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朝雾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虽说这小花园离她家很近,步行五分钟就能走到,可她一个人过来又有什么意思呢?这里盛满了她童年时期的欢声笑语,对比得现在的她更形单影只。 现在陆景睿回来了,她才有勇气过来拾回童年记忆。 小花园的人并不多,不晓得是因为花园太小被嫌弃了,还是这个时间点出来散步的人本来就少,朝雾倒不纠结这些,她独来独往惯了,反倒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了。 小花园的东北角摆放着两个秋千,这秋千是朝雾特意命人搭的,东北角是小花园最里面的角落,当小花园还是个空地的时候,这个角落里曾有一块儿很大的石头,小时候朝雾和陆景睿最喜欢躲在这块儿石头后面,偷笑着看他们家保姆四处搜寻他们俩…… 那块巨石其实还在,不过被做成石雕,摆到了小花园的中间,巨石原来在的位置,则被搭上了秋千。 朝雾走到秋千上坐了下来,今夜的月色很美,还没到十五,月亮却又圆又亮,在小花园里洒下一片银辉。 正坐在秋千上轻荡,突然有双手从身后伸了出来,遮住了朝雾的双眼。 “你最喜欢谁?”身后的人问。 朝雾没反应过来,想当然的以为对方问的是猜猜我是谁,于是没好气的回答:“陆景睿!你是不是傻,都不换一下声音……”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紧接着有人咬了她的耳朵,暗哑着嗓子在她耳边低笑:“我也最喜欢jiejie。” 朝雾心跳漏掉了两拍,晃神片刻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心中瞬间又羞又恼,泄愤般用后肘狠狠顶向狼崽子的胸口。 狼崽子吃痛,却仍不肯放开,牢牢的抱着朝雾,像是怕一松手朝雾就会消失不见般。 “下这么狠的手,想谋杀亲夫?” 他真是不长记性,刚挨了打,又调戏她。 朝雾斜着眼睛瞪了身后的人一眼,冷哼道:“我这是在打狗!” 被骂成狗,狼崽子也不生气,反而卖乖:“狗狗挨完打后可是有rou骨头吃的。” 他把下巴抵到了朝雾的肩头,故意往朝雾勃颈处吹气:“我的rou骨头呢?” 他盯着朝雾性感的锁骨,牙痒,心更痒。 朝雾并不知道陆景睿脑内十八禁的想法,但她感觉到狼崽子的呼吸变炙热了,那呼吸打在她的勃颈处,温度高得她无法承受。 于是她冷眼扫向陆景睿,不遗余力的泼他冷水:“今天凌子霄没揍你?” 气焰被浇灭,怒气却消不了,陆景睿磨着后牙槽恶狠狠的开口:“我揍回去了!” “噗!”朝雾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一笑,再大的怒气也消了,陆景睿眸底重新噙了笑:“能博jiejie一笑,这一拳挨得也值。” “都挨打了,还这么油嘴滑舌。”朝雾笑骂陆景睿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呀。” 她回忆着陆景睿小时候的模样:“明明小时候那么乖,那么听话,怎么现在长歪成这样了?” 陆景睿终于松开了朝雾,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朝雾坐着的秋千:“男不坏,女不爱,我小时候那么乖,也没换来jiejie一句最喜欢我,长大后,当然会变坏了。” 他语气散漫,看似漫不经心,可凝向朝雾的目光里,藏着病态的偏执。 她其实不懂,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以全新的模样重新回到她身边。 就像她不懂,十年前当他听到她说死也不愿意嫁给他的时候,他恨不得把自己撕碎然后重新拼凑的心情。 之后他也确实把自己撕碎了,把那个小五jiejie死也不愿意嫁的小男孩儿一点一点的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把天真敲碎组成阴狠,把乖巧撕裂拼成狡诈,她说她喜欢成熟的男人,他就把身上的少年稚气全都摒弃,她说要等他变成成功人士后再谈爱情,他便一头栽进商场义无反顾…… 他明明已经按照她的喜好脱胎换骨,怎么她反倒开始怀念起他曾经乖巧的模样了? 秋千被推走,带着朝雾高高飞起,距离被拉开,短暂的分离后她又回来,回到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其实舍不得让她飞走,但又贪恋她随着秋千飞起时无忧无虑的笑脸。 这笑容,最像小时候。 荡了会儿秋千后,朝雾从秋千上蹦了下来,拍了拍手,干脆利索的发号施令:“走吧!” 她说走,陆景睿就跟着,也不问要去哪儿。 朝雾向前走来两步,突然回头,饶有兴致的问:“你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儿?” “不问。”陆景睿上前,握住了朝雾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的温度彼此传递,“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 指间的纠缠让朝雾的心跳漏了两拍,她想挣脱,却又不舍,更不忍心。 其实从小时候开始他便是如此,无论她要去哪里,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她,挨骂也好,罚站也罢,就连大半夜打着手电去坟地探险,曾经很怕鬼的他也不曾拒绝过。 傻,真傻。 不是已经变坏了吗,怎么还是这么傻? 算了,给他一点温存吧。朝雾想:死后就只剩冰冷了,拥抱冰冷的尸体前,总该留下掌心的余温让他回忆。 朝雾便没有把手从陆景睿宽大的掌心内抽出来,就这样和他手牵着手,回到了朝家后门。 她惊讶的发现,陆景睿的手并不像外表看着那般矜贵,他人生得漂亮,手也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是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单从手背去看,显尽优雅,钢琴家的手也不过如此。可他掌心却布满了和手背很不相符的厚茧,粗糙得像做惯了粗活的人。 明明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手上却长满了老茧,朝雾觉得奇怪:这小子平日里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会有一手的茧子? 她好奇,便扭头问陆景睿;“你的手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陆景睿道,“情不自禁就抓住了jiejie,还松不开。”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手有它自己的意识,我也没办法。” 朝雾没好气的瞪了陆景睿一眼,哭笑不得道:“我是说你手上的茧子!怎么来的?” 陆景睿这才反应过来朝雾不是在兴师问罪,整个人明显放松了很多:“练枪练的。” “练枪?”朝雾睁大了眼睛,满目愕然的看向陆景睿。 “m国有射击俱乐部。”陆景睿解释道,“我有空会去俱乐部里练枪,解压。” m国持枪是合法的,国内还设有很多射击俱乐部,这众所周知,朝雾在国内呆久了,所以乍一听练枪觉得不可思议,转念一想又了然了:在m国确实有不少枪支爱好者,这些人也习惯射击舒压。 但朝雾仍觉得诧异,她歪着脑袋看向陆景睿:“我都不知道你竟喜欢射击。” 陆景睿微微皱眉,凝视着朝雾似是有话要说,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弃了开口。 他喜欢射击,其实也是因为朝雾。 朝雾小时候很喜欢玩儿水枪,玩具枪一类的东西,有一次她在超市看上一个仿m1928a1外形的冲锋子弹枪,枪太贵,再加上朝mama觉得女孩子不能老玩儿枪这种玩具,于是没给她买,她就暗戳戳的联合陆景睿去偷朝爸爸的名酒,要把酒卖了换钱去□□…… 受她影响,陆景睿也爱上了射击,而朝雾又酷爱枪战片,每次看到枪战片里的神枪手都一脸崇拜,于是陆景睿便开始苦练射击,不做到百步穿杨绝不停歇。 那时候他还小,不知道她喜欢的男人是什么模样,于是凡是她喜欢的,他都要练到极致,做到最好,只希望下次相见,能换回她爱慕的目光。 “说起来我还玩儿过真枪呢。”朝雾感慨道,“找机会得去m国好好玩一次。” 刚好她这次旅游的第一站就是m国的夏威夷,那边应该有射击俱乐部……安排上了! “jiejie想去的话我明天就可以带你去。”陆景睿语气轻松,仿佛去m国练枪就跟去门口超市买盐一样轻松简单。 他靠近朝雾,又要咬她耳朵:“而且我可以教jiejie玩儿□□。” 他记得小时候看枪战片,朝雾最喜欢的便是狙击手。 躲在高出,不见踪影,却一枪一个小朋友,酷到没朋友,每次出场都能把朝雾迷得七荤八素。 所以他抛出诱惑,引朝雾上钩。 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有。 气氛旖旎,暧昧升温,本是感情更进一步的绝佳时机,可下一秒,朝雾却突然把自己的手从陆景睿手中抽了出来,并一把推开了他。 又是这样!陆景睿眸色一暗:每次他进一步,她就退三步,绝不让他侵占分毫。 他有些恼了,想质问她这是为什么。 朝雾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她在陆景睿开口质问前转移了话题。 “到了。”朝雾指着自家后门的栅栏,温柔的笑着说。 她打开后门走了进去,然后从草堆里翻出两把铁锹,随手扔给了陆景睿一把。 “来吧。”朝雾撸袖子道,“那坛女儿红都埋了十年了,再不挖出来估计都该坏了。” 他们曾在一个同样月色迷人的夜晚,在这铁栅栏下,挖了一个大坑,埋了一瓶女儿红,并相约等朝雾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把这坛女儿红挖出来喝掉。 陆景睿是记得这件事的,但…… “为什么要挖出来?”陆景睿问,末了又慵懒着调子揶揄朝雾,“难不成jiejie明天要嫁我?” 当初可是朝雾自己说的,女儿红要等她出嫁的前一晚挖出来。 他一直以为她说的出嫁是嫁给他,却忘记了,民间习俗,新郎新娘在结婚的前一夜是不能见面的,若见面了会带来厄运。 即不能见面,如何共饮这一坛女儿红? 朝雾已经拿着铁锹挖起来了:“嫁什么嫁!我现在已经对婚姻失望了,不会再嫁了,若非要等我出嫁,那这坛酒这辈子也挖不出来了!” 陆景睿皱眉,上前一把按住了朝雾手里的铁锹,阻止她继续挖掘。 “jiejie你不能因为嫁了霍司辰一个人渣,就对我也失望啊!”小狼崽很不服气的表示,“我可从没做过辜负jiejie的事。” 栽一次,就认怂,这确实不是朝雾的性格。 可朝雾总不能说她得了癌症,没几个月可以活了,这二婚八成是结不了,所以还是趁早把酒挖出来喝吧,喝完这坛酒,咱俩也分道扬镳,从此你当你的富少爷,我走我的鬼门关,阴阳相隔,不必再想念吧? 她心软,看不得她这唯一的弟弟哭,所以癌症的噩耗她没办法亲口跟他说,也不想让他知道。 当然,他最后总会知道,可她希望他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这样她就不用看他悲痛欲绝,没看到,她就当没发生。 没办法说出真相,正能冷言逼退他,朝雾挑眉看向陆景睿:“没辜负过?那你之前和霍司辰联手拿朝氏企业威胁我的事怎么说?” 她上来便戳他短处,他却不退缩,竟又上前了一步,压抑着满腔的悲与怒:“我不逼你你会出来见我吗?” 他凝视着朝雾,眸底深处有什么激烈的情愫在涌动:“步步紧逼,你仍然在逃,我若停在原地,你会主动过来吗?” “我从记事起就一直跟在你的身后,可你从不回头看我,我追你也不行,逼你也不行,什么也不做还是不行!那朝雾你来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给这场持续了十几年的单恋一个结果?!” 他双手钳着她的肩膀,近乎癫狂的质问。 这一刻她终于看到了他眸底近乎病态的偏执,那是他一直刻意隐藏的一面。 ——如果始终没有结果的话,便求一个后果。 凝视着陆景睿近乎癫狂的目光,朝雾险些扛不住,想把真相告诉他。 她想她也许错了,或许她应该把握最后的时光,好好跟这个喜欢了她十几年的男孩子谈一场恋爱,免得日后想起她,他心里只剩痛苦和遗憾。 可不行,没爱过已经这么痛了,若真爱一场,他要怎么承受失去她的结果?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也不该得到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