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程恪看着他。 “还有两双筷子呢,”江予夺说,“洗完就他妈累死你了吧?” 程恪没说话,低头开始吃面。 “我不知道你们家那些破事儿,反正你再冲我发一次邪火,”江予夺瞪着他,“我保证你这个月都站不起来!” 程恪从方便面里挑了一点儿rou丁出来看了看,放进了嘴里慢慢嚼着。 不知道为什么,方便面里的rou丁一丝rou味儿都没有,吃着特别没意思。 “你脾气有点儿好过头了,”江予夺边吃边说,“就你弟那样的,换我十年前就抽得他见了我就跪着走。” “我从两岁的时候开始,”程恪说,“就一直听我爸我妈说,这是你弟弟,你要让着他,他比你小,你让着他点儿,你比他大,为什么不能懂事一点儿……我特别不爱听这些,特别反感,我就大他两岁,又不是大他二十岁……不过小时候想不了这么多,就是烦。” “嗯。”江予夺应着。 “但是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一边很反感,一边还是照着做了,不知道为什么,”程恪说,“就跟洗脑了一样,你懂我的意思么?” “洗脑么?”江予夺看着他。 “对。”程恪点点头。 “我懂,”江予夺低下头夹了一筷子面,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我懂。” “程怿比我聪明,”程恪叹了口气,“大家看到的永远都是我在欺负他。” “那个叫有心眼儿,”江予夺说,“这个你的确比不了他,” “其实从家里出来,”程恪看着碗里的面,“我还觉得挺愉快的,我就想着,以后也不见面了,各走各的路,我帮不了家里什么,也不需要家里再帮我什么。” “嗯。”江予夺应着,端起碗仰头把碗里的汤喝光了。 程恪看着他放回桌上的空碗,有些震惊:“你吃完了?两份?” “我刚说了我快饿疯了,”江予夺说,“你妈他们还在这儿的时候我都想进厨房自己先吃了。” 程恪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江予夺啧了一声。 “你刚太没礼貌了,”程恪笑着说,“见了长辈居然站都不站起来。” “要只是你妈一个人,我肯定站起来,”江予夺摆摆手,“关键不是还有你弟么,我看着他特别来气,我才不站,我没躺着就不错了。” 程恪没说话,看着他一通乐。 “你没事儿吧?”江予夺皱了皱眉,“刚还气得跟个傻逼一样,这会儿又笑个没完了。” “没,”程恪揉了揉鼻子,“就是想笑。” 吃了两口面之后他放下了筷子,叹了口气:“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了。” “……你一共就吃了三筷子,”江予夺说,“你这胃口也太娘炮了,我什么时候都能吃得下。” 程恪看着他。 “不吃了?”江予夺问。 “娘炮真吃不下了。”程恪说。 “给我,”江予夺伸手把碗拿了过去,“我刚都没好意思说我其实还没吃饱……” “你倒是不讲究。”程恪愣了愣。 “你也讲究不到哪儿去,”江予夺笑了笑,“那么嫌弃保安的杯子不也喝了人家的茶么?” “靠。”程恪又想起了那个桂花糖味儿的普洱茶。 江予夺很快把他那半碗方便面也吃光了,靠在椅子上舒了口气:“饱了。” 程恪起身拿了碗去厨房。 “你要不想洗就放着,我来洗,”江予夺说,“别又找个借口冲我发火。” 程恪没理他,把碗洗了。 走出厨房的时候,江予夺已经站了起来,正要去拿外套。 “我走了啊,”他看着程恪,“卢茜的钥匙给我。” 程恪把钥匙扔给了他。 看着江予夺穿上外套往门口走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些慌。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不愿意一个人待着。 这会儿哪怕是陈庆坐在这儿,也能让他踏实些。 “老三。”程恪叫了江予夺一声。 “嗯?”江予夺回头。 “今儿晚上在我这儿呆着吧。”程恪说。 “怎么了?”江予夺愣了。 “我不想一个人,”程恪说,“太空了。” 江予夺看着他,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你睡床吧,”程恪马上说,“我睡沙发。” “嗯。”江予夺脱掉了外套,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往里看了看。 这个动作要搁以前,程恪绝对会直接开口制止,不给一点儿面子,但这会儿看着江予夺推开他卧室的门,他竟然没有什么感觉。 人在脆弱的时候居然能有这么强的忍耐力。 “其实我睡沙……”江予夺看着里头,说到一半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少爷,这样的床你也好意思让人睡?” “床怎么了?”程恪非常震惊,江予夺这种在床上抽烟往地上弹烟灰的人,居然有脸挑剔他的床? “你被罩不会套也就算了,”江予夺说,“你居然连枕套都套不上去吗?” 第27章 江予夺知道程恪对各种生活小常识和家务不熟练, 但是还真没想到他连被罩都不会套。 床上收拾得倒是挺整齐, 被子铺平了,被头还翻折过来……然后就能清楚地看到被子下面是被罩, 还有漂浮在枕头上面的枕套。 他一直觉得就是头猪, 实在要套个被罩, 也不会套不上,顶多就是费点儿时间而已, 而现在程恪用事实向他证明, 搬进来之后他可能就一直是这么层次分明地睡觉的。 江予夺之前时不时地就会感觉程恪有那么一些让人怀疑的细节,认真数起来还挺多的, 但他对程恪的判断一直摇摆不定, 因为更多的时候程恪看上去像个好脾气的傻子。 今天他决定不再去怀疑程恪, 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程恪只能是被害的那个。 除去在跟八撇动手的时候,他已经把程恪划到了朋友那个圈里之外,这就是第二个原因了吧。 睡觉是件很幸福的事, 所有的人都会让自己睡得更舒服, 这种被罩裹胳膊裹腿,上头再压个随时会跑偏的被子的睡法, 再次证明了程恪是无害的。 卢茜很多年前跟他说过,要试着相信朋友。 不过这个要求对于江予夺来说, 实在有些太难了, 一直到现在,他都认为没有什么人是真的不会带来伤害的。 如果一定要相信朋友, 那就只能尽可能地减少朋友。 卢茜和陈庆都是他的朋友,他可以相信的朋友,还有过几个别的朋友,但江予夺已经不记得他们是谁,甚至不再记得他们是男是女。 所以说相信朋友的代价也是很大的,他们不一定会伤害你,但却会在不知不觉中从你的生活里消失,再也不出现。 程恪也许就会是这样的朋友。 某一天,这个连被罩都不会套的少爷,会重返豪门,或者是在跟弟弟的斗争中获胜,或者是当一条不再挣扎的rou虫子,然后程恪也就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了。 慢慢的,他就会不再想起这个人。 “被罩的作用就是保护被子不弄脏,”程恪说,“全包和半包,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反正都把人和被子隔开了。” “……睡着不难受么?”江予夺关上卧室门。 “难受啊,”程恪说,“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了,挺好的,洗被罩的时候也很方便,都不用拆。” “哦,”江予夺看着他,“我本来还想教你怎么套的,你连拆都不愿意拆,那就算了。” “你会?”程恪马上问。 “不是我想刺激你啊程恪,”江予夺叹了口气,“这个恐怕没几个人不会,只是快慢的问题。” “……哦,”程恪啧了一声,想想又站了起来,“你要不帮我套一下吧,我看看能不能学会。” “行吧。”江予夺点了点头,他很少对人这样,就连陈庆他也不会帮到这种程度,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程恪这样子,他都觉得有点儿可怜,“其实我也就是凑合能套上去的水平,不过教你肯定富余。” “不用提前铺垫,”程恪说,“你套不上去我也不会笑你的。” 江予夺进了卧室,走到床边,程恪跟了进来,靠在柜子旁看着他。 其实江予夺挺烦套被罩的,水平也的确不怎么样,但总归是能套上,不过他套被罩还是第一次有人观摩,这让他有点儿别扭。 站在床前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边套边解说。 “你这个被子,”江予夺把被子随便叠了一下,抱起来递给了程恪,“先放旁边,我告诉你一个简单的办法。” “嗯。”程恪接过被子,放到了桌上。 “首先……”江予夺在被子被拿走之后才看清了被罩的全貌,基本上就是拧成一团,“你把被子铺那么平,其实就是被罩这德性了想挡一下吧?” “是。”程恪回答得很诚实,“它已经抖不平了。” “怎么可能。”江予夺叹了口气,抓过被罩抖了抖。 被罩拧成一条。 他又抖了抖。 接着重再抖了抖。 被罩始终都是一团。 江予夺只得在被罩上又找了半天,然后转过头:“你到底是怎么睡的?被罩的四个角呢!” “我哪儿知道,”程恪叹了口气,“卷到里头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