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劳烦公公。” 典安岳虽不耻凌忍上位的手段,可他知道一切的一切,在对方登上帝位的那一刻都已尘埃落定,凌忍现在是典家世代需要效忠的陛下! 当然了,效忠的事就由典家的其他人来吧! 殿内殿外亦守了不少的侍卫宫人,然而他们却一动不动犹如石人一般,整个大殿异常的安静,透着一股子冷肃。 典安岳见到这幕丝毫不意外,微低着头进了上了石阶进入殿宇内。 一进殿就见一道身影坐在黄花梨雕花长桌后,他走近几步,连忙跪下:“草民参见陛下。” 他低着头,神色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年不见,典尚书越发自谦了,你若称自己为草民,那些品级更低的大臣可怎么办?” 典安岳心头一跳,他本想着摆脱这尚书的身份,那么女儿参选的资格自然就没了,结果显然并不如人意。 “陛下——” 典安岳还想说话,然而坐着的人却不给他机会,年轻的帝王缓缓地说道:“尚书大人可想好了何时回来复职?” 他的声音是极好听的,略微有些低沉,仿若某种乐器,又犹如潺潺流水,让人身心舒适。 可典安岳却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知道对方有多么的阴晴不定、残忍嗜血。 “陛下,吏部尚书之职尤为重要,臣怕是不能再胜任,还望陛下另立尚书,让能者居之。” “典尚书当真不要这尚书之位了?”舜元帝轻笑了一声,“那万一贵千金入了宫,岂不是连靠山都没了?” 犹如一道响雷在耳边响起,典安岳惊得抬起头看向舜元帝,女儿应选的事情果然不简单! 这也是他进殿后看对方的第一眼,三年过去,对方的气势更足,也……更加的让人捉摸不透。 典安岳再也沉不住气了,“陛下,小女今年就二十了,因容貌欠佳以至于婚事不顺,若是进了宫,惊了驾就是臣的罪过了!” “尚书大人何出此言。”舜元帝似是有些不解,“这选秀有选秀的规矩,若是贵千金不符合,自然不会入选,难道尚书有什么法子保证令千金能进宫?” 典安岳:“……”这话硬是说得他想女儿进宫了!他气了一瞬,下一刻心中生出几丝狐疑。因为依凌忍的性子,若是真的插手应选之事的话是不可能否认的。 他正疑惑,便听舜元帝突然问道:“我听说尚书在回城之日说过一句话,可有此事?” 听着那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典安岳神色一凝,二话不说直接往地上一俯,“确有其事,臣冒犯了天威,愿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 “砰”的一声,案桌上的白玉笔架被掀在地上。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殿内的宫人跪在地上,有胆子小些的,身子控制不住颤抖着。 “尚书大人错认得倒是干脆,若这就算冒犯,你怕是以死谢罪都不知道多少次了!”他一顿,继续道:“我刚登基的时候,你就说过那话,如今三年过去,你还这么认为?” 殿内没人说话,气氛冷凝,跪着的宫人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他们在心中期望着尚书大人不要再惹陛下生气了。 典安岳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先皇病重,今上还是敬王时的一件事,他记得宫女给其奉茶,结果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敬王就险些被其掐断了喉咙。 那暴虐、嗜血的眼神让人仿佛坠入了地狱。 典家效忠的是明赫皇室,谁登上帝位都是一样,但敬王…… “陛下将明赫治理得很好,可是——” 案桌旁跪着的宫人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急忙出声:“典尚书慎言!” 凌忍神色晦暗地看了那出声的宫人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声道:“典尚书也歇了这么长时间,早些回吏部当值吧,我累了。” 典安岳听他这么说,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因为他知道不管有没有幕后推手,只要他还是尚书,女儿应选的事情躲不过。 外人都传言他不知好歹得罪陛下,可是能做到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他岂是没有分寸的人? “云多易生雨,树大易招风”,新官上任尚会烧一把火,谁知道新帝会不会拿典家开刀? 惹得陛下厌烦,辞去尚书之位远离朝政,这一切不过是他有意为之,也是为了让新帝稳定了自己的势力。 他看似是和今上作对,其实是给舜元帝开路,让其不必忌惮典家,于此同时也是给典家的后辈让路。 最重要的是,他确实不喜舜元帝为人,离了朝堂,利大于弊,可是万万没想到三年过去舜元帝竟还让他重回吏部! 典安岳心中忧虑,但尚有理智,陛下开了尊口,他再反对就是抗旨了。 “臣——” “告退。” 而典安岳退出去后,凌忍的视线再次落在了那宫人的身上,眼神犹如利刃。 “没有下次。”说了这话,他起身往偏殿走去。 他离开后许久,宫人才敢抬头,也是这个时候宫人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典安岳从宫内离开后不久,便有传出其惹怒陛下的消息。 在朝为官,典安岳当然也有与他不和的人,同他关系交好的人多,同他不和的人也不少,那些人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无不在心中暗自高兴。 典安岳再这么下去,典家迟早要完了! …… 自从得知典芙要参加选秀之后,典家就仿佛笼罩在了一片阴云之下。 不知情的典芙发现好几次她一出现,家里人就突然不说话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要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就怪了!而且发生的事情和她有关! 不过典芙并没有戳破,乖乖地和家里人一起用了饭,又陪着家人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出了饭厅。 她一走,屋里的气氛顿时又变了。 谢氏:“这件事总不能一直瞒着芙儿!”这两日因为应选的事情,她愁得深夜才睡着,即便睡着了,也会梦见女儿进宫受罪的情形。 典安岳也好不到哪里去,低声道:“不管怎么样,芙儿一定不能进宫。”他想起那日舜元帝说的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其中有阴谋,指不定那位在他这里出不了气,所以让女儿进宫,慢慢折磨! 典霖夫妇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见父母愁成这样,还是只得出声劝慰。 “爹,陛下脾气冷漠,可是也不像传闻那么过分,我们也不要想得太糟糕。”回城那日发生的事情,典霖也记得,当时他觉得陛下有些残忍,任职之后却发现此事另有隐情,那被斩之人完全是罪有应得。 这话刚一落,典安岳看向儿子,“你才当职几日,我还没你了解了?”伴君如伴虎,这位的脾气比先皇更让人难以捉摸。 可是你那般冒犯陛下,典家如今也好好的…… 典霖在心中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父亲对陛下有偏见,而偏见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典安岳:“行了行了,你们也回屋吧。” “爹、娘你们也不要太过忧心,此事肯定会有转机的。” 典霖和李氏相携离开,然而刚刚绕过珠帘就顿住了。 “芙儿?” 屋内的夫妇俩还在说着话,听到这声当即起身朝外走去。 典芙偷听被抓包也不见慌乱,她眨了眨眼睛,清亮黝黑的眼里一片温软:“爹、娘,哥哥嫂嫂,我都听到了。” 第8章 典芙当然也是怕舜元帝的。 她虽然身在闺阁,可是关于当今圣上的传闻却听了不少,更别说典父时常在她耳边说起他。 不过看着眼前的家人,她很好掩藏了自己的情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典芙做出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爹娘,你们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谢氏见女儿这个样子,当即眼眶一红,“你个傻囡,这还不是大事什么才是大事!”谢氏祖籍兰沧,这会儿一着急,将老家叫家中女儿的方言都叫出来了。 典芙见她娘这个样子,心中不好受极了。 她含着金钥匙出生,父母疼爱、哥哥爱护,后来的嫂子性格也好,姑嫂两人相处和谐,总之她就没受过苦。 锦衣玉食长到这么大,她本以为自己会嫁给爹娘为她相看的夫婿,接着生儿育女,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路上突然转了一个弯。 典芙的性子说好听些就是顺其自然,说难听些就是没心没肺,只不过一会儿,她就觉得若是进宫的话也没有那么可怕。 陛下和父亲不和,对她自然也不喜,后宫佳丽三千,她就算进宫也会被遗落在某个冷宫里,日子肯定清净。 她心中的想法家里人自然不知,不然非给气得说不出话来,当然,典芙也不会将自己心中想的说出来。 再说了她不一定会入选啊! 她的家世、外貌虽然都不差,可是比典家好的也不是没有,更重要的是她今年都二十了!落选的机会非常大。 这么想着,典芙当即劝爹娘不用太过担忧。 典安岳和谢氏没有想到女儿会偷听,见她知道后竟然一点儿也不担心,更愁了,女儿若是进了宫,怕是连一天也过不下去! 李氏见公公婆婆一脸的忧心忡忡,心中不由有些好笑,她的视线落在小姑的身上,突然理解了。 她自嫁进典家之后,小姑一直对她十分友善,姑嫂两人从来没有红过脸。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要是进宫了,谁放心?何况当今陛下还是那样的人! 李氏突然小声开口说道:“爹娘,媳妇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一旁的典霖见妻子这般,神色一软:“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李氏:“此次纳选肯定十分严格,可是正是因为这样,爹若是找人打点,找个什么不足,小姑就会被刷下来的。” 典安岳和谢氏俱是一愣,两人也是关心则乱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个简单的法子。 “我明日就回吏部!”典安岳本当即做了决定,在朝为官多年,他当然不缺人脉。 典芙见家里的人的神色都有所缓解,心中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 早在今上要广纳后宫的消息传出之初,京内尚未定亲的适龄贵女就开始为选秀做准备了。 三月二十五,户部通知各家参加选秀的贵女月底进宫,典家不意外的也得到了通知。 因为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典芙十分平静,倒是她嘴紧,即便是贴身丫鬟也没有提过一句,暖玉和暖桃听到这个消息惊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