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玄幻小说 - 金童在线阅读 - 第15节

第15节

    他不想苏裴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苏裴说:“这是……她的性格问题。”

    他很早之前就有这种感觉了。沈岚和贺一鸣这两个人就算没有任何矛盾,也不可能和平相处。这两个人的性格都太强,都爱憎分明,所以碰到一起,没有矛盾也能凭空生出矛盾。

    所以有些事情,他不能对贺一鸣说。

    小曲奇快上小学的时候,家中经济状况紧张,他开始编剧工作,在外工作时间长。沈岚的情绪越来越不好,她也想过重拾专业,开始去家附近的舞蹈教室练舞。

    他那时候很赞成沈岚重新练舞,既能消磨时间,说不定还能增加收入。

    有一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舞蹈教室打来的,问他是不是沈岚的老公,叫他来舞蹈教室接人。他连忙开车赶了过去。

    那是深夜时候,教室里的学生已经走光了,只剩下沈岚一个人瘫坐在地板上,整墙的练功镜映着她孤零零的身影。

    教室老师告诉苏裴,他的妻子练得太狠,旧伤复发,伤到腿了。

    老师摇摇头,对苏裴低声说:“你劝劝她吧。她已经快三十岁了,生过孩子,基本功丢下这么多年。平时当兴趣消遣可以,但是做这个职业……”

    苏裴走到神色木然的沈岚面前,脱下西装外套裹住她,想抱起她。而她只是抓着他,一下一下捶着他的胸口嚎啕大哭。

    苏裴在那一刻感到了一个灵魂正在分崩离析。

    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有告诉贺一鸣。他不能告诉贺一鸣,因为太过私密。而且他一样了解贺一鸣,贺一鸣是不会对沈岚抱有同情的。

    现在他也不能告诉贺一鸣。因为这一次沈岚做得实在太过分了,说出来好像他还在为沈岚辩白一样。过去再如何,沈岚这次都是太过分了。

    这些过往的痛苦,他只能留在心中,没办法排解,每次想起来都是苦涩。

    现在苏裴再次向贺一鸣道歉,说他没想到贺一鸣好心邀他来玩,却闹成这样。

    他太羞愧了。

    贺一鸣立刻说:“你羞愧什么!”

    他只要苏裴好好休息。正好小曲奇和沈岚都走了,苏裴可以安心在他这里多住几天。

    苏裴立刻推辞:“那怎么行。元旦假期结束,你也该上班了。”

    贺一鸣说:“我是老大,我想在哪里办公都行。我可以在这里多陪你几天。”

    苏裴现在一脑门都是事,怎么可能答应。贺一鸣越热情,他越是觉得消受不起。

    因为沈岚这一闹,他的态度都变得客套拘谨了些。

    贺一鸣心里窝火,但也无可奈何。

    苏裴在这里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回城了。贺一鸣想多留他一天也留不住。

    苏裴和小曲奇打过了电话,知道沈岚把她带去外公外婆家了。

    沈岚家境优渥,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从小是被全家宠坏了的。小曲奇也讨老人喜欢,每次过去两个老人都不会亏待孩子。这点苏裴还算放心。

    小曲奇在电话里声音又活泼了起来。

    “外婆给我做了牛轧糖,还有好多好吃的。还给我买了一套娃娃屋,太漂亮了。”

    苏裴笑着说:“你不要和多多打架,外婆拉不动你们两个人。”

    多多是沈岚哥哥家的孩子,是个调皮的男孩。两个孩子遇到一起总是闹腾。

    小曲奇立刻说:“不会的!我才不和他一般见识。”

    她又小心翼翼问苏裴:“爸爸,你病好了吗?”

    苏裴说:“已经好了,不发烧了。我下周就去学校接你。”

    小曲奇终于高兴了,她又叽叽呱呱说了许多,直到沈岚叫她吃饭。

    苏裴挂了电话,继续敲着他的小说。过了一会儿,他像走神一样顿住,目光停在了自己的双手的指甲上。他的手指细长,指甲很整齐,但那指甲仔细看起来没有血色,似乎太过苍白了……

    苏裴踌躇片刻,拿起手机预约了一个身体检查。

    第二天苏裴去了医院去看了一个熟识的内科医生曾医生。

    他父亲去世的时候就是看的曾医生,所以他和曾医生认识好几年了。

    苏裴对曾医生描述了最近的状况:“可能是太累了,我最近时不时有低烧的感觉。还有胸闷,背和手臂疼,胃也疼。还有晕了一次……”

    “晕了多久?什么时候?”曾医生问。

    苏裴说:“元旦时候。大概晕了几秒钟。”

    贺一鸣和沈岚对掐的时候,他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否则爬也要爬起来阻止他们单独面对面。他那时候的确难受得几乎像要死过去一样。

    苏裴问:“会是……”

    他没说完,但是曾医生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祖父和父亲都有心脏病,你有家族病史,还是慎重点好。拍个心电图看看吧。”曾医生说。

    苏裴不甘心:“可是我才三十二岁。”

    曾医生安慰他:“什么年龄段都有可能。你还年轻,如果这是轻微的话,可以吃药控制。不需要手术。”

    苏裴忍不住问:“那那方面有影响吗……”

    曾医生是老医生,立刻明白了“那方面”是哪方面。一般男人在确诊心脏病之后,都会问这个问题,是否影响“那方面”。

    曾医生微笑着说:“我们等检查结果看看再说。不过,不如先把烟和酒戒了怎么样?”

    周末的时候,小曲奇一到时间就奔出校门。

    她一眼就找到了爸爸,正靠在那辆老凯迪拉克旁。

    “爸爸!”小曲奇好像一个世纪没看到他那么激动。

    苏裴笑着拉住她,帮她拿书包。

    “你真的来接我了。”小曲奇说。

    苏裴说:“怎么,你还真怕爸爸不要你了?”

    小曲奇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才没有。”

    回家路上,小曲奇告诉苏裴,她mama又出门了,据说要去上海,好像要见一个老同学,考虑要开一个店。

    这在苏裴的预料之中——沈岚果然是不能真正长久带着小曲奇的。

    他说:“这很好啊。只是你又要和爸爸一起住了。”

    小曲奇学着他的语气说:“这很好啊。我喜欢和爸爸一起住。”

    她嘴甜得很,会哄人。

    她又问:“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

    苏裴说:“我在写小说,和一个工作室联系了新剧本。还有,我开始戒烟了。这次是真的要戒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老师:怎么样都行,那方面受影响真不行(直男发言

    第16章

    苏裴最近一直在联系新工作,但筛选掉一些明显就不靠谱的草台班子项目之后,他的选择其实不多。

    最终他接了一部八十年代创业剧的剧本。这个剧组开价其实不算高,但是好处在制片公司在北京,拍摄地点固定,计划全程在京郊一个影视基地拍摄。这样一来,苏裴大部分时候不用出差,拍摄的时候去剧组也方便。

    最近经过这么多事情,苏裴想还是离家近些好。

    新的一年开始,他收到的第一份大礼是确诊心脏病。

    苏裴不由思考,他的生活是不是太过戏剧性了。

    曾医生给他开了详细的医嘱:戒烟,戒酒,均衡饮食,作息规律,放松心情,不要紧张,不要有压力,保持轻松愉快。

    苏裴很想吐槽,一个本来就轻松愉快的人,是很难得心脏病的。

    刨除主观上的情绪,他只能尽力平衡好自己的生活。

    确诊那天,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苏裴一路思考着一个问题。事情最坏会坏到哪里?如果他不在了,小曲奇怎么上学?沈岚能负责吗?让小曲奇外公外婆来负担她的生活费学费吗?平时带孩子玩几天是一回事,一直照顾她生活学习到成年,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母亲怎么办?他是独子,父亲已经去世了。虽然母亲有一份养老金可以维持生活,但是她怎么面对这种孤独伤心?她现在五十多岁,还不用人照顾,等到七十多,八十多岁的时候怎么办?

    想到这恐怖之处,苏裴一时走神,差点在红灯前追尾,一个急刹堪堪停住,心脏又是一阵猛跳。

    他收敛心神,想想自己还有几个人品靠得住的朋友,是可以信赖的人。但是谁也不可能代替他照顾家人。姚至诚是个老好人,一定会在他的墓碑前十分伤心。至于贺一鸣,贺一鸣肯定不会去看他,搞不好都不会去参加他的葬礼,不是不伤心,只是赌气。

    苏裴不再想太多——想太多反而徒增压力。幸好如今医学发达,曾医生说他不需要手术,先吃药,定期观察。

    生病的事情他没有告诉小曲奇。离异家庭已经让她很没安全感了,他不能再让这件事情吓到小孩。他母亲那边,他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慢慢说出来。

    所以他只告诉小曲奇,他今年开始都会在本地工作,会经常在家陪她。

    小曲奇十分开心,还不知道这幸福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元旦过去不久,贺一鸣又和苏裴联系过几次。不过贺一鸣年底也很忙,到过年前都没有时间休息。

    苏裴一想到沈岚大闹贺一鸣别墅的事情就忍不住尴尬,他想暂时还是不打扰贺一鸣为好。

    “你不会真因为沈岚,就不和我来往吧?”贺一鸣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好像他不是近万名员工的领头羊,而是一个普通大学生。

    苏裴笑着说:“怎么可能。只是你一直那么忙。而且我最近新接了个剧本。”

    听他提到剧本两个字,贺一鸣立刻问:“小说怎么办?校庆的时候我还能看到吗?”

    苏裴向他保证:“最近我一直在写,校庆的时候一定带给你看。”

    贺一鸣这才没说什么,他只是低声嘟哝:“苏裴,别信那些撺掇你去写剧本的人。除非把一个剧本全权交给你。否则别信那些人,他们只会把你的作品改得面目全非。”

    苏裴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他才开始做编剧的时候就明白了。

    编剧要贯彻的不是他一个人的意志。他要学会把许多人的想法,甚至太多人的想法整合到一起,哪怕这些人南辕北辙,互相矛盾。

    这就是他的心得。每次只有想着这条心得,他才能放弃和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搏斗,才能流利地写剧本,好好生活。

    “谢谢。”他对贺一鸣说。

    也许他的小说已经过气了,但是贺一鸣这样总是催促他,让他知道至少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读者始终记着他的才华。

    贺一鸣又问:“谢我什么。不用谢。你回去之后没有再发烧吧?”

    他还记得苏裴那天的脸色有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