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一来,父亲觉得表姐出身不好,二来,他早准备给梁正年介绍当时上海军阀世家陆老爷的二女儿,门当户对,才该是梁正年佳配。 梁正年听说了这事,死活不同意,和父亲闹了好久,最后还是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本来家里人都以为,梁正年还不过是个半大孩子,闹一闹事情也就过去了,等见到那漂亮的陆家小姐后,且要将表姐忘到脑后。 未想就在这时,表姐听说了梁正年的事,立马和她相爱的穷小子私奔而去了。 梁正年终究没娶到表姐,还让表姐永远离开了自己,多年后想起这个故事,梁正年难免又觉得,自己就是个反派男二,前面还要再加个“失败透顶”做形容词。 于是陆小姐还没见到,梁正年反倒像林黛玉一样绝食速死过去了。 他死后不过多久,战争开始,梁家人陆续走向黄泉不归路。很快家业不再,整个梁家覆灭,连后代都没留一个。 “…现在想想,我真是好傻啊。”梁正年末了这样评价自己,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目色潋滟下,映照出当初上海滩梁少的万般风情。 肆晓时不擅长和别人聊任何感情上的事,凝思良久,只能从别的层面下手:“原来你是个富家公子,可认识你这么久,你为什么只有这一件衣裳?” “……”这回换梁正年愣在原地了,他没想到,她不好奇自己悲伤壮烈的爱情往事就算了,最后对方在意的,竟然是自己一只鬼,只有一套衣服的问题? 肆晓时又瞧了眼对方的白衬衫和背带裤:“以前民国的公子哥儿都是这么穿的吗?我看电视剧里面,那些在船上抗沙包的打工仔,也会穿成这样。” 梁正年不紧不慢地起身,凭空掏出一件米黄色格子西服,一下套在身上,高干总裁范立见,还几分嘚瑟地站在肆晓时面前转了个圈:“我是平时觉得不方便,懒得穿这外套,怎么样,现在看上去是不是帅气多了?小爷告诉你,以前只要是认识我的人,都要管我叫少爷的,其实就算在鬼界,我也是个大帅哥,我家人还给我烧了不少纸钱,我还是个高富帅呢,你看,帅不帅?” 肆晓时被这突如其来的耍帅打败,沉寂已久的少女心泛滥,不得不说,这个鬼是有点…太帅了。 第10章 顷刻,梁正年在肆晓时面前站定,拎下西服前襟,又问:“帅不帅?” 肆晓时乖乖点头,双腮惹了羞红,忙低下头怕被对方发现:“嗯,挺好。” 作为鬼魂观察了人类数十年,梁正年这一百多岁的老人家,怎会发现不了肆晓时的情绪。虽然他曾是个万人迷,但死后不过几年,便没什么人会想起他了。前几年开始做直播,也有些女鬼会来看自己,但女鬼都成鬼了,也不会脸红。几十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自己脸红。 梁正年犹豫下,随即飘到她身边坐下。 她却起身,攥着手机和对方说:“我要回去睡觉了,今天太累了。” 梁正年只能点头,和对方轻声道:“晚安。” 肆晓时礼节性回了声“晚安”,转身跑进卧室。 可躺在床上,肆晓时又犯起毛病,拿着手机刷刷刷,久久睡不下去。快到凌晨一点多时,接到苏晴的信息:好累啊,加班到现在。 肆晓时想了想,回了个“可怜”的表情。 苏晴抱怨完自己,又问肆晓时:对了,你现在在哪里啊?家里那个东西,走了吗? 肆晓时觉得一两句也和苏晴说不清楚,而且听起来挺扯的…不对!对正常人来说,实在是太扯了!明明白白告诉苏晴的话,指不定对方要当自己神经病,想了想,肆晓时只是回复:嗯,墨大师帮我解决了。 苏晴回复:那就好了,看来不用搬家了。 肆晓时应声:嗯,是啊。 苏晴免不得又要对那个神棍墨大师一顿夸赞,肆晓时眼盯盯望着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刚想和苏晴结束对话睡觉时,却听地上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肆晓时刚开始还以为梁正年进来了,将被子往身上捂了捂,一转眼,却见太爷爷蹲在自己的枕头旁,将一只老鼠爪子立在嘴边:“嘘!不要出声!” 肆晓时又将被子往身上掖了掖,果然比起梁正年,她更害怕太爷爷。梁正年好歹是个人模样,太爷爷却是一只名叫“太爷爷”的老鼠,还会说人话,声音像时刻在咬着你的耳朵,吓死个人:“太爷爷,你干嘛?” 太爷爷用很低的声音,和肆晓时悄悄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啊?” 太爷爷捂着嘴巴,笑声有些渗人:“你知不知道,梁正年生前喜欢的表姐,长什么样子。” 肆晓时反应一下,直接问:“关我什么事?” 太爷爷的老鼠眼一翻:“你想不想知道么!你问我,我就告诉你。” 肆晓时根本不想知道,可见太爷爷一副很想告诉自己的样子,只好乖乖打配合:“哦,那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吧。” 太爷爷指了指肆晓时:“他的那个表姐啊,长得和你有点像。” “啊……”肆晓时脑子空空,又问:“然后呢?” 太爷爷手舞足蹈地开始和肆晓时描绘:“你和那个表姐一样,这个样子的刘海儿,还有眼睛,嘴巴,都很像的。而且他那个表姐也不爱说话,整天像个闷油瓶似地,不过很善良,总之一看到你啊,我就想起他喜欢的那个表姐了。” “所以…呢?” 太爷爷神色一沉,是觉得肆晓时不在意自己说的话,也没兴趣说下去了。 肆晓时不想惹太爷爷不开心,便与他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太爷爷才又说:“还有啊!他那个表姐,叫时满月。” “嗯…这个名字,还挺好听?” 太爷爷一字一顿地和肆晓时提及:“时满月,肆晓时,你们的名字也有点像。” 肆晓时,时满月,不过沾了一个字,而且一个是姓,一个是名,肆晓时还是get不到太爷爷的点。 太爷爷满心激动,又说:“我们做了鬼呢,就知道这世上有轮回的说法了,你知道吗?他表姐后来狠狠拒绝了他,怕他强取豪夺,最后还和一个穷小子私奔而去,不用多想,在那个动乱年代,他表姐肯定早死了,就算活着,一百三十多岁,不存在的!那轮回之后呢,时间也差不多,说不定变成你了,你说如果是这样的话,神不神奇?” “神奇。”肆晓时觉得,如果真是这样,确实很神奇。但事实是,没人能去证实这一点,而且就算证实了又怎样呢?证明自己上辈子是抛弃了梁正年的表姐,成为梁正年这炮灰男二绝食而死的罪魁祸首?肆晓时摇摇头:“不过我觉得我应该不是。” “为什么?” 肆晓时将手垫在下巴上,瓮声道:“因为如果我是他表姐的话,不是什么好事啊!要真是他表姐,他还要恨我呢。要是没有他表姐的话,他原本的故事多好啊,妥妥的民国总裁文人设!” 太爷爷点头,又说:“其实是不是倒无所谓,重点是你和他的表姐有点像啊!我猜梁正年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哦?那就算我像他表姐,又怎样啊?” “他会喜欢上你啊!”太爷爷可恨肆晓时不开窍,非要自己说得明明白白。 肆晓时喃声重复:“喜欢?”片刻,她自我否定地摇摇头:“别吓唬我了。” “吓唬你?怎么,你怕他是鬼?你还帮他做直播呢!” “不是啊!”肆晓时忽然有点心慌。 太爷爷的嘴巴像个机关炮,继续朝肆晓时扫射:“那是你不喜欢他这型?嫌他不够帅吗?不会吧!我看你平时看电视,一见和梁正年类型差不多的小鲜rou,就流口水呢!” “哎呀!”肆晓时被太爷爷说得不好意思,竟也学着梁正年,上手一拍,将太爷爷打入虚空。 可太爷爷身子没了,声音还无孔不入:“不好意思了,呵呵呵……” 肆晓时烦恼地将被子蒙到脸上,一闭眼,又想起某个恐怖片的著名桥段,有点害怕,又将脑袋从被子里拽出来。 睁眼望着屋内漆黑,分明是与平时一般的暗度,如今却觉得十分压抑。 一抬手,将手边床帘拉开。对面居民楼内,还闪耀着星点光亮,看上去是有人烟的感觉。 肆晓时这才觉得舒心,闭上眼很快睡下。 可本来梁正年在自己面前转圈圈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经太爷爷一说,她果真做了个更加奇怪的梦…… 视线中,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画青山秀水。 梅雨时节刚过了半,远山上的殷红芍药重重叠叠,开出一片绚烂醉人的美。 梁正年站在六角凉亭下,远远望见自己,与自己热切地招手:“采臣!” 梦中的肆晓时愣了一下,低头,见自己穿着一身民国气韵浓厚的莲衣白裙,倒像个小倩,可这不对劲啊…肆晓时摇了摇头,撑伞走到梁正年面前,将伞往上举了举,帮他遮住半面风光:“正年,你胡说什么,我是你表姐啊。” 梁正年也迷惑了,伸手挠了挠后脖颈:“采臣,你怎么了?生我气了么?” 肆晓时指了指自己:“我是采臣,你是小倩?” 梁正年点头,肆晓时忙和对方纠正:“不对不对,你是梁正年……”说着,肆晓时才注意到,梁正年穿的不是那件黄色格子西服,而是一件时髦的短绒黑色西服,修身帅气。 从下往上又看了下梁正年,肆晓时略有所悟:“哦!你真的是小倩啊。” 梁正年点头,笑着拉起肆晓时的手:“采臣,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么?原谅我。” 肆晓时点头,也不知梁正年指的是什么气,只是柔声答道:“我原谅你,小倩,你和我走吧,不要待在这里了。” “和你走?去哪里啊?” “去转世啊!我帮你赚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元银钱,你可以重新做人了。” “可……”梁正年咬了咬唇:“我转世的话,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我会忘了你,忘了我们的一切。” “但你是个鬼,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啊,你要做人,做鬼是不对的。” “谁说的?” 这是一个略带情绪的反驳,本不需要肆晓时回答,可梦里的肆晓时也不知是什么脑回路,竟应了话:“蒲松龄和…徐克……” 没记错的话,《倩女幽魂》里面的小倩,最后还是去投胎了。 气氛一刻凝滞,望着面前呆住的梁正年,肆晓时才渐渐意识到,这是一个梦。 而且这梦太奇怪了,她要快点醒过来,不能再沉浸下去了。 于是,肆晓时猛地睁了睁眼睛,发现没用,索性又翻了翻身,这才有了真实的知觉。 灵魂回到rou/体的一刻,肆晓时睁开双眼。 阳光从窗口柔柔洒进来,半梦半醒间,她瞧见枕边熟睡的梁正年,温柔日光洒在那张清秀脸庞上,却惊起了肆晓时的无限恐慌。 还沉浸在梦境中的肆晓时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拽起床帘,自己则拼命压在缝隙上,疯了似地和梁正年喊起来:“小倩!小倩你快跑!我帮你挡着阳光。” 活生生被肆晓时吵醒的梁正年从床上起身,左右望了眼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肆晓时身上:“你…叫我什么?” 第11章 肆晓时愣了一两秒,彻底清醒后,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尴尬。 梁正年等了不到一秒,顿时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 第一次接触垃圾食品不适应,昨晚那个虾条害他上了个厕所,出来时迷迷糊糊,又倒在了肆晓时床上。 本打算趁肆晓时没反应过来时他先溜掉,未想刚转过身,肆晓时就反应过来了:“你怎么又睡在我的床上?” 梁正年僵在原地,沉默良久,与她回眸一笑:“对不起。” 肆晓时坐回床上,后怕地检查下衣服纽扣,怕怕地抱住自己:“你不会…真的想睡我吧?” 梁正年表情一顿,眸中浮过万般阑珊后,拨浪鼓似地摇头:“不是不是,是我昨晚上了厕所之后习惯性就进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