说:“哥哥才不会喊呢!都是我喊的!” “那小泽以后要加大音量了,下次你们回家的时候就大声喊’我回来了’,mama保证第一时间出现,好吗?”母亲笑着对走来的虞泽伸出手,将他揽在另一边,问:“今天是你们第一天上小学的日子,过得还开心吗?” 虞泽下意识地看向虞霈,跛足的虞霈在上学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来自同学的嘲笑,只要他站起来,好奇、同情亦或嘲讽的目光总是和他如影随形,他的同桌是个颐气指使的小胖子,毫不掩饰地对老师要求换座位,理由是“不想和残疾人坐在一起”。作为双生子之一的虞泽,能够感同身受到掩藏在虞霈不以为意笑容下的屈辱和刺痛感。。 虞泽不觉得和那么多人一起上学是件开心的事,更何况在他用厚重的英文教材差点砸破小胖子的脑袋之后。 “弟弟……”虞泽开口。 “我很开心!”虞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虞泽惊讶地看向撒谎的虞霈,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母亲,笑眯眯地说:“同学和老师都很好,上学比呆在家里好玩多啦!倒是mama,天天照顾这些树,不会无聊吗?还是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虞泽不赞同地碰了碰他的同胞弟弟:“医生说了,mama要在家里好好静养。” “都静养几年了,还静养什么?”虞霈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就是因为天天呆在家里,mama的身体才会一直好不起来!” “mama在家里也很好玩啊。”母亲为了不让他们争吵,把他们搂得更近,她笑着说:“mama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虞霈马上好奇地问道。“什么秘密?” “mama啊,是从树里来的呢。”母亲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虞泽愣住,而虞霈则放声大笑起来:“我们不是小孩子啦!这种骗小孩的话我们不会信的!” 母亲用手指轻轻刮了虞霈的鼻梁,笑着看向虞泽:“你看,小泽信了。” 虞霈看了过来,难以置信地说:“大哥,这种话你都要信,你是傻瓜吗?” “小泽一直都是这样,温柔、善良,轻而易举就相信别人。”母亲笑着搂紧虞泽。。 他感觉耳根在迅速发热:“……不温柔。” 虞霈抱紧母亲,说:“是啊,大哥冷冰冰的,哪里温柔了?” “你们长大以后,一定要互相帮助,mama不放心小泽心软又嘴笨,也不放心小霈太过争强好胜,只有你们兄弟互相帮助,mama才能……”母亲中断了说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mama,你怎么了?”虞霈连忙用小手在母亲背上轻拍。 “……要吃药吗?”虞泽马上说:“我去拿。” 他快步走回门廊,走进大厅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已经止住了咳嗽,正在小声安慰依偎在怀中的弟弟。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母亲抬起了头,赶在她看见之前,虞泽连忙转身快步跑上楼梯。 回忆渐渐淡出,虞泽的耳边响起女孩软软的童音。。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唐娜狐疑地问。 “放心吧。”袁梦回头瞥了唐娜一眼:“你想的那些事不会发生。我是一个执法人员,不会知法犯法。” “袁jiejie,我们真的已经没事了吗?”唐娜拉住她的衣角,状若天真地问道。 袁梦低头看着她,面无波动地说:“虞泽和虞霈的事类管处不会再干涉,他们已经被定义为人类,而你——我对你的身份仍保有疑惑,但如果你能够有始有终的坚持人类身份,不以非人的手段去干涉人的命运轨迹,类管处可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你的行为超出了人类的范畴,那就别怪类管处把你归类为类人存在了。” 唐娜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某种共识,那就是彼此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经过一个拐弯后,袁梦带着他们来到了类管处大楼的背面,唐娜原本以为那里会有一辆车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没想到背后只有一面宽阔如庄园大门的镜墙。 “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唐娜谨慎地站在原地,用视线仔细观察着这面巨大的镜子。 “这是交通工具,准确来说,是我专用的交通工具。”袁梦半遮半掩地说。。 唐娜在她自己的世界博览众书,听过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魔法,触类旁通,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答案——她可以在两面镜子之间进行移动! “很少有妖使用双脚来移动,我也不例外。”袁梦说:“对于我来说,我最常用的交通方式就是镜面穿梭。” 看见唐娜脸上的兴奋和好奇,袁梦问:“想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