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自元夜之事已有数日,竹枝并不曾将自己目前的状况说与刘明一,只说半月后再见于思君小野。刘明一深知竹枝的脾性,想来她有个安稳之所便不多问,得以相见已是万幸。 却说那日慕容子旭与竹枝没碰面,二人回来后也都彼此缄默不提元夜之违约,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但,竹枝明显感受到慕容子旭对自己的力不从心。好几次慕容子旭望着竹枝欲言又止,便隐隐预料到什么。 是日晨起,竹枝便觉腹中绞痛不已,细密的汗珠一直冒出,连成线滚落下来,额前的发湿透了紧贴着。起初以为自己能挨过去,便忍着不出声,半个时辰后再忍受不了,禁不住叫喊起来。 此时慕容子旭正独自在竹林里沉思,想着元宵夜竹枝与刘明一……突然不觉心口一阵紧缩,强烈的痛感袭来。登时想到竹枝有危险,立马施法回到房中。原来是竹枝腹内的胎儿在作怪,人与妖的结晶在人类身体中自然有些吃不消。 待慕容子旭赶至竹枝身边,一面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一面拿出罗帕为她试汗,又不停地慰问到底哪里不适。腹中的胎儿一个劲儿地揣着竹枝的肚子,恨不能里面冲出来,十分淘气调皮。竹枝疼得说不出话,且也不愿告诉慕容子旭原因,只能闭目锁眉轻声哼着。罗帕也已湿浸,慕容子旭动用真气为竹枝调适,却发现竹枝体内竟有一股与自己同样的气息,方才明白是胎儿在作怪。 一瞬间,慕容子旭心里化作柔软的棉絮,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生命,难以言说的感动荡漾在心间。一时情不自禁,柔情地望着竹枝细声说道:“是我的骨rou,谢谢你!竹枝!” 一语未完,只见竹枝猛地睁圆了双眼,怒目而视,面白气弱,大有将去之势,原来皆因她清楚地听到慕容子旭刚才喊了自己的名字“竹枝”。顿时五脏六腑郁结的怨恨爆发了出来,怎能原谅慕容子旭对自己的再度欺骗…… 霎时间,慕容子旭唬得连忙运气医治竹枝。无奈以掌力传送真气太慢,索性将竹枝重又平放在床上,拖住她的头。源源不断的真气被输入竹枝体内,这一吻慕容子旭脑子里想到的人全是陈竹枝。守候年幼时的竹枝、见证及笄之年的竹枝、遇见桃李之年的竹枝…… 正在此时,竹桃前来探望,走到院中时已感受到强烈的真气运动,丢下手中的竹篮就往屋里跑。一越过屏障便看到慕容子旭上半身趴在竹枝身上,顾不得其他,一边大声呼喊着竹枝,一边将慕容子旭从竹枝身上扶起来。 然而慕容子旭此时已不省人事,气若游丝,一张原本白皙的脸更是惨白毫无血色。只因在为竹枝输入真气时陷入对竹枝的念想与愧疚之中不能自拔,再加上竹枝腹内胎儿无止境地吮吸着慕容子旭的真气,由此导致慕容子旭失去控制地输送了所有的真气。 竹桃见慕容子旭已失去了最低层的真元,知他命不久矣,不禁嚎啕大哭起来,一面有扶正他的背部,抽抽搭搭地为他运功,想着索性将自己的真元输给他。忽然之间,慕容子旭乜斜着眼,极度困倦的样子,从背后反手拉过竹桃的手,从贴身穿的小衣里拿出一条丝帕,绣着合欢花。 “等竹枝醒了将这丝帕交予她,我欠她的太多,就算送了命也偿还不来。你好生照顾好竹枝和她腹中的孩子,也照顾好你自己和司雅。别告诉竹枝真相,只说我去南国修仙了。我也要去找竹儿了,向她好好地交代交代,今生我负了她,也不知她在那边会不会像竹枝一样怨恨我……”说到最后一句时,清冷的眼中全是情意,望了眼一旁尚未苏醒的竹枝,满是留恋与怜爱。话未说完,一声倒地,正好倒在了竹枝身边,仍是侧着头望着她,咽气时嘴角尚有一丝笑意,何意? 竹枝再也抑制不住,哭天抢地地嚎叫起来,摇晃着慕容子旭已冰冷僵硬的身体,继续输入真气却再也输不进去。 及至天色全黑,竹枝终于醒了过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身子比先时轻盈利索了许多。再转过头,只见竹桃趴在床榻边头枕着双臂睡着了,心中甚是疑虑且不安地想着,怎不见慕容子旭? 却说竹枝正要起身,竹桃察觉到动静也醒了过来。一抬头只看见她一双丹凤眼肿得核桃一般大,竹枝不知情地问道:“傻meimei怎么哭成这样?可是子旭又调侃你了?”不说还好,这一说惹得竹桃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竹枝隐约有不祥之感,只理不清,便一面将她抱入怀中安慰,一面柔声说着:“好好的来看我却又只顾着自己哭,快别哭花了妆,一会儿该吓到子旭了,那他再不敢看你了!” 谁知竹桃愈发厉害,险些哭昏了过去,好在司雅闻声立刻从厨房里赶了出来,话也不说,拉着竹桃便往外走。竹枝喊了声司雅,方才站住脚,回了一下头,压抑着哭腔回道:“不过是给她讲了个故事就哭成这样,真没意思……”说着便拖着竹桃出去了。 竹枝心里一时生出难以言说的愁闷,堵在心口,憋得自是难受,却又找不出缘由。正独自思忖,顿时觉得腹内有一丝动静,似乎是胎儿在轻轻触碰自己的肚子。原来因为竹枝吸收了慕容子旭所有的真气及真元,现在已能承受胎儿在腹内的运动,即便踢打她也不会有不适。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竹枝此刻有一种知足,暂且替代了方才的愁思。 再说竹桃和司雅,二人在厨房内仍不敢大声啼哭,只能相拥而泣。片刻后,司雅勉强止住哭声,抽泣着说道:“虽不懂哥哥的心思,虽对陈竹枝有怜又恨,但毕竟答应了哥哥要照顾好他们母子二人,我们该振作起来才是。” 好容易竹桃也平复下来,满脸哀愁的说道:“你说的是,都怪我不能自持,你也不要恨竹枝,她有她的苦衷和痛处。好在我喊来你帮忙,短短一日既要将他下葬,又要收拾好心情照顾竹枝jiejie,还要思虑如何将事实瞒住且不揭穿竹枝jiejie的谎言,难,难,难!”说着顿了顿,看了眼司雅,擦了擦她的眼泪,继而说道“你好好监督我,再不能在竹枝jiejie面前露出马脚,定要为了你哥哥好生照顾他们母子。” 生活是最大的骗子,无时无刻不存在欺瞒,或真心或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