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可即便心里恨不得陆瑄这会儿去死,及至见到了人,却依旧不得不挤出一副笑脸来—— 陆瑛直觉,真是这趟差事办砸了,请不动陆瑄,回去铁定会挨家法的。 原以为以陆瑄的难缠,不定得费多少唇舌,才能把人给带到父亲面前呢,没想到不过刚一提,陆瑄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而且直接就起身往二房去了。 把个陆瑛给惊得,好大一会儿都没回神。 两人一道出了长房时,正碰见陆珦—— 说碰见也不合适,看陆珦的模样,分明是听了什么消息特意赶过来等在那里的。 陆瑛先就有些不爽,直接开口训斥道: “有你什么事?快回去。” 陆珦却不接他的话,只担心的瞧着陆瑄: “九弟,我和你一起吧。” “也好。”陆瑄点了点头,既是要说过继的事,陆珦自然在场的好。 陆珦咧了咧嘴,忙跟了上去,和陆瑄并肩而行。 从后面看,两人倒是和亲兄弟一般无二了。 至于被撇下的陆瑛,却是个外人相仿。 陆瑛脸色越发难看,若非有陆瑄在,说不得又要发作陆珦。 好大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的怒火—— 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之前给陆珦这个混账的教训还不够,等到明儿个非得狠狠的收拾他一顿不成。 一行人很快来到二房,便有下人接出来,说是老爷在书房等着呢。 陆瑛直接拦住陆珦,臭着脸道: “你在这里等着就成,父亲要见的人是九弟,可没叫你。” “我要见自己亲爹,二哥也要管吗……”陆珦冷笑一声,分明丝毫不受教的样子,眼瞧着两人又要闹起来,陆瑄却是转过头来: “三哥在这里等我就好,待会儿让你进去时再进。” 明明刚才还对陆瑛的阻拦一百个不服气,陆瑄一句话出口,陆珦却是很痛快的一口答应下来: “好,我听九弟的,就站在这里等着。” 简直把个陆瑛气的不行——自己这边儿说话,陆珦就当放屁一样,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到了陆瑄那儿倒好,竟是和听圣旨一般,恨恨的横了陆珦一眼: “这么大年纪了,却要当小九的狗,老三你还真是出息啊!” 陆珦攥了攥拳头,却又勉强忍下—— 有些人兄弟缘薄,或者自己天生就该和陆瑄是兄弟…… 那边儿陆瑄已是进了书房。 陆明廉倒也没有刻意晾陆瑄,瞧见陆瑄的第一时间虽是有些愠怒,却又很快压了下去,转而变成平静,指了指下首的座位: “瑄哥儿来了,过来坐吧。” 看陆瑄听话的坐下,陆明廉笑容越发亲切,口中更是不住感慨:“当年我离京时,你也就比这桌子高不了多少,一晃这么多年,瑄哥儿就长大了。你是个好的,比你几个兄长都有出息……” 因陆明廉身份与前大大不同,这些日子,不独外面巴结的人多,就是陆家后辈,但凡能得到陆明廉首肯,也无不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倒是陆瑄,被陆明廉这么狠命的夸了一番,却是既没有心惊胆战,更没有受宠若惊,神情间是恰好到处的诚恳: “难为二伯公务繁忙,还能记着从前的事,二伯谬赞,侄儿却是愧不敢当……” 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陆明廉说什么,都淡然处之。 陆明廉不觉皱了下眉头,只觉这个侄子委实有些难搞,明明小小年纪,怎么就觉着有些堂弟身上的老jian巨猾呢? 便也失去了耐心,不再兜圈子: “你爹年纪也不算大,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心里不好受……之前你爹老跟我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婚事,你离京在外的那些日子,你爹真是头发都愁白了。” 听陆明廉提起父亲,陆瑄终是有些动容: “那时年少无知,让老父cao心,现在想来,委实愧疚无地。” 陆明廉点了点头: “按理说,有你爹爹在呢,你的事,并不是我这个做伯伯的能插手的。可现在,情形又自不同。” “你爹病情来势汹汹,遍请太医,竟是都无法查明病由。偏是之前,他在朝中树敌颇多……我听说,科场结束那日,连方家的小子都敢去找你麻烦?” “陆家长房自来是陆氏家族的顶梁柱,你这会儿年纪还小,必得有人扶持,就算是为了你祖母,也都该好好打算一番了。” “伯父说的是,侄儿也是这般想的,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明廉打断,抢先道:“伯父的苦心你能理解就好。正好前几日,你伯母已是为你相好了一户人家的姑娘,就是兵部尚书胡大人家的大小姐。” “他那女孩儿乃是太后亲自教养长大,最是知书达理,你伯母也亲自见过人了,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我听说太后身边颇有些杏林高手,本想着能不能请来,帮你爹瞧瞧病情,不想人家说,只听命于太后……若然能和胡家小姐定下姻缘,一则可以借由胡小姐去请人,旁人的面子不好使,胡小姐在太后面前却是和亲孙女也不差了,有她出面,想来必然可以请回高人,那样的话,你爹的病就有希望了;二则,你眼下这等情况,也需要个得力的岳家扶持,胡家那等清贵之家,以长房眼下的情形,也算高攀了……” 看陆瑄始终默不作声,便直接吩咐道: “你待会儿把八字送过来,我让人拿着和胡小姐的合合,没什么意外的话,就挑个好日子,把婚事定下来吧。” 语气里竟是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这几日饱尝人情冷暖,这个侄子再心比天高,也定然体会到没有父亲庇佑后的巨大落差了。 也因此陆明廉笃定,只要自己抛出可以帮着治好陆明熙这个诱饵,陆瑄就绝对拒绝不了。 毕竟,论权势,胡家眼下也并不比武安侯府差。这会儿自己告诉他,不独能从胡家那里得到庇佑,更能把陆明熙的病治好,陆瑄不答应才怪。 陆瑄果然有些错愕,抬头瞧了陆明廉一眼,神情却是有些莫名:“伯父说的有理。” 陆明廉一颗心瞬时放了下来,刚要再指点几句,不想陆瑄接着道: “只是不巧的很,侄儿今日一早已经去了武安侯府,求得了武安侯爷的同意,和侯府小姐定下婚约……” “退了。”陆明廉蹙着眉头直接打断了陆瑄的话,“袁家小姐哪里比得上胡家小姐,有着那样一个不光彩的过去。更别说和胡小姐定亲的话,说不得你爹还有救……区区一个女子,如何能比得过你父亲的性命重要?真是传出去……” “退不了的。”陆瑄依旧不急不躁,“不瞒伯父,侄儿已是连婚期都定下来了,就在下个月初六,到时还请伯父过去喝一杯喜酒……” “陆瑄!”陆明廉猛一拍桌子,咬着牙道,“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你不想救你父亲,我却要救自己的兄弟。都说长兄如父,别说你,就是你爹清醒着,也得听我的意思,你要是觉得抹不开脸,就让瑛儿去……” 听陆明廉这般说,陆瑄脸上笑意彻底敛了下去: “我的性情如何,想来伯父也是知道的,若是瑛堂兄真敢去搅闹了我的婚姻大事,后果怕不是他能承受的……” “你——”没想到陆瑄这么软硬不吃,陆明廉忽然抬手朝着陆瑄就要一掌掴过去,冷哼一声,“狂悖小儿!五弟怎么会教出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儿子。就你这样丧尽天良的不孝之子,即便榜上有名,朝廷可也不敢用……” 自己如今可是工部尚书,想要坏一个小辈的前程,那还不是再容易不过。可笑陆瑄竟以为靠上了袁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不成。 只胳膊挥了一半,却是被陆瑄一下抓住: “陆大人莫要激动,你的事说完了,我的事可还没说呢。” ☆、197 完全没想到陆瑄竟是说翻脸就翻脸, 陆明廉脸色阴的能拧出水来,半晌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 冷笑一声: “好, 好,好。翅膀硬了, 敢忤逆长辈了。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全学到狗肚子里了吗?” “似你这等猪狗不如、不孝不悌之徒,还想入朝为官, 做梦去吧。” 只要掐断了侄子的仕途之路,就不信袁家人还会认下这个女婿。 却也再没有了和陆瑄继续说下去的兴趣, 抬手往外一指: “滚去祠堂跪着, 让列祖列宗瞧瞧, 陆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没有一点人味儿的畜生……” 陆瑄却是稳坐原处,一动未动,甚至陆明廉指着鼻子的臭骂, 都不能影响他的情绪分毫: “确实有人应该去祖宗祠堂跪跪,不过不是我, 而是,伯父您。” “竖子,敢尔!”早知道陆瑄难缠, 再没想到会难缠到这般地步,陆明廉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厌恶,“滚,你给我, 滚出去……” 说着起身就要开门叫护卫进来把陆瑄拖出去。 堪堪拉住门把手,身后陆瑄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跟着响起: “伯父不想后悔的话,还是莫要激动的好,你说要是张铁这会儿过来,瞧见叔父,会不会还要和叔父来个同归于尽呢?” 陆明廉仿佛被马蜂蜇了一下,握住门把手的手一下缩了回来,猛然回身,不敢置信的瞧着陆瑄,声音都有些不稳: “什么张铁,你胡说什么!” “这么多年了,伯父心里一直怨恨父亲吧?”两人视线相撞,陆瑄神情满是讥嘲之色,“可是没有父亲,你陆明廉早就倒在攀登青云路的途中了,还想一步步高升,有今日富贵,做梦去吧!” 从十岁起,陆瑄便被陆明熙允许出入书房,十二岁时,陆明熙便开始拿一些政务上的问题考问儿子,十三岁,更是把长房三分之一的暗卫并家族一些秘密事务交到陆瑄手上。 而张铁的事,便是陆瑄接手后帮着善后的第一件。 彼时陆明廉正是安远府府尹,至于这张铁,则是陆明廉辖下百姓。 张铁家里虽穷,却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结果这老婆趁张铁外出干活时,和当地一个姓贾的富贾勾搭成jian。 又一日,那富贾过来和张家娘子鬼混时,却被张母察觉,慌乱中推了张母一把,人竟是当场就摔死了。 结果案子闹到府衙,陆明廉竟是判了张母失足跌死,富贾和张家娘子无罪,甚至还认定张铁诬告,当场打了个半死。 张铁是个大孝子,如何咽的下这口气?竟是趁着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直接摸到富贾家,亲手杀了那对jian夫□□,然后就跑到山上,入伙做了土匪…… 那之后陆明廉很是胆战心惊了一段,唯恐张铁找他寻仇,好在一直没有再见张铁,更甚者仅仅一年后,山上那股匪徒就没了踪迹,当年考绩评定时,陆明廉还直接把剿灭山匪的功绩戴到了自己头上,得了个一等的评定。 只饶是如此,张铁当日满身是血指着自己恨不得食rou寝皮的仇恨模样,依旧让陆明廉时不时的会做噩梦…… 还没回过神来,陆瑄却又吐出了一句让陆明廉魂飞魄散的话: “不过是区区三万两银子,就可以让伯父昧了良心,呵呵,这就是伯父标榜的一心为公?叫我看着,真真是下作!祖宗遗训‘清白做人’,这几个字,敢问伯父你还能记得起一个字吗?” 当年得知陆明廉所辖有悍匪出没,父亲唯恐他会出什么事,就嘱咐自己亲自带了家中暗卫跑一趟,结果却正撞见已经把力量发展壮大的张铁正集结力量,准备夜袭府衙。 一番激战之下,生擒张铁,陆瑄本来想要直接把人杀了,却不想从张铁口中知道了陆明廉做的这件无耻之事…… 也是从那时起,陆瑄便觉得这个表面一派正大光明的伯父,或者内里并不和外在一般风光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