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谢兰因摇头:“当然不可能,但他肯定会更谨慎。” 谢知好奇的问:“阿娘,你见过几次铸金人?都成功了吗?” 谢兰因说:“我见过三次,就你大人这一次成功,别的两次都失败。” “铸金人失败率这么高?”谢知微微吃惊,“难怪魏国用这法子来选皇后。”他们就是不想立后吧?谢知说着便笑了,“阿娘你说后宫要是两人同时铸金人成功,他们会立两个皇后吗?”后宫宫妃铸金人往往是群体活动,会不会有人同时铸金人成功? 谢兰因道:“当然不会,皇后怎么可能有两个?我想就算有两人成功,对外也只可能说只有一个人成功。” 谢知一想也是,宫里到底立谁为皇后,最后看的还不是皇帝和太皇太后的意志吗? 谢兰因指着女儿的红手串打趣说:“你是不入宫,要是入宫的话,你铸金人肯定会成功,连祭红都被你一次烧成功,你铸金人怎么可能不成功?” 谢知手上的艳若朱霞的手串其实是瓷珠,是极为难得的祭红色。谢知嫌玉镯子带着不方便,她现在年纪又驾驭不了玉器,故她从来不戴玉镯子。珍珠手链也不戴,现在珍珠采集是要人命填的,谢知除了让人做几颗假珠子外,并无珍珠手链。 瓷珠手串还是小叔送给自己的,他给自己和小婶烧了一窑瓷首饰,从头簪、耳铛到手串都用,不过谢洵没有烧奢侈的祭红,而是普通的白釉,釉下描绘了一些彩绘。拓跋曜见谢知把一串不值钱的瓷珠当宝贝,日日夜夜戴在手上,就命匠人给谢知烧制祭红珠。 本来釉瓷就极难烧制,素有十窑九不成的说法,祭红更是难上加难,往往几十窑、上百窑都不成,每次烧制祭红都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所以拓跋家历代皇帝都没提过让官窑烧制祭红。拓跋曜自己行事节俭,也没有任何烧钱的癖好,给自己打造的寝陵都是历代皇帝中最简单的,唯独对谢知偏爱,她要什么给什么,见她如此喜爱瓷首饰,就下令将作监烧祭红给她赏玩。 将作监都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以为自己怎么都要烧个三五年才出成品,却没想到这次祭红烧制的格外顺利,一窑祭红瓷器、一窑祭红的瓷珠首饰,顺顺当当的烧出来,原料一点都没有浪费。当将作监欢天喜地的把祭红瓷奉上时,连拓跋曜就忍不住夸谢知有福气。甚至拓跋曜当时就想,阿菀烧祭红都如此有福气,将来铸金人肯定会成功。 谢知一开始并不知道拓跋曜要烧祭红,她要知道,肯定会阻止拓跋曜的,见官窑居然这么顺利把祭红瓷烧制出来,她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虽然祭红烧制贵了些,可只要没失败,谢知都能接受。毕竟奢侈品,跟一次次烧制不成功的奢侈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自拓跋曜给她烧了祭红珠后,她最惯用的首饰就是这串珠串,几乎片刻不离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拓跋曜赏谢知祭红瓷的事后宫嫔妃也知道的,不少宫妃仗着自己受宠想让拓跋曜也给自己烧制一窑,可惜都被拓跋曜毫不留情的拒绝,并且痛斥她们一顿。 后来太皇太后寿诞,拓跋曜想给大母烧一窑祭红瓷作为生辰贺礼,没想将作监连烧五次都没成功,气得拓跋曜大怒,差点杀了将作监主事,还是太皇太后免了主事的罪责,也不让拓跋曜在浪费财力物力烧制祭红瓷。谢知听说这件事后,立刻将自己所有祭红瓷奉给太皇太后,自己只留一串手串。她的善解人意得来拓跋曜的夸奖,却让太皇太后震怒。 崔太皇太后何等高傲,岂会要谢知用过的东西?再说谢知烧两窑,两窑都成功,她烧了五窑都失败,她送祭红瓷过来,不是打自己脸吗?崔太皇太后毫不犹豫的让人退回去,要不是她涵养够好,她真想让人把祭红瓷都砸了。也是崔太皇太后这次毫不留情的打脸,让宫内外都看清太皇太后对谢知溢于言表的厌恶。拓跋曜心疼谢知受委屈,又不好当众跟太皇太后翻脸,只能暗中又送一匣子红宝石过来,让谢知串手串戴。 谢知说:“那是碰巧,祭红本来就难烧制。”她也没想到拓跋曜给自己烧制祭红会这么顺利。 谢兰因不屑一笑:“她崔氏本来就是宫奴出生,也是运气够好,才爬到了今天位置,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还想得祭红,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本来谢兰因也不会这么刻薄,但她狠毒了拓跋曜祖孙,心里替女儿委屈,才如此评价崔氏。谢兰因是被萧赜从正门迎入皇宫的皇后,对崔太皇太后这种扶正的小妾有天然的鄙视。 谢知明白母亲是因为自己而对太皇太后有偏见,她也没多说什么,远近亲疏她还是知道的,只要母亲开心,让自己跟她一起骂太皇太后都行。但崔太皇太后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固然有幸运的一面,但最大的还是靠她自己的实力,她当太后时才二十出头,要没实力,一个才刚大学毕业年纪的女孩子怎么在朝堂中立足?又怎么能压制成年的儿子,从他手上再次夺取权利? 谢兰因说:“不过现在都过去了,以后拓跋家的事跟我们无关。” 谢知颔首道:“对,都过去了。” 因怀荒这里道观信众不多,谢兰因、谢知达到道观时,观主将观门都关上,只招待母女两人。谢知饶有兴致的跟观主讨论了半天道教典籍,让观主对她惊为天人,要不是她还记得谢知的身份,差点就要怂恿谢知来观中做女冠讲道。 谢兰因见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心中暗暗摇头,她看拓跋曜每一处都不顺眼,唯独支持他禁阿菀看道经,要没他及时阻止女儿钻研道经,谢兰因真怕女儿现在真出家女冠了。 等秦纮赶来接谢知时,就见谢知站在正厅进香,因来道观进香,谢知穿了一身素雅的道袍,她背对自己而立,纤柔娉婷,周身似烟霞笼罩,仿若谪仙。秦纮不由自主的上前了几步,他似有一种阿菀即将离开的错觉,在浓郁的真降香中秦纮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暗香,香味同阿菀昨日给他的丝帕上香味一模一样,秦纮下意识的伸手—— “五哥。”谢知进完香,感觉身后有人,回头见秦纮沉默的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秦纮手理所当然的搭在她手臂上,扶她起来:“我来接你跟母亲回家。” 谢知问:“你公务忙完了?” “忙完了。”秦纮环顾四周,“母亲呢?” “她走的有些累了,在后院休息。”谢知说。 秦纮温声道:“那你也要不要先休息一会?” “不用了,我不累,阿娘也该出来了。”谢知摇头说,抬手轻捋鬓发,露出她那串祭红珠。 秦纮也从丘穆陵氏的信件中得知这串手串的来源,他目光微暗,但还是一声不吭的送两人回家。 谢知同观主谈了大半天道经,得到了观主的好感,就有更多的理由去道观了,她还时常自己去道观同观主聊天,谢家众人都知道谢知信道,对她时常去道观也不奇怪。谢知借着同观主聊天的机会,暗中跟甲一伯伯接头,知道他已经抓了不少柔然流寇,心中大定,不管将来有多难走,起码现在每一步都走得很成功。 因谢知自觉马上要离开,加大了推广纺纱织布机的力度。此地虽然种棉花的人不多,但种苎麻的人很多,还有养羊,谢知的纺纱机可以纺织棉麻和羊毛,织布机虽不能纺织羊毛布,但谢知会织毛线。 虽然她只会织最普通的帽子和围巾,但是灵巧的劳动妇女还是在她的指导下想出了羊毛袜和羊毛衫的织法,很快军屯里的妇人闲暇时就爱带着棒针毛线,给全家织毛衣。这种久违的场景让谢知甚是怀念。当年她上学时,就有很多mama在学校门口,一边等孩子下课,一边织毛衣的。 谢知连续给的占城稻笔记,和她推广的纺纱织布机,让郭良对她刮目相看,心中惋惜谢娘子身份太敏感,不然由这么一位主母,秦家可以再兴旺三代。 第94章 驿站逃离(一) 谢知推广的棒针织衣受到广大女性的欢迎, 不止劳动妇女, 就是上层贵夫人也会在闲时拿着棒针织毛衣。怀荒地处内蒙平原,当地很多人家都会养羊。以前众人冬季用羊皮、牛皮御寒, 从来没想过羊毛还能用来纺纱织衣。 秦纮、赫连凤容几个了解西域各国的人倒是知道西域有几个国家会用羊毛织地衣,但像这种方便的棒针织法倒是没听说过。而且棒针织衣不止可以用毛线,粗一点的麻线、棉线都可以,如果是自家做衣服的话,织线衣也不比织布慢多少,而且线衣还布衣更保暖。 同时谢知棉衣、棉被的制法也推广开了, 在寒冷的怀荒, 这种棉衣棉被,显然比裘皮更好获取,很多人都在家里种了不少棉花, 明年怎么说都要种出几条棉被、几件棉衣出来。这些推广都是谢知带着几个熟手进行的,她也发现怀荒对女子的束缚比京城少多了。 京城无论她做什么事都要遮遮掩掩的, 不敢被人直接发现自己身份,不敢被人看到自己容貌,她甚至连身影都不敢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就怕拓跋曜会生气。而在这里从来没有人会管这些事,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跟她相处的也都是妇人, 却没有人会不许自己做这件事、反对自己做那件事。难怪阿娘远离的繁华京城, 也能在怀荒待下去, 原来这里比京城自由多了。 谢兰因听了女儿的感慨直笑, 她总说秦家在怀荒是土皇帝,敢情女儿还不知道什么叫土皇帝?在怀荒,秦氏父子的话是比圣旨还重要的存在,只要秦宗言、秦纮发话,没有人会反对,也没有人敢反对。 谢知推广纺纱织布机是秦纮亲自发话支持的,谁敢说半个不好?再说大家也不是傻瓜,只要用过机器的人都知道这实实在在的好处,谁又会反对?怀荒本就不存在男女大防,且谢知跟人聊天说笑时,除了守护的侍卫并无别的男子,她怎么会不感到自在? 不过谢兰因也对女儿刮目相看,她以前只听阿虎说过,阿菀有一种天生将人拧成一股绳的能力,谢兰因以前还当女儿亲和力浓,但她没想到女儿亲和力居然能浓成这样。当谢兰因看到女儿坐在军户家中,笑着跟军户的女人们说笑聊天时,她整个人都呆了,就算礼贤下士如秦宗言都不可能跟人如此聊天。 谢知看到目瞪口呆的阿娘,她笑着同农妇们道别,然后走到阿娘面前:“阿娘。” 谢兰因感慨:“你真是跟谁都能聊一块。”女儿这些天一直跟这些妇人在一起,大家从开始的拘谨到现在的活跃,都是因为女儿的影响,女儿要是男子,就是天生的佐相。 谢知一笑,“因为大家都是好人。” 谢兰因莞尔,在女儿眼中,天下没有不好的人。 谢知本来就觉得天下最少的就是坏人和好人,绝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不好不坏,或许有很多底层百姓因为见识少、受教育程度低而愚昧,但愚昧不是愚蠢,好坏大家还是分得清的。很多人行事极品并非因为本性,而是因为穷,只要大家能填饱肚子,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做坏人的。 谢知一来怀荒就派人在城内来回走了很多遍,她欣慰的发现继父后继有人,即使继父离开,城中的戒备还是非常森严的,所以她想要离开,就要去城外。去城外要有理由,甲一给谢知想了很多理由,但这些理由都会连累到旁人,都被谢知一一否决。要不是知道贵主就是这个脾气,他都以为贵主是不想走。 谢知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让她跟阿娘离开怀荒才有离开的可能。但是在怀荒即将开始农忙,秦宗言又不在的情况下,除非有非常特殊的情况,不然阿娘是绝对不可能离开怀荒的。她是将军夫人,将军不在,她贸然离开往轻说是不知轻重,重说是不知道她有意让军心动乱。 谢兰因见女儿都开始认真设计密室逃离,还计划的特别详细,连指纹痕迹都抹干净了,照着她那套去杀人都行,保证找不到凶手。谢兰因听得笑了半天,阿菀真是她的小开心果。等笑够了,她终于大发慈悲,给女儿指出一条明路,让女儿等京城召见。秦宗言这次打胜仗,肯定有奖励,她届时肯定会入京领赏,而秦纮要镇守此地,是不会离开此地,所以路上就是她们逃离的最好时机。 谢知不是笨,而是她到底阅历还浅,没想将军打完胜仗还有那么多事。她在长安那段时间,魏国就没打过仗。从京城下手,谢知不是没想过,但她不想因私影响公事,所以情愿从内宅下手,也不想从朝堂入手。谢兰因当了那么多年皇后,对朝廷那套比女儿熟悉多了。在决定跟女儿逃离时,她就想到了对策。 就在谢知准备安心等待京城召见时,没想京城居然三月就召谢兰因入京领赏。京城发来旨意,说秦宗言和独孤雄首战初捷,大败梁军,太皇太后大喜,召两位将军夫人进京领赏,这从天而降的好机会让两人欣喜不已。 这一来,将来就算拓跋曜要迁怒,只会迁怒到崔太皇太后和柔然身上,跟别人都没关系,这样谢知更没有任何压力。她跟太皇太后立场彻底对立,要不是拓跋曜对自己还有几分怜惜,让太皇太后对自己投鼠忌器,太皇太后早杀了自己,她当初杀崔明珠可没半分手软。谢知再心软,也不会对自己动杀心的敌人心软。 谢知也不担心会因为自己而掀起魏国和柔然的战乱。魏国想要统一,第一要征服的就是柔然;第二才是南朝,因此不管自己死不死,拓跋曜跟柔然必有一场恶战。她的死会让拓跋曜多个打柔然的理由,但绝对不是开战的原因。 她在拓跋曜心里要有这么重,她早入宫了,宫里也不会有这么多宫妃。他连太皇太后都不愿意翻脸,更别说对柔然翻脸。以他跟太皇太后的关系,如果他坚持要娶自己,太皇太后会如此坚持嘛?崔太皇太后还不是看出自己在他心里重不过江山、重不过自己才如此坚持。 她相信自己死讯传到京城,太皇太后肯定会瞒得死死的,要等拓跋曜回京才知道。拓跋曜会伤心会愤怒,甚至还有可能会冲动,可是他身边的大臣不会让他冲动,他自己也不会让自己冲抵,一旦发泄完也就过了,他会追封自己?然后一心蛰伏,待时机成熟再为自己报仇。谢知叹息,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他想什么,自己都知道。 秦纮听到京城的旨意,非但没有受宠若惊,反而心情十分暴躁,他不能擅离职守,可让别人护送母亲和阿菀他又不放心,要不是顾及父亲还远在战场,秦纮都想抗旨了。最后秦纮想让五叔领三郎、四郎护送谢兰因和谢知入京。 谢知和谢兰因坚决反对,秦宗言留这些人下来,就是让他们镇守各处,如果他们都离开,万一有外敌入侵怎么办?且现在是春耕最重要的时期,少一点人手,春耕都会受影响,正好武川的李夫人来信,说想跟谢兰因作伴同行,又有京城前来的羽林军护卫,谢兰因觉得他们带上数十名亲卫足够。 秦纮不应,谢兰因也不肯退步,谢兰因嫁入秦家后,第一次跟秦纮有争执,最后在众人的劝解下,双方各退一步,谢兰因和谢知带上百名亲卫去京城。谢知和谢兰因看着秦纮精挑细选出来的百名亲卫,眼底都有些无奈,不过带上他们总比让秦纮一起去好。 武川离怀荒也有一段距离,李夫人和谢兰因约定两人在平城,也就是魏国原本的京都见面。平城是魏国的旧国都,守卫森严,同时李夫人入京,独孤家也不会少派侍卫。谢兰因和谢知想要逃离,只有在达到平城之前逃离,越往后越没机会。 逃离这方面谢知做得准备还是很充分的,她之前一次次的去道观,就是为了跟死士们碰头,商议如何死遁,谢兰因也把自己这些年的暗棋都交给女儿。谢兰因这些年也没白待,从怀荒到平城就有两个驿站都是她的暗棋,驿站中驿将是她的人,谢兰因本想靠这驿站送信赚钱,但为这次死遁,她也只能废掉这处暗棋,反正她离开后,这里一切她都放弃。 时下驿站设备简陋,客房也污糟不堪,又安置不下太多的人,完全比不上当地有些豪华客栈。秦家的亲卫们一心保护夫人和小娘子,对简陋的环境完全没有任何怨言,没有房间住就轮流搭帐篷露宿,但是京城来的羽林军们就怨声载道。这些人在繁华的京城待惯了,何曾习惯怀荒这么荒僻的地方? 谢知因自己长途跋涉的教训,路上不敢让阿娘太劳累,所以路上走得很慢,一天才二十多里。这速度亲卫不觉如何,羽林军却有怨言,多少次催促车队走快一点,谢知只当没听到,她们路上走快了,驿站那边布置工作怎么办? 这一来,秦家军跟羽林军的矛盾就更深了。一路上双方唇枪舌剑,亲卫们被羽林军气得一个个胸闷气短,还是谢兰因安慰他们说,本就不指望他们护卫,她跟阿菀的安全都靠亲卫保护,亲卫们才勉强忍下这口气,任羽林卫张狂。 再说羽林军大部分都出自勋贵之家,很多人跟上次南征军士有关,他们虽不敢明面上对谢兰因不敬,但私下里却少不了拿谢兰因和谢知闲话,说谢知这次来怀荒,就是因为京城嫁不出去,过来求阿姑收留,想在秦家找个郎君嫁了。 谢夫人也是手段好,下不了蛋的母鸡,还能把秦将军和少将军笼络成这样,想来她是准备把侄女给少将军当妻了。这少将军妻子还没到手,头上就绿了。这些话亲卫不知道,但都被暗卫听到告知谢知。 谢知冷眼看着这些人作死,暗中记下几个说话最放肆的人,既然她要死遁,不死伤几个人也不像话,就拿这些人开刀。 第95章 驿站逃离(二) 从怀荒到驿站, 就算谢知再延缓时间, 也只能延缓五天,但五天时间足够谢知、谢兰因让人准备好一切, 秦家亲卫觉得走的慢比走得快好,这样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好夫人的休息。羽林军倒是有怨言,可他们也只敢私下抱怨,该轮值还是照样轮值,毕竟他们是来护卫谢知的,只是有多少用心就两说了。 羽林军或许战力比不上边疆亲卫, 但是对朝堂、帝皇心思的把握无人可及, 他们想讨好太皇太后,所以对谢知不是那么奉承,甚至还私下讥讽谢知, 但也不会彻底得罪谢知。毕竟太皇太后已经老了,而陛下和谢知还年轻, 谁知道将来如何。 只要谢知不嫁人,她总有入宫机会,即使嫁了人, 也有入宫机会,宫里以前也不是没有嫁过人的宠妃。因此谢知说要放缓速度,他们就放缓, 她说住驿站安全, 就住驿站, 反正也就住一夜, 等熬过平城以后的驿站,条件就比这里好。 可是众人都没想到,谢兰因在住进驿站的当夜就生病了,第二天一早甚至高烧不起。亲卫心急如焚,立刻要给怀荒的少郎君传信,但被谢兰因及时阻止,她让随行的府医给自己看诊,又派人去抓药,两幅药剂喝完,谢兰因烧就退了。 众人这才放心,只是谢兰因这一病,众人也不能继续赶路,只能一面派人通知即将到达的平城的李夫人,一面静候谢兰因病愈。而住在驿站的羽林军们也忍不住自己出钱住到附近条件更好的客栈,只留下轮值的羽林卫守护。秦家的亲卫们依然忠心耿耿的住在驿站中片刻不离左右。 谢知站在窗前看着把客栈围得连苍蝇都飞进来的亲卫,忍不住回头对正在喝绿豆汤下火的谢兰因说:“阿娘,平时大人也是这么派人保护你的?” 谢兰因三月的天气,捧着暖炉、裹了半个时辰的大棉袄,不止香汗淋漓,就连心火都快起来了,她喝着特意放凉的绿豆汤,恹恹道:“拓跋曜对你不也如此?他要不离京,你能出京?” 亲娘的话让谢知无言以对,她说得对,拓跋曜要不离京,她们也没跑路的机会。 谢兰因嫌弃的看着碗中的绿豆汤,期待的看着女儿:“真不能在井水里浸一会再吃吗?”不冰的绿豆汤能吃吗?而且阿菀不仅过分不让她吃冰的,还不许丫鬟多放糖,这绿豆汤滋味简直一言难尽,也就她能喝得津津有味。谢兰因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阿菀不在阿兄跟前长大,怎么脾气性格口味都跟阿兄这么像? 谢知看着阿娘,“还没入夏,你就吃凉物,来癸水时肚子疼怎么办?”谢知就算长在现代,都不怎么吃冰激凌和冰水,因为太太不允许,长大后她倒是可以自由吃喝,可被太太养成的习惯也再难改变。 谢兰因:“……”她看着女儿义正辞严的小脸,扶额说:“阿菀你知道你这样子像谁吗?” “我亲爹。”谢知说。 谢兰因奇道:“你怎么知道?” 谢知嘴角一扯,“除了阿耶,还有谁会这么管你?”她自五岁入宫当拓跋曜陪读,就再没碰过冰食,最多夏天吃点浸在井水的西瓜。等她来了癸水后连这份待遇都没了,连喝水都要温水。继父是武将,在这方面肯定没有从小被宫侍环绕唠叨的皇帝那么细心。 谢兰因怀念的说:“是啊,你阿耶那时候说的话,跟你现在说的一样。”谢兰因说着说着就笑了,笑容天真漫烂一如少女,“他也不知羞,整天管这些女儿家的事。” 谢知微微轻叹,她知道阿娘始终忘不了她父亲。 “叩叩——”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谢兰因连忙喝完最后一口绿豆汤,装作恹恹的躺在床上,她怕自己再耽搁下去,女儿连绿豆汤都不许她喝。 谢知起身开门,门口是拎着食盒的赫连凤容,谢知接过凤容的食盒,“你怎么是你送饭来的?婉如她们呢?” “我让她们都去休息,这几天大家都累了。”赫连凤容问谢知,“夫人好些了吗?” “睡一觉,发过汗,就精神了许多。”谢知让凤容入内。 凤容洗完手,跟谢知一起将食盒中饭菜放在桌上,谢兰因胃口小,喝完一碗绿豆汤就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只吃了几口饭、一筷子蔬菜便停手,倒是谢知和赫连凤容吃了不少,这几天要干大事,她们等吃饱喝足养足精神,才能连夜赶路。谢兰因笑眯眯看着女儿,她自己胃口小,可就爱看女儿吃东西。 凤容低声向两人说外面的人都已经准备好,就等后天行动。 谢兰因听了半晌无语,凤容见状无声的退下,谢知拦着谢兰因的肩膀柔声说:“阿娘,你留下来吧。”对继父,谢知一开始并不喜欢,因为他娶阿娘的手段并不光明,但现在谢知对他已没有任何偏见,哪怕自己生父,也最多做到继父这程度。 她一直希望母亲能忘掉父亲,跟继父好好过日子,再给自己生弟弟meimei。不是她不孝生父,而是如果真是年年肠断处,还不如就此忘掉过去,人总要向前看。哪怕阿娘不跟自己住,谢知也不在乎。她是大人了,并不需要阿娘陪着自己,阿娘该有自己的生活。 “别胡说。”谢兰因轻拍女儿的手背,“我是有些舍不得你大人,但你才是我的一切。” “不,你的一切应该是自己,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