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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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乡侯跟苏霖卿正站在门边,见了西闲便行礼,西闲微笑点头,道:“不料二哥也在。” “让娘娘见笑了。”苏霖卿笑说了句,看一眼青乡侯,何友晴便往旁边走开了,苏霖卿才说道:“王爷可无碍吗?” 西闲道:“自管放心。” 此刻两人身边无人,苏霖卿道:“其实说起来,当初因为三弟跟娘娘之事,我们家里对王爷自是敢怒不敢言的,只不过姻缘各有所归,meimei又入了东宫,倒也罢了。谁知……” 提起苏舒燕,苏霖卿眼角微红:“谁知好好的meimei,竟成了那样。起初我还以为真的是王爷所为,直到那日宫中端妃娘娘请客,我才知道……” 苏霖卿说不下去,满面悲愤。 西闲却跟他感同身受:“二哥,节哀。” 苏霖卿长吁了口气:“别的倒也罢了,meimei的仇不能不报。我跟何侯爷向来交好,那日他告诉我太子想对镇北王动手,我才告诉了霁卿……” 西闲道:“原来是这样,我问三哥是从何得知,他还保密,不曾向我透露。只是二哥如此孤注一掷,苏大人听说只怕会不高兴。” 苏霖卿道:“先前家母病重,父亲已经休官在家,我先前也同家里分开别居了,我已经做好准备,此事不成功,便成仁就是了,好歹要给meimei争一口气。” 西闲只觉着泪瞬间就冲上双眼,便含笑点头。 泰儿突然叫起来,伸手去擦西闲的眼。 西闲一愣,苏霖卿笑道:“小王子着实聪明的很,知道疼惜娘娘了。”西闲这才反应泰儿是要给自己拭泪,眼见泰儿如此懂事体恤,才终于把满腹伤感渐渐压下。 与此同时,皇宫西苑。 太子赵启被幽禁此处,门口自有龙骧卫把守,连负责送饭的内侍都只能在门口止步,内外之人不得交通。 赵启想要暗通消息,自然不可能,忧急如焚,寝食不安。 直到今日早上,外头送了早膳进来,赵启终于按捺不住,让内侍向门口禁卫通传,他要见皇上。 禁卫并不理会,赵启叫道:“你们竟敢囚禁孤,可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禁卫们对视一眼,索性将门带上了。 赵启怒发冲冠,将一名内侍踢翻在地,又愤怒地掀翻了所有餐具,菜饭洒了一地。 众内侍才要收拾,不料赵启目光一动,却看见菜饭撒出后,露出瓷盘底儿,竟是个怪模怪样的“花纹”。 太子看了这碟子上的纹路,若有所思,当下才克制怒火,挥手令众人都退下。 眼见日影高升,赵启也熄了怒火,重叫人送饭来。 借着内侍送饭的功夫细看外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外面的侍卫比昨儿的时候多了一倍。 赵启询问身边的人:“宫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内侍忙摇头,赵启知道他们害怕,便不再追问,可心里却也隐隐猜到,一定是有大事发生,所以这些禁卫才如此如临大敌。 他想到先前那碟子上的纹字,心头一阵涌动,暗想:“若是放孤出去,那些乱臣贼子,一个都不能留……镇北王,顾恒,苏家林家……统统诛九族,不要怪我太心狠了。” 西苑的对面麟德殿,一夜过后,皇帝的咳嗽轻了些,御膳房准备了些清粥细菜送上。 皇帝并无食欲,但为了身体还是略用了些。 正想叫人撤下去,外头内侍道:“章令公主到,镇北王侧妃到。” 不多会儿,章令公主同西闲两人一前一后进内拜见,公主道:“我们该迟些来,打扰皇兄用膳了。” 成宗表情十分轻松自在:“不妨事,来的正好。”又问:“你可用过早膳?今儿的小菜做的很清甜可口,你要不要吃些。” 章令忙笑道:“皇妹哪里敢僭越呢。” 成宗淡淡地说:“吃点皇帝的东西算什么僭越,真正的僭越你没看到吗。” 章令只得带笑低下头去。 成宗抬手把筷子轻轻放下,抬眸看向西闲:“听说你进宫来了,怎么……没带泰儿吗?” 方才西闲虽也听出了皇帝的弦外之音,却并无反应,只仍平和地回答道:“回陛下,泰儿方才睡着了,怕他突然醒了吵到皇上,所以放置在外间。” 成宗道:“朕很喜欢那个孩子,等他醒了领他过来给朕看看。” 西闲称是。 沉默了会儿,成宗才又问道:“朕听说,昨晚上宗冕遇刺了,不知他的情形怎么样了?” 章令并没回答,只看西闲,西闲说道:“回皇上,请皇上放心,王爷并无大碍。” 成宗笑笑:“是吗,若真能挺得过去这关,才是个有天命的呢。” 章令不太明白是何意思,又见两人都不做声,她便随口道:“皇兄这器皿倒是独特的很,这是汝窑白瓷?” 成宗道:“你眼力不错。”说到这里,成宗眼神闪烁,突然对西闲道:“林妃可对瓷器有研究吗?” 西闲道:“臣妾所知有限。” “其实你们都不懂,朕也并不是特爱瓷器,只是爱屋及乌罢了。” 章令公主说道:“皇兄,何为爱屋及乌?” 成宗用筷子把上面的菜拨开,露出底下的甲骨文似的字迹,章令公主探头看了眼:“哟,这鬼画符似的,是什么?” “无知。”成宗瞥向西闲,把碟子微微倾斜,“林妃认得吗?” 西闲抬眼,当看到碟子上的字的时候,眉峰微动。 成宗看了出来:“怎么,你认得?” 西闲道:“臣妾对于大篆所知甚少,敢问这是皇上的亲笔吗?” 成宗有些意外,笑道:“你说的不错,这是朕的字迹。你还知道什么?” 西闲道:“臣妾斗胆,这应该是个‘慎’字。” 成宗惊讶,章令公主忙又仔细认了一会儿:“林妃一提醒,臣妹才也看出来了,这可不是个慎字?” 成宗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对西闲道:“那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章令道:“这不简单吗,慎,当然是谨慎……”说了这两个字,隐约觉着不对。 西闲道:“皇上恕罪。” “你何罪之有?” 西闲道:“臣妾觉着,这既然是一套瓷器,单独挑一个字出来解读,似乎不妥。” 成宗怔住。章令诧异:“一套的?”忙扫了一眼成宗面前的各种杯盘,果然又发现还有两个看似一样的,“果然是一套,我怎么不知道?” 原来数年前成宗命制造局烧了一批瓷器出来,每个瓷器底下都有一个字,用的都是大篆体,分别是:清,慎,勤,忍。 西闲道:“我曾听家父说起此事,家父曾赞皇上睿智天纵,君子一日才能三省吾身,皇上把这省身之字烧在瓷器上,可见用心良苦。” “原来……你从林牧野那里知道的。”成宗若有所思。 这件事当初并没瞒着人,且又不是坏事,所以朝中大臣多有知道的,只是章令不在京中,所以不知这些小事。 成宗又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了,难得你还记得。”他的眸色闪烁,突然道:“林妃,你果然是秀外慧中,令人意外,那么,你可知道这两个碟子上是什么字?” 西闲道:“清,慎,勤,忍。皇上单给臣妾看了一个‘慎’,但臣妾想看的,还有‘清’‘勤’两字。” 成宗猛然挺身:“你说什么?” 原来,当年成宗读《三国志》,看到引用《晋书》的一句,——“为官长当清,当慎,当勤,修此三者,何患不治?” 意思是当官长的,应该清廉,谨慎,勤勉,做到这三方面,就能长治久安。 成宗方才单给西闲看那个“慎”字,便是警告她镇北王做事不慎。 但西闲所说,表明镇北王清清白白,从来且又勤勉有加……而且她独独没有提那个“忍”字。 这其中,却有两层意思。 第一是镇北王足有前三项的美德,所以如今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但另一个意思,只有成宗心中最清楚。 成宗心头轰然惊动。 因为那个“忍”不在他跟前,而在西苑。 他把那个忍字给了太子赵启。 本朝已经很少人用大篆,若论起小篆,到底还能认得几个字,改成大篆,就如同艰深的花纹一样。 碟子烧成之后,太子不解,请教成宗。 成宗笑道:“太子终究是读书太少啊。”竟不解释。 赵启知道自己的父皇向来爱弄这些不为人知的,也不以为意,只勉强认得这碟子上的字罢了。 但这碟子本是一套,如今单送了一个去西苑,又偏是那个“忍”字,赵启立刻明白是成宗在警示自己。 西闲道:“《尚书》上说,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一定要尽心忍耐,才能功成,心怀宽容,德行才能宏大。 西闲抬头直视成宗的双眼道:“皇上,不知臣妾说的对不对?” 成宗手掩住口,才咳了几声,就觉着掌心一股潮热。 他想不到西闲竟如此聪慧通透。 话说到这里份上,她当然会发现碟子少了一个,机敏如她,只怕很快就会窥知给西苑暗送消息一节。 本是想借机嘲讽她的,没想到反而被狠狠将了一军,打了脸不说,且偷鸡不着蚀把米。 章令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只是隐隐察觉到风起云涌,又看成宗如此,忙上来捶背。 半晌,成宗抬眸望着西闲:“朕本以为,你是贤德之人,却是想不到,你竟……竟是这样外柔而内烈,野心勃勃锋芒毕露之辈!” 西闲低头,声音仍是十分柔和宁静:“臣妾不敢,只是皇上问话,臣妾不得不照实回答而已。” 第99章 0720二更 成宗望着西闲那样不为所动的神情, 点头道:“好的很, 如今你是仗着朕不会对你如何了, 是不是?你以为宗冕铁定会登基了,是不是?” 西闲道:“皇上何出此言,臣妾不明。” 成功笑道:“林妃, 事到如今何必跟朕虚与委蛇, 你难道也觉着他把朕逼到这个地步, 是要拱手山河给文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