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像是错觉。 少微照例在无双茶楼喝了茶,他留意着每个在他后面进来的客人,以及茶楼下来往的行人,可惜待到傍晚,仍是徒劳。 离开茶楼,少微又一次经过东街的小巷。 他再次停下来,这回直接朗声道:“是谁一直鬼鬼祟祟?不如出来见一面吧。” 两名侍卫立即戒备,因为几乎在同时,他们察觉到了危险。 前后巷口分别冒出了一个刺客,堵住了他们的路。刺客人不多,但从他们藏匿踪迹和围堵的手法来看,绝对是高手。 少微皱了皱眉。 这一路跟踪他的是他们? 他们是刺杀淳于烈的那帮人?为什么会盯上他?他们知道他的身份? 刺客步步逼近,看来无论如何,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可就在双方交手的前一刻,巷口处突然又掠入一个身影。 少微看着那个人,心头忽觉坠重,如同被秤砣拉拽着一般,清晰且剧烈地跳动了两下。 那人穿着暗灰色的寻常布衣,头戴帷帽,少微看不见他的模样。 长丰是不时兴戴帷帽的,不过听说渠凉那边风沙较多,无论男女,皆习惯带幂篱、帷帽之类的遮蔽风沙,这在商贸发达的昕州城不足为奇。 自这人出现,少微便有些怔怔。 这人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可是……又不能与他记忆中的那人相重合。 这人比那人更高一些,肩背更宽厚一些,他所用的武技身法也与那人截然不同。细看之下,这人所着衣物是渠凉的样式,手中武器亦是渠凉士兵的单刃剑,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出细节,都不是少微所认识的。 应当是淳于烈的部下,是他这些天等待和找寻的幸存者。 只是有一点点像那人罢了。 心头的坠重消失,少微收回目光。 那两个刺客的确是高手,虽说少微身边的侍卫和那个帷帽客身手也不差,但小巷中的空隙有限,谁都无法施展全力,于是几人陷入了缠斗中。 帷帽客几次对刺客构成了威胁,惹得他们发起狠来,其中一人借由同伙的相助,一刀劈向那人面门,刀锋凌厉,那人帷帽上的黑色纱罗都被劈开一道口子。 那人灵活地侧身避开,身后却又是另一名刺客的刀刃。 少微下意识对护在自己身边的侍卫说了句:“去帮他!” 他声音不大,甚至被淹没在了刀剑相触的铿锵声中,可是除了离他最近的侍卫,那名帷帽客似乎也听到了。 帷帽客转头看了他一眼。 侍卫听命行事,架住了刺客那一刀,少微蹙眉关注着刺客的动向,并未察觉。 而日头终于消失在云层之后,夜幕也降临了。 此去经年过重山,纵使相逢应不识。 昭肃自嘲地笑了下。 与刺客的交锋中,他其实尚有裕余,那一眼望去,倒是忆起了些许前尘旧事。 那日在天德寺中,他也听到这人让自己的侍卫“去帮他”。都说风水轮流转,转着转着,他们竟真的转回了起点么。 现下情形既与那旧事如此相像,倒不如…… 再挟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绑我? 第43章 言空庵 倒不如, 再挟他而去。 把他藏起来, 什么天下也好, 承诺也罢, 皆抛却不要。远离这些纷扰俗务, 只需寻个清静的地方悠闲度日, 岂不美哉。 这般想着, 昭肃骤然发力,先将两名刺客引出战圈。侍卫们稍稍松了口气,正揣测这是何处派来的助力, 这人却又给了他们一人一剑,直把他们逼退数步,接着踏上巷壁腾身而起,竟是瞬间翻越到少微面前。 在少微尚未回神之际, 昭肃一手揽住他的腰,毫不理会重新聚拢的混战,借那两个侍卫之力牵制住刺客, 自己辟出一条路来,几个纵跃将人带走了。 两名侍卫:“……”怎么回事?这人到底是敌是友? 刺客:“……”人跑了!追! 少微被挟在肋下,也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随着帷帽客的疾奔纵跃,沁凉的夜风拂面而来,有什么东西一下下扫在头顶, 少微勉力抬头,只隐约看见融于暮色中的黑色纱罗起起伏伏。 他向他确认:“你是淳于烈的人?” “……” “你要带我去哪儿?” “……” “你来找我,定是有事要与我说吧, 不吭声我如何帮你?” “……” 见这人死活不搭理他,少微狠戳了下他腰侧:“茶喝多了,我尿急。” 帷帽客身形一僵,脚下打滑,险些摔下屋檐,然而还是没有回应。 少微只得暂时放弃与他交流。 身后的追兵之声渐渐远去,他们摆脱了危险,却也甩开了少微的侍卫。两人一路疾行,越跑越偏僻,最终隐入了荒郊野岭。 月黑风高,少微现下就是个瞎子,早已无法辨认自己到了哪里。 不多时,昭肃停止了奔跑飞掠,领着少微在林中缓行几步,停了下来。 四周杂草丛生,虫鸣不绝于耳,夜风在林间穿梭,带起沙沙的枝叶声响。即便少微看不见,也能感觉出此地的萧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不明白这人为何停在这里。 难不成是要杀人灭口?再弃尸荒野? 少微:“……” 昭肃:“……” 少微不禁打了个寒颤:“……你究竟要如何?” 昭肃上前一步,碰触到少微的手臂。 少微立时退了一步——这人到底是不是淳于烈的部下,是不是来向他提供线索的,如今他不是那么确定了。若此人真有歹心,绝不能坐以待毙。 少微暗暗握住怀中匕首,考虑着怎样脱身。 昭肃站在少微身后,挡住了他的退路,然后双手探入他的衣摆,利落地为他解开裤带。 少微僵在原地。 昭肃见他还没动静,便要更进一步地帮他。 少微连忙撒开匕首按住他,道:“我懂了我懂了,我、我自己来!” 昭肃这才撤回手,甚至体贴地背过身去。 草丛中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少微耳根通红,怎么也没想到这人是特地给他寻了个地方解手,就因为方才他说自己尿急? 整理好衣衫,少微茫然地伸手摸索,他目不能视,根本寸步难行。 昭肃见他收拾妥当了,再度挟着他跑了一阵,这才到了他们今夜的落脚处。 这是昕州郊外的一座破落庵舎。 昭肃在屋内点了火堆,少微勉强看清角落里的匾额,得知此处名叫言空庵。 两人坐在火堆旁,相顾无言。 少微眼见这人熟练地架起木支架,又从一个竹笼子中拿了只野兔出来,猜到这人近来都躲藏在这里。如此艰苦,也是难为他了。 少微道:“你是淳于烈的部下吧?” “……”野兔被三两下剥了皮。 “为什么不回答?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昭肃把野兔内脏去了串上烤架。 “是你把我抓来的,又不把话说清楚,你究竟什么意思?” “……”盐巴碾碎了撒上去。 “你哑巴吗!” “……”rou串翻了个面。 不识好歹!几次三番被无视,少微难免有些生气,便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这人。 野兔烤好了,少微盯着滋滋冒油的rou串,使劲咽了咽口水。可意识到自己刚刚才跟这人闹僵了,实在不好意思伸手要吃的。 正想着要不要缓和一下气氛,就见这人将当先烤好的兔rou递了过来,少微盯着这串rou,心里堵着的闷气咕咚一口吞了下去。 ——这、这么客气? 昭肃把rou串往前伸了伸,示意他来接。 ——这人好像没有生气?那……倒是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 少微握住木柄,低声说了句:“谢谢。” 接下来依旧是沉默相对,狭小的庵内只有柴火焚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少微被烤rou烫到的抽气声。那人吃烤rou时也没拿下帷帽,只拉下面巾进食。 吃完野兔,少微等着这人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他简直一头雾水,原先尚且有些把握的事情,现下完全被这人搅晕了。 他几次想开口,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少微拨了拨火堆,心想反正说了也不会有回应,何必自讨没趣呢? 昭肃暗暗看着少微懊恼纠结,心下好笑。 没过多久,他见少微脑袋一点一点的,快要栽到火堆里,便过去扶了他一把,将自己的外衫脱下垫在草堆上,想让他躺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