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关于这个问题，曼德尔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而且也确定乔乔并没有撒谎——毕竟，那双黑色杏眸中的神彩是那么的坚定、果决。 不同于一根筋的张杰只能被乔乔耍的团团转，也不同于同样直率的徐正杰一门心思的将所有美好善良的词汇全都堆叠到乔乔身上、将他当成是完美无瑕的小天使。在经历过大起大落、见识过人性卑劣的曼德尔眼中，乔乔的形象却更加的真实饱满，有美好，也有缺陷。 乔乔活泼爱笑，总是能够给予人无穷无尽的欢笑，但他同样又是寡情冷漠的，这么些年来能够走进能够他心里的人只有寥寥三人——还要勉强加上死皮赖脸蹭进来的张杰。 乔乔乖巧贴心、善解人意，但他却在心里将人十分清晰的分成三六九等。乔乔希望能够让所有人都开心，甚至有时候会不自觉的本能的使用善意的谎言；但当遇到难以两全、必须要选择一方、伤害另一方的情况时，他又能十分果断的根据自己心目中的等级做出取舍，不迟疑彷徨、不迷茫无措，干脆利落的舍弃等级更低的那一个。 ——就比如这一次，他舍弃了张杰。而在曼德尔的问题中，他又舍弃了徐正杰。 也许这样的乔乔冷酷让人感觉有些心寒，但在同样冷漠的曼德尔看来，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人总是要有所取舍的。与其黏黏糊糊、哪一个都舍不得放弃，反倒不如像乔乔这样清晰、明确又坚定的知道自己真正的需要，然后执着的追寻自己的目标，不为任何外物所动摇、蛊惑。 而且，作为乔乔心目中的那个“第一位”，曼德尔也越发感到骄傲自豪，怎么可能为了乔乔舍弃他人、选择自己的行为而责备对方？ ——同样的冷心冷情、同样的坚持自我、同样的执着目标，他与乔乔，才是同一类人。 望着一心一意黏在自己身边的乔乔，曼德尔在心满意足的同时，内心深处却无法忽视的涌动着一股不安的暗流。 ——倘若有一天，自己不再是乔乔心目中最重要的存在，反而变成了可以被舍弃的对象，那该怎么办呢？比如……比如等到乔乔长大了，有了心爱的女孩子，然后追在女孩的身边离开自己？ 一想到这种情景，曼德尔心中便忍不住升腾起黑色的雾气，让他隐隐产生一种想要破坏、禁锢的变态的念头。 ——曼德尔无法接受那一天，最起码现在的他，无法接受。 曼德尔绝不是什么温柔好脾气的性子，他从小就是最霸道、无法无天的那一个，只不过家破人亡的经历让他学会了收敛自己的锋芒、管理自己的情绪，以最冷静、最敏锐的态度对待周遭的一切。 乔乔是那么的可爱贴心，是他给自己在家破人亡后阴翳冷寂的内心带来了唯一的光彩，是他重新教会自己生活依旧有美好和欢笑，也是他让自己重新感受到温暖与陪伴的滋味——这样的乔乔，他怎么可能会允许对方擅自丢弃自己？ 曼德尔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乔乔产生了这样丑陋、强烈的独占欲，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不，也许从遇到乔乔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迟了。 当他遇到那个怯生生拉着自己的衣角撒娇的小东西时，曼德尔的本能就在不断提醒着他，告诉他他将会被这个小家伙抓在手里，会让这个小家伙成为自己不应该存在的软肋。 ——若非如此，为什么一向冷漠的他会在第一时间警惕的强迫自己远离乔乔，而不是像对待其他人那般将其视若无物？ ——因为被感染、因为心动了，所以才会感到害怕，才会试图拒绝，才会在努力拒绝的同时又忍不住放任。 垂下头，看着仍旧一无所知的冲着自己笑得灿烂的乔乔，曼德尔微微弯起了嘴角，缓缓将自己不应该存在的丑恶感情压制了下去。 ——但愿，这个照亮了自己的小太阳能够一直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怀里、追在自己身后，不要被其他人悄悄勾走。 第34章 曼德尔有些庆幸这个在自己面前笑得傻乎乎、充满了信赖的小家伙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糟糕的东西, 否则他恐怕会迫不及待的逃离自己身边。 然而他却不知道，他的每一丝情绪波动都处于小心魔的感知之中，而此时此刻, 在乖巧的外表下，小心魔差点要激动开心的蹦跳起来。 乔乔一直都觉得, 自己的宿主实在是过于冷静、自控力太强了。自从认识他到现在, 除了两年前自己探听到一小部分秘密时曼德尔曾忍不住泄露出仇恨的情绪之外，无论小心魔如何旁敲侧击、小心试探，曼德尔都再也没有失态过——这样平静冷淡的模样直让小心魔心塞的抓心挠肺, 却又偏偏不敢作过了头，生怕引起宿主的怀疑与排斥。 可以说，小心魔简直连做梦都在盼望着宿主扭曲变态（？）的那一天，而他刚刚竟然从曼德尔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即将黑化的情绪, 这怎能不让小心魔欢欣雀跃、兴奋异常？ 不过……不过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这才终于踩到了自家宿主无法自控的那一个点, 让他产生了负面情绪呢？ 小心魔一心二用，一边缠在曼德尔身边撒娇，一边默默的将自己先前的言行举止掰开来、揉碎了的分析了一遍，然后……一无所获。 明明自己刚刚只是在刷宿主的好感度、向他表示自己最看重他不是吗？而宿主看起来似乎也很满意他的答案呀？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小心魔百思不得其解，不得不再次暗暗感慨人类当真是一种神奇而又古怪、令魔无法捉摸的生物——倘若不侵入他们大脑的话，大概谁也不知道这些人类的脑子里到底在转着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产生着如何莫名其妙的情绪。 无法得知自家宿主黑化的原因, 小心魔只能暂时将这件事记在脑中、不再去烦恼。他相信, 只要他持之以恒, 肯定能有理解宿主现在的心理活动的那一天。 然后, 他就能朝着这个方向继续努力，争取早点将宿主那冷淡自持的保护层打碎，让他显露出疯狂的一面。 ——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出了怎样一个糟糕决定的小心魔如此喜滋滋的思考着。 总之，在小心魔的撒娇讨好与巧言令色下，大家都顺利接受了他即将留在中央星上学的事实。 没有了乔乔同行，张杰和曼德尔都不打算继续旅游，那么徐正杰便当机立断的购买了车票，再次将三个孩子带回了c13星。 张杰要留在c13星孤儿院继续上学，乔乔和曼德尔也需要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搬去中央星长住。至于徐正杰，则准备向孤儿院办理乔乔的收养手续——毕竟只有正式收养了乔乔，他才有权利将乔乔从孤儿院带去中央星，并且转移他的学籍。 这些年，徐正杰对于乔乔的关心爱护有目共睹。看到他来办理乔乔的收养手续，妮尔太太没有丝毫惊讶，甚至还调笑了一句：“乔乔终于愿意认你当父亲了？” “是啊，真不容易。”有了正式名分（？）、心情极好的徐正杰难得回应了这句调侃，将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妮尔太太动作非常利索。由于彼此知根知底，不需要特意考察收养人的品性和家庭情况，她将徐正杰的资料输入孤儿院内的系统就很快走完了整个流程，为徐正杰与乔乔缔结了法律上的父子关系。 将证件还给徐正杰，让他在收养证明上署了名，妮尔太太感慨的微笑：“恭喜你们了。”她弯下腰，颇有些不舍的摸了摸乔乔白皙柔软的小脸蛋，“乔乔以后要听你新爸爸的话，做个乖孩子，知道吗？” 乔乔眨了眨眼睛，应了一声，然后看着妮尔太太直起身，郑重的看向徐正杰：“你也是，要好好对待乔乔，我们孤儿院会有突击家访、检查孩子的生活情况，如果你对乔乔不好，我们有权利撤销你们的收养关系。” “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徐正杰同样郑重，严肃的点了点头。 “当然啦，我当然相信你会对乔乔好的。”妮尔太太骤然一笑，打破了方才冷肃的气氛，“刚刚那一番话也是走一个流程，对每一个收养人我都会这样说的。” “无论如何，我都欢迎孤儿院对我的监督指导。”徐正杰毕竟是军人，依旧一板一眼。 妮尔太太有些受不了的摆了摆手，笑盈盈的将这对新出炉的父子赶出自己的办公室。直到两人离开，她才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露出了一个颇有些不舍的表情。 ——虽然因为要照顾整个孤儿院的孩子，她与乔乔的接触并不算太多，但妮尔太太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的，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他像是小鸟一样朝自己跑来、扑进自己怀里，看不到他雀跃灿烂、漂亮的像是在发光的笑脸，妮尔太太就忍不住心生惆怅。 ——不过，能够被徐正杰收养，乔乔的生活肯定会比在孤儿院中好上很多，她应该为乔乔感到高兴。 这厢送走乔乔的妮尔太太惆怅不舍，那厢，出了办公室的徐正杰四下看了看，见走廊中空空如也，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蠢蠢欲动。 弯下腰，单手将身边的小家伙抄起来，徐正杰在小心魔一脸懵逼的表情中凑过去，在那白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他早就想亲亲这个小家伙了，特别是那又白又软的小脸蛋。只可惜之前他并不是乔乔真正的父亲，因为担心唐突对方、惹小家伙不高兴，徐正杰一直死死忍耐住这份冲动，直到现在真正挂上了“乔乔父亲”的称呼，这才满足了自己的愿望。 ——父亲亲吻儿子，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徐正杰心情愉快的想着。 被徐正杰在毫无准备之下亲了个正着，小心魔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被亲的地方，表情空白一片。 见他这幅模样，徐正杰稍稍将自己的好心情压了下去，忐忑的看着他：“不喜欢我亲你吗？” “也、也不是……”小心魔迅速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似乎颇为不安的忽闪着，一贯的伶牙俐齿此时都像是被狗吃了一样，连话都说的有些磕磕巴巴。 “我就是、就是从来没有被亲过……”他抿了抿唇，将摸着脸的手放下来，与另一只手扭在了一起，小声回答，“感觉……有些怪怪的……” 不过是一个亲亲而已，嘴唇碰皮肤、或者嘴唇碰嘴唇，人类为什么要因为这样普通的动作而开心甜蜜、心跳加速呢——对于人类的亲吻，小心魔一直都是这样不屑的，他愿意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使用这种方式，但这却并不意味着他会对此有所触动。 然而，冷眼旁观与亲身经历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小心魔本以为自己会对人类的愚蠢行为嗤之以鼻，但当面颊被印上另一个人的亲吻时，他却的的确确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有那么一点点加快，脸上也有那么一点点发烫。 ——嗯！只是一点点而已！ “怎么？害羞了？”看着怀里小家伙的面孔越来越红，最后几乎要变成一个大苹果，徐正杰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才、才没有！”小心魔色厉内荏，“就是奇怪而已！” “好，是奇怪。”徐正杰含笑看着他，语气纵容，“你多适应一下，以后就不觉得奇怪了。” 小心魔原本想要反驳自己“才不需要多适应”，但感受着面颊上灼热的温度，他又默默的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嗯，他……的确是需要多适应一下。以后，伟大的心魔大人可是要用这种方法讨好宿主的，怎么可能这么怂的随随便便就闹一个大红脸？太丢面子了！ 因为自己的“生理反应”而倍感丢脸，乔乔默默的将脑袋塞进徐正杰的颈弯内，不再说话。 抱着浑身上下热乎乎的小家伙，徐正杰嘴角上钩，眼中却划过了一丝心疼。 ——仅仅只是被父母长辈亲一下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在来到孤儿院之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虽然看上去被养的身娇rou贵，但他很显然并没有接受过太多来自于长辈的关爱，否则也不会如此的手足无措。 ——不过没关系，以后，他就是乔乔名正言顺的父亲，而这个小家伙，就由自己来疼爱了。 办理完收养手续，徐正杰马不停蹄，又前往了乔乔先前读书的学校，向他的班主任与学校领导说明了乔乔转学的问题。 学校领导原本就觉得自家学校庙小、容不下乔乔这一尊大佛——无论是从监护人的身份还是从个人能力来看，乔乔都绝不是他们这种偏远行星的普通学校所能配得上的。 如今乔乔要走了，学校领导们长长松了口气，因为他们不用再担心万一这个联盟上将的宝贝疙瘩在自己学校出事，学校能不能承受得住对方的怒火；而乔乔的任课老师们也同样松了口气，不必再担心自己在课堂上讲错了什么、让这个天才的小家伙看出来，也不用再每一天备课都战战兢兢、认认真真的再三查阅资料。 ——真是感觉肩头的重担骤然一轻，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了呢！ 手脚利落的将乔乔的学籍从学校转出去，全校的领导老师几乎是欢天喜地的欢送乔乔离开。当然，为了避免自己这份过于喜悦的真情实感碍了联盟上将的眼，他们十分努力的做出了依依不舍的姿态。 顺利的将一切要办理的手续都走完后，徐正杰又带着乔乔和孤儿院内的其他护工孩子们道别。在这期间，张杰一直紧紧跟在乔乔身边，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就是用力抿着嘴唇，努力瞪着一双眼睛……瞪得眼眶都有些发红了。 看着沉默的不同以往的张杰，乔乔难得有些心软，伸手拽了拽他的衣领。张杰愣了一下，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才若有所悟的顺着乔乔的力道弯下了腰。 然后，他就感觉小伙伴将软软的小手放到了自己的头上，轻轻的摸了摸。 徐正杰和曼德尔都喜欢这样摸乔乔的头，而小心魔在被摸头的时候也觉得很舒服——于是，在看着自家可怜兮兮的小狼狗的时候，他也有样学样、略加安抚，就当是……奖励对方这些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为自己跑东跑西了。 第一次被乔乔这样对待，张杰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他眨了眨眼睛，通红的眼眶猛然湿润了起来。 收回手，有些嫌弃张杰又短又硬的头发摸起来手感太差、好像针扎一样，小心魔不着痕迹的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不要难过，我们约定过的，六年后你要考中央军校附属高中，咱们到时候再见。” “嗯！约定好了！”张杰粗鲁的抹掉自己眼眶中的水珠，用力点头，大声答道。 见他似乎恢复了精神，乔乔满意的笑了笑，随后朝他摆了摆手，转身跑向了早已站在门口等待他的徐正杰和曼德尔。 半个月后，乔乔在陈川和张崇明两位科研大佬的补习下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科研院少年班的考核，被分入天才中的精英班。 一个月后，同样带着入学测试第一名光环的曼德尔踏入了中央军事学院附属高中的校门，开始了自己忙碌而充实的高中生活。 而与此同时，徐正杰也在自己军部好友们的活动下重新穿上了军装，成为了中央军区作战训练部部长。 ——一切似乎都走向了正轨。 第35章 华夏联盟的中央星与地球气候相似，十分事宜人类居住。而此时, 正是春风十里、万里无云的好时节。 恒星灿烂温暖的光芒毫无阻挡、直直射向中央军事学院附属高中平整宽广的cao场, cao场中身穿训练服的少年们如一颗颗笔直的小白杨那般挺胸而立、双目平视，安静无声的倾听教官在放假前最后的训导。 “接下来的春假, 你们有三天的假期，可以随意入出学校、自由活动。”教官将双手背在身后，表情严肃、目光冷锐、语气严厉, “但是！我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忘记几个月之后的毕业升学考核！你们近三年的努力，正是为了能够在最后顺利通过考核、升入中央军事学院！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掉链子！‘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就算是假期, 也需要自我管理、自我约束！自觉主动的完成日常训练！听见没有！” “听见了！”他面前的几十名少年大声答道，声音洪亮、整齐划一，充满了少年应有的精气神。 “很好。”教官略显满意, 稍稍点了点头, “假期回来，我们会进行体能测试。到时候, 你们是否在假期偷懒，便一目了然。”顿了顿, 他补充了一句, “这次测试的结果也将记入到最终考核的成绩当中, 代表了你们的自我约束力、意志力与自律性！” 听到这句话, 顿时, 队列中不少少年的表情都小小的垮了一下。所幸他们经验丰富, 赶在教官敏锐的视线扫来之前迅速管理好了自己的表情, 没有让教官察觉到半点的不满与埋怨。 简洁的训话完毕，教官喊了声“解散”，转身离开。原本整整齐齐的队列也骤然乱了起来，少年们纷纷将脑袋上的帽子摘下来，低声哀嚎着教官和学校实在是太过不近人情。 “假期回来就考核，这还让我们怎么开开心心的过假期啊！简直丧病！”哪怕对于自己的水平十分有自信，但任谁也不会愿意面对这样的噩耗。黑发少年一脸的苦逼，带着点小英俊的面孔扭曲着、朝身边依旧端端正正戴着训练帽的银发少年抱怨。 ——不过，当看到对方冷淡的表情时，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抱怨的对象出现了问题，沮丧的耸了耸肩膀：“……好吧，你这个自律性极强的全年优等生大概感受不到我惨淡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