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出乎锦颐的意料,那士兵这样回答着她。 如果只看他那瘦弱矮小的身形,她甚至都以为他才十五六岁! “怎么会叫这个名字?”锦颐挑眉。 刚一问完,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又问:“你是怎么想到要来当兵的呢?” 恐怕,便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过,净有这样一天,她也会向其他人问出这个问题。 不过,那李二狗并没嫌锦颐麻烦。他缓过了气,对着锦颐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俺娘说贱名字好养活,所以就叫了二狗。至于俺来当兵……俺家穷,听村里人说当兵可以拿钱,俺就来试试。” 锦颐愣了愣,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但是就着李二狗的思路想想,似乎却又觉得那样理所应当—— 不是每一个人来到军队都是抱着救国的热忱的,华夏那样多的人,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力气救国? 别说东北军了,便是民军、便是她自己红七连里的士兵,她也是不敢保证他们入伍的初衷。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表吐槽李二狗这个名字(?w?)~~~~~ 另外,有些刻意描写成女主不懂的地方,请默认女主历史渣~~~~ 给小天使们比心心?( ′???` ) ☆、第三十四章 天色半明不暗。 红七连大抵是训练得太久,也压抑得太久。与这东北军的一帮新兵们交手之后, 心里畅快至极, 便有人大喇喇的躺倒在地上, 忽然放开了嗓子, 高声唱道:“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的罪人……” 那士兵甫才唱完第一句,其余所有人,不论是红七连其他的士兵,抑或是东北军的那些新兵们, 也全都接着唱了起来——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这首歌是《国际歌》,是这个年代, 在世界范围内流传最广的革命歌曲。至少在国内, 至少在抗日战争开始以前,所有革命人士的目标,都是向着这首《国际歌》所描述的世界前进。便连军队里也是。 你懂这歌词是什么含义吗? 望着身前用以全身气力来放声歌唱的李二狗,有那样一瞬,锦颐十分想如此问他。甚至话头都已经到了嘴边,她最后却又主动将它给收了回去—— 或者, 便连李二狗自己都不知道,在他那瘦削的面庞上,他那双黝黑的眼睛,散发着如何认真耀眼的光芒。 看到这一点之后,她其实已经不必再去问什么了。显然,即便李二狗当兵的初衷仅仅是为了那十几二十块的银元,但及至此刻,他的身上已经背负了一种信仰。 当然,也不仅仅是他,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是。 他们唱着唱着,似乎觉得躺着用不上力,便又站起来唱。他们的脖颈上青筋暴起,他们面目上的神情,激烈澎湃,却又认真肃穆,就像是一个个虔诚朝圣的信徒。 “兵”! 直至这一刻,锦颐才发现这是一个极其神奇而又有力的字眼。 他们是一个“兵”。 夜色渐显。 红七连的士兵们跟着东北军的那些新兵们去过了食堂,便纷纷回到了北大营暂时拨出来给他们住的寝室去了。因着寝室紧张的缘故,便只有锦颐因着女人的身份,被特殊优待的分了一间单独的小寝室。剩下的,便连韩越,也被安排着同他们挤在一处。 走在去临时寝室的路上,锦颐身旁的李二狗,因着较其他的士兵而言,似乎与锦颐更为熟悉一些,便直接被东北军的参谋长给委派来替锦颐带路。 两人之间沉默稍许,锦颐一路上低着头沉吟了许久,仍旧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道:“国内其他各省,即便是外国驻华军队,也普遍都是在省会城市常驻一支军队。怎么我坐列车来时,听旁人说,光是驻守在沈阳的军队便有三大队?” 因着九月十八日这个日期越来越近,锦颐不自觉的便想要再多去了解些有关日军同东北的事情。在来到沈阳的列车上,偶有遇见常年往返于沈阳和其他城市的商人,锦颐多半是要多嘴问一句的。 有一些消息,即便有诸多报刊文章刊载,但离得远了,终究是没有办法了解的透彻的。正如济南“五三惨案”发生的时候,人们只顾着痛斥日军,却又有谁报道过日本在东北的常驻军,光沈阳一处,便有三大队之多? 这些消息,报刊不报道,林世源这奉天督军也从不上报,自然而然便被其他的消息埋没了。加之秦非正忙活着同产党纠缠不清,更不要说是去细细纠察日军的蛛丝马迹了。 于是,日军占领东北的侵略行动,顺利得简直不可思议。 “噢,你说那些日本人啊——”李二狗的语气有些不以为意,好似让那明显过多的关东军驻守在沈阳并不是一件多大,或者多不正常的事。 他说道:“俺们参谋长说啦,关东军都是咱们的友军。让友军在自己的地盘儿上待一会儿能有啥错的?俺们营还时常同关东军友好互访呢——” 李二狗话说到这里,锦颐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嘴上虽然没立刻说出什么,却在心里隐隐觉得不大妥当。 但是,她没想到,李二狗竟同时与她皱起了眉毛。只不过不同的是,李二狗是因为想起了其他一些不大美好的事情—— “就是有一点俺想不通,谢连长你说说,为啥关东军是咱们的友军,他们还要来盗取咱们的情报呢?前面六月份的时候,日军参谋部的大尉被咱们第三团的东北军给捕获了,因为被证实了是去偷情报的,就直接给三团团□□毙了。虽然,后来俺们参谋长也给俺们解释说,日军也是里的人也是有心眼贼坏的,可俺还是觉得有点想不大明白。” 完了。 几乎是一将李二狗口里的“日军间谍”同他先前所谓的“日军互访”联系起来,锦颐的心里便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说什么“友好互访”,说白了,其实就是日军要对北大营进行窥探,以各种方式,不择手段的猎取东北军的军事情报。 尤其李二狗先前还说了个“时常”,想来,这北大营,这东北军,对日军而言,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锦颐的心情越发沉重。如果说,在来到沈阳之前,她对日军侵占东北还有什么念想的话,那么到了现在,她所有美好的期盼便都落了空。 她只有一点想不通,分明日军的狼子野心已经表露无遗了,为什么林世源还能如此断定的认为,日军的目标不在侵华? 那所谓的日军参谋部大尉被抓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日军偷取东北军情报必然不在少数,那日军大尉只是不幸被捕的那一个,林世源难道还以为这仅仅只是偶然? 如同李二狗这样的普通士兵,大多出身于底层人民,对于长官的话偏听偏信,不能想个透彻是正常,可为什么那些一个个出身自军校的官长们,却也同样没有一个明白人? 一时间,锦颐的心里就像是燃烧着一团火,便也忘了该如何去向李二狗解释。 “谢连长,咱们到了。” 李二狗在路上见锦颐沉默了下来,便也没打断锦颐的思路去追问什么。他将锦颐送到了地方,替锦颐打开了寝室的门,同锦颐说了一声便离开了。 锦颐进到狭小的寝室里,将寝室的门给关上,收拾好了之后便躺在了床铺上。 月光自窗外探了进来,打在寝室的地上。锦颐心里装着事儿,怎么也睡不着。她翻转过了身,睁开了眼睛,望着地上的那片月光便是整整一夜。 * 待在北大营的六天,锦颐几乎每天都是数着日子在过,等到九月十八日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甚至都觉得心里一阵恍惚。 这六天里,一切都风平浪静,但是,却又有些太过“宁静了”。 红七连的士兵们,每天都随着东北军第七旅的士兵们一起按时训练。甚至于,她每一次派去护卫罗弘毅夫妇的士兵,每天都按时的回来,按时的换班,没有出过一点岔子。 然而,这一天当真就能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安宁的、平安的度过吗? 说什么她都是不信的。 果然,九月十八日这一天,她甚至给罗弘毅夫妇加派了十人过去,但罗弘毅夫妇却还是出事了—— 九月十八日下午三点二十分左右,锦颐同韩越刚领着红七连的士兵们进行完第一轮的训练,她派去护卫罗弘毅夫妇的二十人便尽数赶了回来。 他们一进到北大营,远远地瞧见锦颐正在列队,便背着枪立即跑到方队一侧,对着锦颐打着报告道:“报告连长,罗省长和省长夫人不见了。” 她一直担心着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事到临头,锦颐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 她抿着唇皱了皱眉,迅疾问道:“怎么回事?” “今天上午九点钟左右,罗省长带着省长夫人,前去参加沈阳市长为欢迎省长接任而举办的宴会。我们二十人不能进去,就守在了沈阳市长家的门口。可是,三点钟的时候,参加宴会的人都散了,我们却始终没等到罗省长和省长夫人。 我进去问沈阳市长,沈阳市长却说省长和省长夫人早就离开了。我们一路找了罗省长的家和罗省长办公的地方,都没找到罗省长夫妇。我们害怕罗省长夫妇出事,立即就回来报告连长了!” 先前开口的那士兵,一口气便将事情给说了七七八八。 “这次宴会有日本人去吗?” 那士兵原以为锦颐会直接安排人手前去寻找罗弘毅夫妇的,却没料到她竟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一下子竟没反应过来。 他揪着脸想了好一会儿,方才对锦颐摇了摇头道:“没有听到有来客是叫日本名字的,而且,听说沈阳市长这次宴会只邀请了沈阳的各个官员。” 不,他们去了。 想要干些什么坏事,自然要想方法将自己给摘出去。 他们只是偷偷地去了。 “连长,我们还是赶紧行动去找人吧!” 眼见着任务就快要功败垂成,锦颐竟还在发呆,韩越的语气便不由的有些急了起来。 “找不到的。”锦颐说道。 早在高双城给她下达任务的时候,她便怀疑前任省长是被日本人给暗杀的了。尤其罗弘毅偏偏又在这一天出了事,便更是要让她的怀疑多上了几分—— 毕竟,每让华人省长对辽宁的控制深一分,便会叫日本人控制东北的难度深一分。 “那我们该怎么办?”韩越又问道。 他倒是没有对锦颐的话怀疑什么。长久以来,锦颐在国民军校模拟作战时所下达的命令的准确性,已经叫他对锦颐的话语产生了一种盲从的心理。 “去罗省长家等着。”锦颐面无表情的说着。 说罢,便留着韩越组织列队,率先抬步离开了。 她不知道日本人现在是打的什么主意,但无论他们如何,无非便都是与沈阳沦陷有关的。她只能够确定一点—— 罗弘毅夫妇会被安全的送回到自己家里。 这么多天,她唯一想明白了一点,林世源之所以会错以为日本人对侵华没有野心,最大的依据,无非便是他们做什么都想好了一个完全的理由。 便连侵占东北本身也是。 他们不会让罗弘毅死。 至少,他们不会让罗弘毅死在他们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码完了,这一章纠结了好久,然鹅,明天估计还要继续纠结【哭唧唧】 谢谢七不离八扔了1个地雷 ☆、第三十五章 锦颐同韩越一齐隐匿在罗弘毅家的墙壁一侧,直至深夜九点钟左右, 才在黑暗里瞧见一辆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轿车, 缓缓停在了罗弘毅家的洋楼前。 与此同时, 正隐匿在锦颐身旁的韩越, 立马便松了一口气—— 从下午四点一直到现在,他们时刻隐匿在这里,位置都没怎么曾变动过。在这期间,他甚至有些不由自主的猜测起锦颐对罗省长夫妇去向的猜测的正确性,但幸好,他们终究是等到了他们一直等待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