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即使有再多的不愿，微尘还是留下来了。在陆压不算精心的照顾下，身体也慢慢痊愈。没有了小白的陪伴，她只能终日坐在桃花树下，看着花开花落。而那花，似是永远不会凋零。日升月落，不断有落花飘零，而树枝上却还是花盛依旧。 “你又在这里？”陆压手里提着一坛酒香四溢的桃花酿，穿过重重花雨而来，斜倚在微尘对面的一颗桃树干上。 微尘闻言抬头。古井无波的眸子，闪烁几下，最后又恢复平静。 陆压舔舔唇角的残酒，漆黑的眉目闪着轻松随意的浅笑。 “小微尘，方才我从远处看你，你猜我想到了什么？”说完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晶莹剔透的酒渍顺着嘴角，缓缓划过白皙的脖子，滚动的喉结，最后消失在深灰色衣襟的胸膛里。 微尘也不说话，睁着清澈的眸子，懵懂而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陆压早就习惯她这样，倒也不在意。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问我为什么喜欢住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我笑着不回答，内心感到安适自在。这里有盛开的桃花，花瓣落到水里，随着水流飘然而去。这别有洞天的地方似乎不是人间，是仙境。 他又抿了一口酒，眼底笑意渐深。“这处山谷，我送给你可好？” 微尘摇摇头，低声道：“不要，我要等师父与小白来接我。”呡呡嘴，她看着他极认真道：“方才看到你，我也想到一首诗。” 陆压这倒有些好奇，笑意吟吟地走到她旁边的树底坐下，单手撑着下巴，极期待的看着她。 那时那日此门中，桃花树下初相逢。 只见仙人种桃树，未闻仙人看花红。 朝朝期待仙人顾，日日桃花笑春风。 忽闻仙踪一朝至，桃花人面分外红。 桃花谷里桃花仙，桃花美人树下眠。 花魂酿就桃花酒，君识花香皆有缘。 美酒消愁愁不见，醉卧花下枕安然。 花中不知日月短，岂料世上已千年。 不入浊世凡尘染，情愿枝头做花仙。 春来三月香风送，便是花奴问君安。 半晌，陆压突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畅快淋漓的笑声震得枝头的桃花簌簌落个不停。又是一阵花雨过后，陆压才勉强压下笑声。 “你笑什么？”微尘不解地看着他。 “没……没什么。”陆压连连摆手，白皙的俊脸泛着淡淡的嫣红。“花中不知日月短，岂料世上已千年。倒是真的！至于其他的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倒还真没见过有桃花魂替我酿酒。若是小微尘不介意，他日学会酿酒，倒是可以代替花魂给我酿酒。我会很高兴的。” 微尘默默的扭回头，只留给他一个侧脸。 陆压倒也不在意，一仰脖子，将酒坛里的酒喝了个精光。 “我要出谷几天，你若觉得无聊就去看看书。”他似有些微熏，俊秀的脸庞泛着淡淡的红，眼里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有风吹过，吹起了他灰色衣衫的下摆，地下落满的桃花绕着他的衣衫下摆打着璇。漆黑的青丝似随风而动。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远处桃林里，层层飘落的桃花帘阻隔了他的身影，而微尘似乎还可以想象出他放荡不羁的模样。明明是道家弟子，而他却骨子里透着不羁与潇洒。 微尘低低叹了口气，他轻佻而邪气的笑容，率直而自由性情。这些与师父青离没有一点相似，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让他带自己走。 又呆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了书房。在这里她除了坐在这里发呆，其余的时间都是呆在房里看书。有时陆压兴起，会直接拉着她一起泡温泉，其美名曰：这样有益于改善她的体质。 这种自身自灭，偶尔又要被陆压欺负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 花中不知日月短，岂料世上已千年。 陆压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香，眼里清明一片，哪还有半分在谷中时的朦胧。他低声念着这句诗。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有她在谷中陪着，倒也不是那么无聊。 一路腾云驾雾，陆压最后带着一身酒气停在了高上玉清王府外。 青离似早就知道陆压要来，守在门外的仙侍直接带他去了青离的书房。 “你便打算一直不见微尘？”陆压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懒懒散散地走进青离的书房。 “她还好吗？”青离放下手中的竹简，抬眸看着来人。一如既往的模样。若真要说什么变化，恐怕就是气质列冷冽了些。 “好也不好，终日坐在桃树下等你和白泽，对我冷淡至极。”陆压随手拿起他放下的那份竹简，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眼里浮现了一抹兴灾乐祸的笑。“我倒是有些喜欢这赢政了。” 青离也不在意他的嘲讽，听闻微尘的近况，难得地露出了温和的浅笑。 “她只是性子冷清了点罢。” 陆压冷哼了一声，什么叫性子冷清了点罢？明明就是对他冷淡至极，想他陆压道君，好歹也是上古之神，不管哪路仙家见着他，都是对他礼让三分。唯有她，一天与他几乎说不上一句话。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幻了一面镜子。对镜细细端详起自己的模样。 认真道：“我这模样，比你差不了几分。其他仙子见我莫不殷勤备至，怎么她终日见我却连话都不愿与我说？难道她真的与微尘上仙一般对你死心塌地？” 青离本来已经在看竹简了，听闻他的话。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才冷淡至极道：“我却不知你们道家还如此自恋成疾。且你比她大了数万年不止不说，辈份亦是袓师级，此时却端镜自照，妄得晚辈的青睬。” “呵呵！”陆压抬眸对青离冷笑了一声，而后又沉寂在镜子里。不屑道：“若是我喜爱，这些又算什么？况且你也比她大了数万年不止，而且还是她的师父。最重要的是你还有一个青丘的小狐狸。” 青离语尽，他竟然发现自己无法说出什么话。 见他不说话，陆压五指一握，那面幻化而来的镜子消失在掌中。 “无话可说了吧？” “你想听到我说什么？”青离神色寂寂，更衬得容貌冷清高雅。只是那漆黑的眉目也因此而多了几分凌厉。 陆压心中暗自诽谤，那些神仙真是瞎了眼。竟然会因南极长生大帝青离有几分姿色而觉得他温文尔雅，慈悲为怀。 “啧啧！那些神仙竟然会觉得你温文尔雅，慈悲为怀，果真是颠倒是非黑白。”陆压这话要是以前说被其他神仙知道了，肯定会站出来为青离打抱不平。不过现在而言，经历了他大闹忘川，见识了他灵霄宝殿对玉帝及众仙不屑的态度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轻易认为青离还只是单纯的温文尔雅与慈悲为怀了。 “你骨子里的好斗比之罗睺不差分毫。”陆压整整被风吹得有些乱的衣衫，收起轻浮正色道：“言归正传，你今后真打算不见微尘了吗？” 青离沉默片刻之后，才道：“若无事，我不会见她。无关其他，只是不想昔日悲剧重演。” 陆压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冷笑一声，道：“你与九天之中虚伪的诸天神佛没什么两样。”说完他便直接离去。青离坐着不动，直至陆压身影消失后，才起身来到院子。 院子里的阳光极好，旁边池子里的荷花开了几枝，池子里的锦鲤静静的沉在水底，懒洋洋的晒太阳，清风拂过，微微荡漾的水波便乱了青离倒映在水中的影子。 书房桌上摊开的竹简上是凡间地仙送上来的折子。 赢政命人摧毁了他在魏国里所有的庙宇金身，且只要有百姓供奉他牌位，发现之后，即刻杖毙，并殃及邻里。 “孤乃秦国之王，神权天授。尔虽为神，亦要受凡人供奉，若孤命人摧了你的庙宇断了你的香火供奉，便看你还如何放肆。” 青离手里拿着微尘那个精致的荷包，手指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抚摸着那上面细细的纹路，耳边赢政那冷厉狂妄的话语一字不落地在他耳边响想。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 他为上古之神，根本不屑于凡间的那一点点供奉，但是赢政的此番举动不得不说让他有些怒。并非为自己，而是因为微尘。赢政的这种任性妄为让他想到了微尘因他而受的罪。 “帝君。”旁边有侍卫躬身唤他。 “何事？”依旧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与沉于水底休憩的锦鲤。 那侍卫悄悄抬头看了青离一眼，一触及到他而面无表情的侧脸，慌忙低下了头。艰难道：“启禀帝君，魏王赢政又命人摧毁了一座您的庙宇，并将金身砸碎，散在街道之上。” 青离依旧不动，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了几分，浮起了一丝丝冷笑。 “极好。” 那侍卫没听过青离如此冷的语调，吓得立马跪倒在地。“小仙，即刻带天兵天将下凡，惩罚赢政。”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