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三天后,周泽言过世,过世前,他问了一个和邵斯年相同的问题: “告诉我,你的名字……” “念念。” “念念……”他笑了一下,“念念不忘,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很爱你。” 这句话邵斯年也说过。 念念想,或许吧,但是是谁呢,会是上一次,雕刻自己的那个人吗? 她带着两人的魂魄回到那个地方,放入化灵池,看着灵魂消散,碎片飞出。 连接到那只手上,是一条纤秾合度的胳膊。 这次,念念看到了一双垂在半空中摇晃的脚,左脚踝上戴着一条金色的小铃铛,用红色的绳子串起,一共九颗,随着动作泠泠作响。 还有对面一片冰冷的雪白。 她听见熟悉的软糯嗓音问:“别的妖都有名字,为什么我没有?” 低沉柔和的男声响起:“哦,都谁有?” “后山的野猪精叫刚鬣大王,那只石猴子还叫齐天大圣呢!就连门口的向日葵都给自己的取了名字叫小花,就我没有。” “念念,如何?” “嗯?” “你的名字,念念,如何?” 第38章 坏女孩 巧了,这次和念念做交易的女孩也叫念念,叫陆念念。 陆念念今年十八岁,是锦城一高的一个普通高三生。 锦城一高是当地有名的重点中学,能考进这里,陆念念初中时成绩非常不错,但是如今,她只是班里一个吊车尾的差生,拉低学校重本率的分母。 她不仅成绩差,人缘更不好,孤僻,尖锐,独来独往,班里一个朋友都没有。 这一切始于两年前,陆念念的母亲被人发现婚内出轨了另一个已婚男人长达二十年之久,不仅如此,连陆念念都不是陆父的孩子,而是另一个男人的种。 事发之后,陆父一怒之下和陆念念的母亲离了婚,申请了外地的工作,而陆母一颗心扑在那个男人身上,非要让陆念念去找那个男人,陆念念不去,陆母就打她骂她。 每当这时候,陆念念就离家出走,在街上游荡,慢慢认识了一些小混混,学会了抽烟喝酒…… 后来有一次,陆母和那个男人私会时,撞见了男人的老婆,两人扭打到一起,不小心出了车祸,男人的老婆没事儿,陆母却当场死亡。 事后,男人带着老婆孩子也离开了这个城市,没管陆念念。 她留了下来。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几乎人尽皆知,班里的学生慢慢疏远了她,她也越来越孤僻,越来越让老师头疼。 不久之前发生了一件事,彻底压垮了这个年幼的女孩。 生活委员收了的五千块钱班费,晚上放学的时候放到课桌里,准备第二天交给老师,结果第二天来的时候,钱不翼而飞了。 五千块钱对高中生来说不是个小数目,班主任十分生气,要严查。 没人承认自己偷了钱,大家都有人作证,问到最后,班里只有陆念念和谢繁没有人证。 谢繁是年级第一,向来品学兼优,家境良好,不可能偷钱,于是偷钱的罪名就落到了陆念念身上。 班主任让人去搜她的课桌,陆念念死活不同意,有人来搜就对人又撕又打,大家更觉得她是小偷,几个男同学上去按住她,硬是把她课桌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卫生巾,化妆品,香烟,火机,还有笔记本,落了一地。 最后,在一个小布包里,找到了两千多块钱,上面还有同学的名字,正是上缴的班费。 小偷的罪名死死的扣到了她头上。 最让她崩溃的是,有人打开了她的日记本,看到了她的日记。 里面写满了她对谢繁的爱慕。 同学鄙夷的笑,一个小偷竟然也有脸暗恋谢繁。 彼时,谢繁就站在教室门口,既不参与捉拿小偷的游戏,也不关心有人对他的暗恋。 他懒洋洋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校方给了她记大过处分,勒令她补齐班费,并且让她在升旗的时候,站在升旗台上念检讨。 自此之后,陆念念的名字从“婊子养的”变成了“那个小偷”。 但是,陆念念根本就没偷钱,她也不知道那些钱是怎么到她的课桌里的。 她辩解过,没人相信她的话。 她说自己当时在厕所,还见到了谁谁谁,对方却说根本没见到她。 百口莫辩。 明天就是周一升旗,陆念念写了一封遗书为自己伸冤,下晚自习后没有离开教室,在电扇上上吊自杀,然后,念念来了。 作为使用身体的报酬,念念答应她,可以满足她的愿望。 陆念念没有任何愿望,她想了半天,只问了一句:“为什么我要这么活着?” 她还太小,生活就给了她太多的折磨,明明她什么错都没有,所有的苦果却要她来品尝。 是,她穷,偏激,孤僻,不讨喜,还是出轨的产物,但这就是她被强制搜身,被侵犯隐私,被诬陷偷窃的理由吗? 她唯一的要求是,“请给陆念念另一种活法。” 念念进入这具身体的时候,她还在绳子上吊着,幸好她法力恢复了一点,否则还真没法把自己从上面弄下来。 念念切断了绳子,她要去找她的碎片了。 第一块碎片,在谢繁身上。 谢繁不住校,早上六点钟,他准时出门,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的人。 冬天的六点还是漆黑一片,昨夜下了雪,路灯下一片银光闪烁,冰天雪地里,女孩子不知道在门口等了多久,坐在雪地里堆了好几个丑丑的小雪人。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头,谢繁愣了一下,竟然是陆念念。 念念歪着头笑了起来,热情的打招呼:“谢繁,早上好。” 谢繁又愣了一下,印象中陆念念从来没有这么笑过,她周身永远都蒙着一层灰,没想到笑起来…… 他顿了一下,想起一个成语: 灿若玫瑰。 而且嗓音又软又甜。 她以前的声音有这么嗲吗?谢繁有些记不清了。 他和陆念念是两个异类,都不合群,陆念念偏激,孤僻,谢繁则冷淡至极,一眼看过去,干净又疏离,在学校都没什么朋友。 只不过谢繁成绩好,家世好,所以没有人怀疑他偷窃,偷窃的只能是陆念念。 看到念念,他眉眼动了一下,里面的冰似乎融化了一些,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念念对着被冻得通红的手哈了口气,说:“今天升旗的时候,我就要念检讨了,但是我不想念,你能帮我吗?” 她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眼里带着笑和些微的祈求,叫人不忍心拒绝。 见谢繁抿着唇没吭声,念念又接道:“我没有偷钱,你相信我吗?” 少年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证据证明你偷钱,但是也没有证据证明偷钱的是其他人。” 他顿了一下,“包括我,都是嫌疑人。” 念念:“所以呢?” 谢繁:“所以,我不会相信嫌疑人的话。” 说完,他关上门,越过念念开始小跑,谢繁的家距离学校并不远,跑步刚好二十分钟,正好当晨练。 念念气结,一脚把雪人踩扁,跟了上去。 路上的雪还没人清理,到处都是车辙,念念跟在他身后,试图说服他。 “但是我真的没有偷钱,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一辈子都会被人当作小偷。” “我明明没有偷东西,凭什么要把小偷的名声栽赃到我头上?如果这次不洗清罪名,以后班里,甚至学校里丢了东西,大家还是会栽到我头上……” “呼——呼——你跑慢一点啊……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班里只有你和我有作案嫌疑,如果没有我,被冤枉的就是你了……呼——呼——肚子好疼啊……” 念念跑不动了,蹲在地上,捂着肚子。 好疼啊,而且好冷,手都快冻掉了。 人类真是好脆弱,呜呜…… 谢繁继续跑了一会儿,默默的倒回去,在她面前原地踏步。 “跑步的时候不要说话。” 念念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冰凉的手发呆。 谢繁等了一会儿,她没反应,只好停下,蹲到她面前。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念念可怜巴巴道:“我肚子好疼。” 谢繁:“呼吸肌痉挛,不要说话,调整呼吸,一会儿就好。” 念念“哦”了一声,又道:“我手冻得好疼。” 谢繁:“……” 他低头,看向她那双冻成了胡萝卜的手,肿得发紫,一看就是冻狠了,如果不快些处理,有可能冻伤。 他沉默了一会儿,放下背包,拉开拉链,拿出一个保温杯,打开,里面是一杯热水。 倒出一点摸了一下,温度有些高,直接给她暖手反而会引起冻疮。 他把里面的水倒了一半出来,放了一些雪进去降温,觉得温度差不多了,这才道:“手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