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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有点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自矜是天下最好的剑修,当然要配天下最好的剑,和天下最好的授剑人。 于是叶非折回答说:“我要练最快,最强,最锋锐的剑。” 他如今重活一回,事事皆失,事事从头再来。 所幸剑意仍在。 温愧云屏住呼吸。 叶非折那一剑最简单。 没有什么风火雷电,冰霜雨雪的变化,也没有麒麟龙凤,走兽飞禽的幻象。 有的只有普普通通一把剑,长三尺,宽三寸,铁作锋,血开刃。 叶非折那一剑也最复杂。 风雷也好,水火也罢,统统不过是剑意从天地自然中借来的伤人利器。 都说剑修逆天而行,实则不尽然。 练剑练到头,一样要取之于天,伤之于人,再叛逆,再潇洒的剑修还是要束缚于规则。 叶非折不一样。 他练剑只为剑。 也只肯用剑本身来承载剑意。 最本真,最近大道,也最锋锐。 叶非折的一剑伤不了他,温愧云知道。 毕竟叶非折不是天道,再厉害的剑意,抵不过炼气至大乘的六重境界之差,也抵不过数百载寒暑修炼下的苦功。 可叶非折迟早有一日能伤他,甚至能杀他。 他却这辈子都比不上叶非折的剑。 他这辈子都磨不出这样的剑。 叶非折久不握剑,沉浸在难得奇妙的感受中,无暇去理会温愧云的震动。 他第一次拿剑时,就和他师尊说要练最快,最强,最锋锐的一把剑。 少年不知自己说的是何等大话,表情执拗又认真:“我要练世间最好的一把剑,好过平辈,好过先辈,也好过这世道。” 红衣的剑修没有斥他放肆荒谬:“所以你给剑起名叫千岁忧?” “是,都说生年不足百,常怀千岁忧。” 叶非折那时候不懂这句话。 别说千岁忧,他连半点苦头,半点挫折都没尝到过,以最骄傲无畏的姿态,长在最好的天下。哪里能懂什么叫忧,什么叫千岁忧? 他不过是单纯觉得这句话不好,沉甸甸得累得人喘不过气,便怀着一身反骨,想将自己看不顺眼的推翻重来: “我不信这个邪,我剑下,偏偏要斩尽浮生千岁忧。” 他师父说:“这名字兆头不好。” 少年倒是笑起来,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关系?我能缺区区一个用来锦上添花的好兆头?” 没人会认为他缺。 锦绣鲜花丛中怎可能缺一针一线?烹油烈火中怎会缺一柴一禾? 红衣剑修似是觉得好笑,弯了弯唇角,略有出神。 修行之人从不讲究吉利彩头,但……也会怕一语成箴。 因为人生忽如寄。 因为世道多不平。 奈何可以说的因为再多,他也不可能按着叶非折的头让他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千岁忧。 少年不识愁滋味嘛。 最终他平静告诉叶非折:“因为不吉利的话说出口,容易成真。” 叶非折从回忆中抽身,剑锋离温愧云三尺,犹有大把的可进之地,却静止如死,未有寸进。 温愧云仍处于直面叶非折剑道的震惊中,直到重物坠地的哐当一声沉沉惊醒他。 原来是叶非折的剑掉了。 温愧云手忙脚乱上去嘘寒问暖:“师弟可是身体有所不适才握不住剑?我们嫡亲师兄弟,有什么见不得说不得的?师弟你不必在我面前逞强。” 他眼神炙热,如同绝世的财宝看见绝世的珍宝。 怪不得…… 怪不得即使师弟一介凡人,以师父的眼高于顶也要执意收师弟为关门弟子。 温愧云简直不知道如何形容叶非折在剑道上不世出的奇才,想来想去,都怕他们四方宗委屈了叶非折这位天纵之才。 “我没事。” 剑出那一刻,叶非折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修为没了可以重练,剑没了可以再造,独独剑意没了,连叶非折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向温愧云出剑时的剑意,已不是仙首执千岁忧时的剑意,更不是数百年前少年在玄山,说要练世上最好的剑,说要斩尽浮生千岁忧时的剑意。 我做过什么吗? 叶非折迷惘想。 在穿越来这个世界以前,在渡雷劫之前,他有做过什么吗? 否则怎会寻不回原来的剑意? 叶非折手指一顿—— 或者说,他在此方世界所做的那些虚情假意,来往奉迎,早脱离了当初任他世道多不平,斩尽浮生千岁忧的本意? 所以说他寻不回原来的剑意,所以说千岁忧未曾跟他来此地。 统统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温愧云关切的问候不断响在耳边,叶非折抽出一丝精力耐心回答他: “师兄不必担心,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 叶非折有点意兴阑珊:“我以后不练剑了,改练刀。我剑练得不好,练下去没意思。”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就算形再像,也不是他想要的剑意,他想要的千岁忧。 练下去有什么意思? 温愧云想要扶住他的手僵在原地。 剑练得不好。 练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