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赵兰香不由地笑,她已经没有长久做鸭食的打算了,“不做了,下次捯饬点别的东西卖。” 并不是她不想赚钱,因为上次卖鸭食的时候,她没有注意,把脸露了出来。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她这一次没有再做鸭拿来卖。 而且买鸭rou也是件不容易的事。人家抠抠索索地买一两二两的rou解解馋,她一口气买上十几斤。想不惹眼都难。加上排队也是个问题,买不买得到要碰运气。这种计划经济的年代,哪里有那么多rou给大伙吃哟。 综上,做鸭食生意不好做,赵兰香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做鸭食了。 赵兰香笑着问:“你还没吃东西吧?” 她把卖粮食的引到了厨房,青年盯着锅里温着的那香喷喷的卤rou饭,不禁地咽了咽口水,“你这手艺还挺不错,难怪那天鸭rou能那么快卖光。这么香的饭,可以给我吃一碗?” 卖粮食的很自觉,即便自己跟贺松柏称兄道弟,也没想过白白蹭一顿粮食。来贺家之前他早就做好了吃糠野菜的准备了,没想到居然有这种惊喜!贺家的光景变好哩,伙食完全翻了个样,富裕地能吃上rou了! 这种有rou又有菜的炒饭,在卖粮食的眼里已经是豪华级别的大餐了。 赵兰香给卖粮食的也装了一碗,还好家里的劳动力都是大胃王,她做饭的时候习惯做大份量的,否则一个两个都来分杯羹,最后都不够吃了。 卖粮食的又说:“我跟柏哥一路紧赶慢赶回来,他也啥都没吃呢。你把饭给我,我端去给他。” 赵兰香微笑地说:“好。” 青年嘿嘿地搔着脑袋说:“其实……我叫梁铁柱,你叫我铁柱就好。” 铁柱一手捧着一碗饭走去了贺松柏的房间。他以前是青谷大队的游手好闲的混混,欠了一屁股债,家里一堆烂包的光景还不如贺家。 前些年他被一帮混混群殴,差点被打死,结果被贺松柏救了一命。贺松柏就跟从天而降一般,赤手空拳把欺负铁柱的人全都揍趴在地,揍得那帮混混痛哭流涕、跪地求饶。铁柱的内心受到了震撼,感激得只顾着抱着人的大腿嗷嗷地大哭。 男人的友谊就是靠打架打出来的,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那天被揍得落花流水的地痞无赖,包括他这个弱鸡,从此就把贺松柏认作大哥了。 铁柱把饭端到贺松柏的房间,贺松柏正在换衣服,他唯一一件体面的衣服已经又脏又破了。 贺松柏只骑过两次单车,一次是沾了兄弟的光,体验般地骑了骑。第二次就是今早了。仅凭一次贫乏可怜的骑车经历,他哪里晓得驾驭这“洋车”?然而在赵兰香前,他不会,也硬着头皮骑了上去。 没想到还没有到大路,一个小小的拐弯就让贺松柏结结实实摔了跤,娇贵的绿豆糕被他紧紧地护在怀里,一点皮儿都没蹭到。他整个人却生生刮掉了一块皮,血汩汩流。 贺松柏庆幸好在没碰坏了人家金贵的车,这点皮rou伤对男人来说不算啥事,他在路边嚼了一把臭草敷在伤口上,又骑上洋车去县城了。 铁柱高高兴兴地捧着饭,喊了声:“柏哥来吃饭,有肥猪rou,好香!” 他看见贺松柏腿上蹭破了块皮,又惊又惭愧,“咋回事了这,亏得你还一路骑了回来。要紧不?” 铁柱看见血糊糊的腿,心里对贺松柏很是佩服。他虽然也跟着在旁边卖粮食,没看出一点不对来。 贺松柏流着血卖东西还骑着单车一路忍回来了,一声都没吭,是条铁汉子。 可是铁柱到底忍不住叹气,有些激愤地说:“我要知道就载你回来了,你还拿自家兄弟当外人啊!” 铁柱因为干黑市交易干得早,家里的光景早就翻番了。他不仅变成了村里第一个骑单车的人,还给他娘买了三转一响中的另外“一转”:缝纫机。他娘现在就在村子里接些缝缝补补的活,大姐正在学裁衣服,一家子的日子越过越好。他对贺松柏这有本事还原地踏步,糟蹋自己的人,特别看不过去。 贺松柏没有搭理他,继续敷臭草,最后剪了条破烂的布把腿包了起来。 臭草是样治百病的好东西,发热发烧可以敷它,跌伤摔伤可以敷它,流鼻血、便秘可以敷它,肚子里长蛔虫还是敷它,春风一吹它就在野草堆肆意地泛滥,又贱又好养活,它就是贺松柏最忠厚的“医生”。 贺松柏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铁柱捧着的饭。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家里那个女人让铁柱拿过来的,贺松柏不喜欢老是吃女人的软饭,但今天他为她流了那么多血,吃她几口饭也不算占便宜。 贺松柏拿着筷子,把腿支到一边,安静地吃起了饭。 饭很香,他知道那个女人手艺向来很不错的,舍得放油盐的东西总是好吃的! 铁柱吧嗒吧嗒地吃着,吃得嘴巴满口的香,他羡慕地看着贺松柏那碗饭卧着的卤rou片,直觉地他那碗饭里的rou明显比他的多。 铁柱挑着rou吃了个精光,满足又畅快地。 他冲贺松柏挤了挤眉,“真好吃,柏哥,你说……那女的是不是对你点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小奶狗~~ 第17章 贺松柏这回连眼皮都懒得掀动了,他垂着头吃饭,大口大口的吃,肥rou嚼着油嫩嫩的软滑,一咬满嘴的香味。 还是肥rou好吃,瘦rou那有肥rou这么香。 梁铁柱看着他柏哥淡定的表情里,有连不屑的情绪都懒得上脸的彻底漠视,胸口塞得不行。 梁铁柱分析道:“你看,她对你多好啊,舍得给你吃这么好吃的饭。” 梁铁柱虽然富裕了,但家里也不是想吃rou就吃rou的,一个月能沾次油花就不错了。铁柱哪里得吃过铺满米粒的rou片?哪里尝过这么好吃的卤rou饭?要是有个婆娘对他这么好,他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挖出来给她,死也甘心了。 贺松柏把饭碗刨净了,淡淡地说:“以前我阿婆有钱的时候也经常施粥舍饭,几顿饭而已,看人可怜给了也就给了,能有什么意思?自作多情。” 梁铁柱捂着小心肝炒饭感觉精神上遭受了来自贺松柏的鄙夷,他恼怒埋头抢了贺松柏碗里铺着的rou,夹到自己的碗里吧嗒吧嗒吃了起来。 “我眼皮子浅,又穷又贪吃,看得到的就是这些rou咋地啦。” 他也很快吃完了自己的那碗饭,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里香咸的油汁,惹来贺松柏一顿暴揍。 …… 梁铁柱吃完午饭后拍了拍肚子跟贺松柏告别了。赵兰香给他装的饭虽然不少,但他仍感觉意犹未尽,还没过够瘾。 他砸吧砸吧嘴,心知肚明再厚着脸皮讨一碗饭吃是不行了,他并没有马上骑单车回家,而是去找了赵兰香。 他热心肠地问赵兰香:“下次你要做啥来卖呢?” 赵兰香说:“要等下周才知道呢,现在家里的在rou啊面啊都快用光了,过几天到门市看看,买得到啥我就做啥。” 赵兰香已经深深感受到七十年代的物资到底有多匮乏了,有钱有票,也不是想吃啥就能吃到的。排队排得多恐怖,只有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才知道。 她常常是去到供销社、副食品店看到有啥剩的就买啥,每次去县里,没有空手而归就已经算很不错了。 赵兰香的回答,这正中梁铁柱的下怀。 他嘿嘿的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他虽然没有弄到rou的途径,但他的老本行可是卖粮食的! “这样啊……你想买啥粮食,我这边要是有都可以给你搬一些过来。” 赵兰香听完,眼睛里已经完全是惊喜了。 “真的吗?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 “我当然是看你方便了,面粉大米黍米豆子,山珍木耳菌子竹笋什么的,你有我就要……” 赵兰香可不是随便说大话,经过了多年的研究和五花八门的美食的淬炼,她虽然还称不上“食谱大全”,但随便给她点啥食材她也能做出个一二三四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前能买到啥她就做啥,现在梁铁柱要给她供应粮食,赵兰香还有啥可挑的? 这可让赵兰香高兴极了。 梁铁柱就是做黑市交易的,从他那里买粮食当然是比在副食品商店买来得安全,她以后也不必那么辛苦地每周骑车去添购粮食了。 梁铁柱听完,吊儿郎当地说:“成,等我收到了就给你送过来。” 赵兰香接着问起了梁铁柱粮食的价格,梁铁柱大气地摆手:“算啦,看在你这么照顾我柏哥、又是自己人的份上,统统按收购价给你。可能比不上粮油店的便宜,但也用不着粮票。” 赵兰香感激极了,这已经无疑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条件了。 黑市的粮价略高,这点她是知道的。农民有富余的口粮,会偷偷以略高的价钱卖给黑市,换取生活费。他们用不着粮票,这也正方便了赵兰香他们这些每个月领固定份额粮食的城镇人。 梁铁柱说,“我走啦,柏哥今天骑单车摔了一跤,腿现在瘸了。你、你要是有……”有空就去看看他吧。 梁铁柱暗自咬舌,在赵知青疑惑的目光下,停了片刻才接上气说:“要是有药,你就借他点敷敷呗。” 虽然被贺松柏漠视了一脸,但梁铁柱仍然是希望有个知冷知热女人好好照顾他。 上哪找个不嫌弃柏哥家庭成分,还愿意他做饭的女人哟!这可真是件顶顶有难度的事。 梁铁柱虽然不聪明,但也到了想婆娘的年纪,要是有个对他这么好的婆娘,就是对他没意思,他也得磨得人有意思。 赵兰香闻言,眼前不禁地浮现起男人那苍白的唇,她还以为是没吃早饭低血糖造成的,没想到却是摔伤了? 亏他还表现得这么风轻云淡,一点都没让她看出来。 赵兰香忍住想骂的冲动,仍是含笑地把梁铁柱送走。 紧接着拐回自个儿的房间,翻箱倒柜地找,很快就找出了一瓶药油。这瓶药油应该能适用于一切的皮rou伤,跌打损伤吧!唉,这憨货,明明去了县里也不知道拿着钱顺道去卫生所看看。 涂点药又花不了几个钱! 她走去贺松柏的房间,敲了敲门。 “有人吗?” 贺松柏吃饱了正在睡午觉,猝不及防地被这道声音给吵醒。他光着膀子睡觉的,不情不愿地起身,兜上一件上衣。 “什么事?” 赵兰香听见男人懒洋洋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低沉的声音带着一抹无法掩饰的沙哑含糊,还掺着刚刚睡下却被人打搅的微恼。 他突然打开了门,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锋利的眉宇皱起,“怎么……钱少了,还是票少了?” 赵兰香看了一眼男人裤脚上沾的血迹,把药油放到了他的手里,“铁柱说你摔瘸腿了,我来看看。” “这个药你先拿着用吧,每天抹三次。” 贺松柏只感觉到属于女人的柔软的手触到了他,令他粗糙的掌心带起一阵酥麻,那股电流似从指间一路窜到心窝,电得他心脏的血液都逆流了一般。 他身体僵硬得仿佛触电,下一刻药瓶呈直线地飞了出去,精致的玻璃瓶顿时摔落到地,“碰”地碎了一地。 赵兰香愣了一下。 贺松柏漆黑的眼瞳微不可见地缩了缩。 连空气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有些凝滞,贺松柏也愣了,手指颤动了一下,旋即语气克制而平静地说: “这……这瓶药多少钱,我赔给你。” 赵兰香又生气又伤心,又恼怒。 男人像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避之不及地甩开她的手的那一刻,赵兰香惊愕极了,旋即心里浮起了一阵难过。 “这里要赔那里要赔,你还有多少钱够赔给我?” 她不在意自己的一片好心被糟蹋了,也可以不在意他下意识的肢体抗拒,但贺松柏这种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她撇清关系,最好一点都不欠她的态度,却令她很恼怒。 她弯腰把碎掉的玻璃小心地拣了起来,沉默无言捧着一手的玻璃离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柏哥说: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