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丰年去叫我,说他们要回大平地办酒,担心你一个人在家,让我来陪陪你。”刘莲枝又心满意足的笑起来,“你姑爷倒是有心了,可别再不给人家好脸色,你能有多金贵?大老远的人家跑到李家村,把我送到乡里,他还得赶回大平地去……” 曼青心内软得不像话,这傻子,等他再回到大平地都得天黑了吧。 “妈放心吧,我都想明白了。” “你来了,那我嫂子怎么办?” “她早好了,都能下床干活了。你姑爷亲自上门请的,我能不来吗?”嘴上说着,手上熟练的剥着几瓣大蒜,前院里的茄子又结了一水,老太太忙着卖洋芋,没功夫再去卖三分不值二厘的菜,自家吃不完都送人了。现在新结的是嫩茄子,拿大酱爆了加蒜瓣,特别下饭。 吃过饭,刘莲枝搀着她出门,往县里走了一遭,直走到身上微微出层细汗才回家。 就这么陪她住了三天,唐家人办完酒,唐丰年和老太太匆忙从大平地赶回来。刘莲枝放心不下家里,又见闺女好端端的能吃能睡,想着离生还早呢,就又回去了。 没两天,芳菲这个县状元也办酒了。因为要宴请县一中的老师,所以大姑姐家就把酒摆在县城馆子里,李曼青抱着肚子去吃了一顿。 自个儿身边居然出了个活生生的高考状元,也不知是太高兴了情绪波动大,还是酒席上吃的东西杂了点,当晚才回到家就不舒服。 先是心头烦躁睡不着,到了后半夜开始反胃,清口水不断往上涌,实在忍不住,就在快要吐的前一秒,李曼青赶紧坐起身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她一动,唐丰年就醒了。 李曼青想要说没事,但才一张嘴,就有清口水不受控制的分泌。 “别怕,来把衣服穿上,我们去医院。”唐丰年冷静的声音,也给了她勇气。只见他赶紧叫老太太来伺候媳妇穿衣服,自己赤着上身出门找车。 但伸手不见五指的凌晨三点,除了偶尔有大货车路过,根本就连拖拉机都见不到一辆。正好唐德旺也起了,屋里电灯一开,他赶紧让他爸出去拦车,他当机立断,把前几天用木板拼的手推车腾出来,抱了两床被子来,垫得软乎乎的。 又回房打横抱起媳妇,往院里走。 “不怕,曼青,忍一忍就到医院了。” 李曼青心头翻滚得说不出话来,肚皮一阵一阵的发紧,怀疑可能要生了……但才七个月啊,她还想让他们多在肚里待几天呢,怎么这么不听话。 唐丰年和婆婆推着她上医院,一进医院就叫“医生快,我媳妇要生了!” 有护士揉着眼睛,慢条斯理走过来问:“还能自己走吗?” 唐丰年急了,吼道:“能不能快点,她自己走不了了!”要能走谁还用脏兮兮的手推车推来啊?! 护士白了他一眼:“生孩子是女人的事,你个大男人着什么急?” 唐丰年懒得跟她分辩,俯下.身问曼青:“怎么样,要不我抱你上去?”因为妇产科手术室在二楼。 人都一样,一进了医院,看到医护人员,天然的就多了两分安全感,心也安下来。胃里那股翻腾劲没了,肚皮也没刚才紧了。她慢慢摇头,让他们扶着她站起来,尝试着走了几步,没问题。 反正二楼也没几步路,唐丰年扶着她,慢慢爬到二楼,刚要进走廊,身后就有护士叫起来:“喂!你们做什么?” 唐丰年一头雾水:“不是要去手术室麽?” “噗嗤!”护士笑起来,大声道:“着啥急,她要生还早着呢!先上去给医生看看。” 等他们花了将近十分钟爬到四楼时,值班医生才说:“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李曼青也不确定,她跟婆婆丰梅坐一桌,明明吃的跟他们一样,怎么就光她不舒服?唐丰年要喝酒,是跟大姐夫坐的,中途见她喜欢百合rou丸,还专门找服务员盛了半小碗送来给她……莫非是那东西的缘故? 唐家确实是没吃过那东西,但她重生前常吃的啊。 “我给她多盛了点百合,是不是这个缘故?”唐丰年沉声道,心内愧疚极了。实在是她眼巴巴看着一盘百合rou丸没了的表情太可怜了,他妈和妹子忙着跟别人说话,没顾得上她,她大着肚子够不着,本来好好喝着酒的人,连酒也不喝了,给她又要了半碗来。 “怪我,以后会注意。”他紧紧握着小妻子的手。 “没事,先观察一天看看。”医生已经见惯不怪,给他们安排了床位,针也不用打。 “妈你跟丰梅先回去吧,我陪她。” 老太太自责:“怪我,顾着跟芳菲她奶奶说话去了。” 她们两亲家母好长时间不见,聊个天也正常,曼青不会真怪她,要怪也是怪自己贪嘴,赶紧让她们回去休息。 她由唐丰年扶着躺病床上休息,等天亮以后医生查房,才说生孩子还早着呢,先回去,反胃不用管,又没吐没拉的,先饿个一天半天的就行了。 果然,回去她也不想吃东西,中途泡了两袋豆奶粉,饭菜啥都没吃,到了晚上就好多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除了饿,什么不舒服都没了,大家见她一会儿就喝完一碗小米粥,知道是虚惊一场,这才放下心来。 九月十号,大姑姐家两口子送芳菲上首都去了。九月十二号,经商量后,去请刘莲枝来照顾曼青,还是由公婆和唐丰年送丰梅去省城。 从坐上班车的那一刻,唐丰年就在担心,他媳妇一个人在家,还怪讲究,他们小两口的床连老岳母都不让睡,母女俩不住一个屋,万一她半夜又闹起来怎么办? 但送丰梅读书他不跟着的话,爸妈又从没出过门,怕到时候在哪儿坐车回来都不知道。 遂一到了省城,几人哪儿也不去,先把丰梅送学校报道,交了学费,勉强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买十点的车票,下午五点就到家。 见媳妇好好的,他也松了口气。 连着几天,他又出去一整天才回来,到家洗过手第一件事就问“肚子里那两个好好的吧?” 李曼青笑起来:“好着呢!原先还怕早产,两个小家伙倒好,要到预产期了还纹丝不动,慢吞吞的一点不着急……以后定是两个慢性子。” 想到他起的名字,“你起那俩名,什么鹤啊雁的,都天上飞的,哪有他们这么慢?” 唐丰年笑得心满意足:“慢些才好,以后都健健康康的。” “以后我白天要出去干活,爸妈也忙着卖洋芋,你一个人无聊,我接妈来陪你怎么样?” 能跟亲妈在一起,当然是更安心的。但——“你要出去干嘛?不是说不回矿上了吗?” 他朝她安抚的笑笑,虽然看不出来是在笑。“县里要盖百货大楼,我跟同学商量好了,找几个人去工地干活,少说得半年才能完工。” 李曼青一听不是回煤矿,也放心了,问他是哪个同学,家住哪儿的,要不要请人家来吃个饭,要找几个人之类的。 “你别担心,安全得很,离家又近,你要生了我半个小时就能赶回来。”顿了顿,又道:“妈的意思是,等二姐夫地里包谷收完了,让我喊喊他……” 善良的想要一碗水端平的老人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 前提是这得不是“外人”才行。以她对二姐夫的了解,上辈子忽悠人家做生意,欠下一屁股债……可别自找麻烦了。 但她不能直说他二姐和二姐夫的坏话,只说:“好啊,等他们地里忙活完了再说。”现在就别去提了,要知道有这么好的事,他比小狗还窜得快呢! 但唐丰年却皱着眉。 “怎么了?你不会是现在就想去叫他吧?人家地里活计没做完,可别耽搁了……”她试着阻挠,心想,实在不行的话她就撒撒娇。 是的,撒娇。 她发现唐丰年只吃软不吃硬。有什么不好跟婆婆开口的,只要跟他说几句好话,红着脸晃晃他袖子,他立马就转头和婆婆说了……关键是还能把她干干净净摘出去。 而且,他好像特受不了她撒娇。有一回,大白天呢,她才问“好不好嘛”,他就忘了她说的啥,抱着她脑门一顿亲,要不是拦得及时,都要亲到嘴了。 “不是,我不想叫他来。” “啊,啥?!”你不想叫咋不早说啊,还让我想那么多…… “为啥……不想叫他来?”她轻轻开口,生怕说话声音大了,就会勾起他的想法,真叫了他来。 她实在是烦透二姑姐一家了。 “烦。”男人皱着眉,吐出一个字来。 “烦什么呀?他不是你姐夫吗?”心内默默祈祷:唐丰年啊唐丰年,你可千万别叫他,你要敢叫他来干活,我……我就跟你绝交! 她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祈祷”,其实面上的小心翼翼太明显了,那种假吧意思的担忧里,藏着隐隐的欢喜,就叫做——窃喜。 他心内一软,一把抱住她:“别怕,以后有我了,谁也不敢欺负你。”有我给你撑腰,不喜欢谁就不喜欢,不用看谁脸色,听谁嚼舌根子,不让他们上门就不让上门,家里啥事都你说了算……当然,这仅限于小事。 当然,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人这一辈子,除了生死,本就无大事。 李曼青不知道这男人怎么莫名其妙就说这种话,生怕他忘了刚说的,倔强着问他:“诶你还没说为啥不叫他呢!” 男人不满,把她脑袋往自个儿怀里按。 李曼青继续挣扎,她要确定他为什么不叫他,还得确定他确实不会叫他,最好是让他发誓真的不叫他。 不是她小气不念情。 如果是大姐夫家里忙得过来,这种好事她肯定劝他叫上大姐夫,但二姐夫……就他那尿性,去了偷jian耍滑,让唐丰年这个叫去的人怎么做人?他出个什么纰漏,都得帮他兜着擦屁股!这还是轻的,顶多不要他干了就是。如果他借机和什么人狼狈为jian,拱下小舅子这个“包工头”的位置去,那岂不是白送他便宜了? 这份差事是唐丰年早出晚归花钱又花人情,找了同学才说下来的,有两天晚上还喝得酩酊大醉呢。让他坐收渔翁之利?她不能让唐丰年冒这险。 是自己的,就得牢牢捏在自己手里。 “你一定要听吗?”他憋着笑。 “那你亲这里一口,我就告诉你。”他眯着眼睛指指自己嘴唇。 因为整天在外头跑,风吹日晒,他的嘴唇干燥得都起皮了,颜色淡淡的,不薄不厚,尤其是和周围一圈胡茬比起来,没啥存在感。 曼青红着脸,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毛头小子似的,什么亲不亲的,不说拉倒,她还不想听呢!李曼青转头就想走。 “诶,等等,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就亲你男人一口都不愿意,总有收拾你的时候! “那你说吧,为啥?”她得意的挺着肚子,故意挺了挺胸。 哪晓得这动作却让那儿更明显,男人偷偷咽了口口水,挨着她耳朵,一字一顿的说:“因为你不喜欢啊。” 李曼青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心头那股遮遮掩掩的窃喜,一下子就冲出心田,咧嘴露出四颗白净的牙齿来。 随即,想到自己这欢喜太明显了,人家可是亲姐夫呢,她应该藏着点……嗯,对,藏着点!又咬住嘴唇,故意虎着脸,“啊喂,你说什么呢,叫不叫是你的事,可别扯上.我啊!” 她眼里的欢喜实在是太明显了。唐丰年突然觉着,在“讨好她”这件事上,他终于走对了一步,没有再做无用功了。 把她不喜欢的人也当作自己不喜欢的人,永远和她统一战线……比花再多的钱买再多的东西,都更有效! “好,跟你没关系,就是我不喜欢他,行了吧?”他实在没忍住,用手捏了捏她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耳朵。 像对心爱的小孩子,喜欢得爱不释手……怎么喜欢都喜欢不够。 说定这事,第二天一大早,唐丰年就换上一身旧衣服出门了。工地上干活,不是灰就是土的,时不时再掉几滴石灰混凝土,半天下来就没干净衣服了。 他从隔壁邻居那里叫了两兄弟来,再加孟玲玲两个哥哥,又让带话回去给大平地的李建华,问他要不要来……拢共预备五个人。 还得感谢在深市那三个月呢,他不怕吃苦不怕晒,跟着人家打桩机师傅学过,趁天热师傅们都休息了,他还义务顶人家的班。这种盖百货大楼的肥差本来落不到他个村里人身上,是上头大包工头要找打桩的,一问没几个人用过。 他初中同学正好在里头,偶尔跟他提过一嘴巴,当时就求着人情找到大包工,又是请吃饭又是送好烟,才把这活计给接下来。 没本钱,没文化,没学历,没人脉,他的成功要比同龄人来得晚,也来得更艰难。 好在,他找人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找去的五人,做事认真,又肯吃苦,才几天功夫,上头大包工都很满意,连带着对他这个小头目也满意,拍着胸脯保证以后还要把刷墙和贴瓷砖的活包给他。 *******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胎动渐渐少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李曼青肚子上。进入十月份,全家都在提心吊胆,两个小宝宝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到十月中旬,刘莲枝大包小包又来了,这一次就是要住到闺女做好月子的意思了。罗老太太欢欢喜喜在她隔壁给亲家母安排了一间屋,洋芋就让老头子和她去卖,家里要吃啥米面rou菜她都早早的买回来,坐月子要吃的鸡蛋老母鸡,全都准备得妥妥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