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其实我喜欢一个人很多年了
凉亭里,云贵妃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梦言忍不住,“云贵妃难道不是有事想跟我聊聊吗?”她的语气略略讽刺,凉薄地勾了勾唇角,“现在一句话都不说,难道是指望我会读心术,一眼洞穿你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怎么开口比较好。” 云贵妃视线定定地落在她身上,这个女人,好像真的跟她印象中不太一样了,虽然还是那么张扬,那么让人讨厌。她顿了很久,突然说道:“其实我喜欢一个人很多年了。” 饶是梦言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乍一听她这句话还是不由震惊了一下。 第一反应就是:这女人疯了? 云贵妃却低低地笑出声来,跟她平素绷着的那一张淡然清冷的脸完全不同,“梦言,你瞧瞧,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就原形毕露了,可别再不承认你恢复记忆的事了。” 梦言板了板脸,漠然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恢不恢复记忆跟你那句话有什么关系?你这么紧张我,跟你哥哥一样,到底你们在我失忆前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听她口中说出“哥哥”两个字,云贵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不过她无视了梦言的问题,还是接着自己方才的话茬儿,幽幽的笑容中泛着凉意,“听到我说喜欢一个人很多年,你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人不是皇上吧?所以你才这么震惊,对吗?梦言,你刚才一定觉得我疯了,是不是?” 梦言看着她不经意流转着高傲的侧脸,心底冷冷一笑,面无表情地在长椅上坐下。 这样的动作更加拉开了两人高度上的差距,却丝毫没有让她显得弱势,哪怕云贵妃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认识这么多年,我这么了解你的想法,你一点也不用吃惊。想当初,我还刻意模仿过你……” 说到这里,云贵妃的眼底浮起一丝自嘲的痕迹。 她是不屑梦言的,可是抵不住心底更强烈的那个愿望,她去做了自己最不屑的那种人。 谁知到头来,终成一场笑话。 梦言听到这里,平静无澜的眼眸里终于流露出些许诧异。 模仿自己?她为什么要去做那种掉价的事情? 良久,梦言紧紧攥住手心,低声道了一句:“云贵妃,你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难道就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吗?” “既然你不肯承认,那就权当你不懂好了。” 云贵妃点点头,兀自继续着她自己的话。说她冲动也好、犯浑也罢,总之今日说出这些话她完全不后悔,因为在她看来,梦言就是恢复了记忆却死不承认! “梦言,其实刚才你之所以震惊,是因为你清楚我说的喜欢的人是谁,你震惊我会在宫里跟你提起这件事,对不对?如果今日站在你面前的人不是我而是皇后,如果皇后对你说她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你一定会觉得她说的是皇上,也就不会那么震惊了,对不对?” 梦言眯起眼,“你试探我?” 云贵妃淡然地看着她,眸子里清高冷傲,“所以我成功了不是吗?” 梦言冷声讥笑:“很抱歉你想太多了。我震惊的不是你喜欢谁,而是你这个向来都在外人面前维持着高贵冷艳形象的云贵妃竟然会说出你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难道这不足以让我震惊吗?这种恬不知耻的话,我以为你云千素是最不屑的!” 她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如果皇后站在我面前说这句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不过确实比不上听到你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么诧异就是了。” 她敛了眸色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所以云千素,不要说的你好像真的很了解我一样。” “不肯承认?”云贵妃拧了拧眉心,半响,才轻吐一句,“还真是难缠。” 你才难缠,你全家都难缠! 梦言咬咬牙,在心里把这个女人诅咒了一万遍。 要不是为了和她撇清关系让她不要再来找自己麻烦,自己才不会坐在这里和她玩这种试来试去的幼稚游戏呢!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皇上离京南巡之前,你曾经设计让我掉进了河里,对吧?所以说实话,虽然我对于你回忆中我们之间的过去不是很有印象,但我真的蛮讨厌你的。” “你想说什么?”云贵妃皱眉。 “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只是不太想见到你而已。”梦言斜眼看着她,“以后见到我的时候,能不能麻烦绕道?如果你觉得这样丢了你的脸,那你不绕道也可以,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不要开口跟我说话,我会安静离开,这样可以吗?” 云贵妃嗤笑:“梦言,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讨厌我。” 她在梦言旁边坐下,“其实在你失忆以后,我们刚碰面那会儿关系还是不错的,虽说不算什么朋友,却也并非剑拔弩张。你突然改变了态度,总不可能没有原因吧?” “你想太多了,我从没有喜欢过你,讨厌你也只是因为你莫名其妙害我落水。” “你确定吗?” 云千素冷冷地笑着,眉目间的孤傲转化为浓重的嘲讽之意,她的眼底淡漠冰凉,跟多年前的每一次一样,就这样看小丑似的看着梦言。 她是云家高高在上的二小姐,她有一个最疼她的父亲和一个万人艳羡的大哥,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目空一切,不把周遭任何事任何人放在眼里,只因她是云千素。 更何况,也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放在眼里的。 孤傲、清冷,这就是万人眼中的她,连她自己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是这样了。 直到某一个午后,她看到她向来冷冰冰的大哥笑了。 很浅很浅的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可是眉目间那抹温柔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那一刻,内心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她曾一度以为他是不会笑的。 他惯有的形象被打破,于是她内心对自己的定义也被扭曲了,打破了。 “我确定。” 直到梦言眼眸淡淡地回了她这么一句,云贵妃的思绪终于慢慢被拉了回来。 看到梦言理了理裙裾一副准备离开的架势,云贵妃没有动,留人的意思却很明显地表达在她的话语之中,“果真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既然如此,我们就一件一件好好说说。” 梦言起身的动作就这么止住了,眉宇间逐渐露出不耐之色。 “好,我听你说,但是你最好快一点,我的孩子还在等我。他们还小,虽然今天太阳很好,但这并不代表他们适合大冬天在外面待太久。还有,今天跟你说完之后,请你务必记住我刚才那句话——以后不要随便打扰我。”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哦,就算你打扰,我也不会再理你了。” 云贵妃脸色一僵,她自认高傲,可是这个女人却永远有办法轻而易举打破她的高傲! 不,或许应该说,这个女人比她还要高傲。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高高在上和不容侵犯,每每都能让她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 “当初你生完孩子疯傻的事情,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始末,然后去问过太医,他们找不到病因,所以说你是因为早产病变刺激了一年前失忆时候脑子里的血块,最终导致疯傻。可是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你当初失忆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血块,而是……” 她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梦言的眉毛狠狠拧成了一个结,“不是血块?你的意思是,太医一开始就给我误诊了?” 云贵妃错愕了一下,她这反应,倒像是真的没有恢复记忆了。 不过这女人最能干的事情就是睁着眼睛胡扯,所以她的话,不能随便相信。 “你装疯的事情大哥也知道了,所以不必再藏着掖着!”云贵妃说到这里就突然冒起了脾气,对着她冷冷一笑。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以为装疯卖傻就能逃过她该有的命运么?! 梦言闭了闭眼,像是很疲惫地按着眉心:“我都说了我没有。”她微抿着唇,“哪有正常人愿意当一个疯子的,你这话说出来谁会信?” “一般情况下当然不愿意,可若是情况特殊,那就另当别论了。” “没有证据你不要乱说话,云千素,虽然这里没有诽谤罪,但不代表你可以信口雌黄!” 梦言很生气,这鸟不拉屎的古代,连个诽谤罪都没有,她如今名誉受损找谁哭去? 云贵妃也由着她,“好,暂时不说这个。” 顿了一下,不免又说道前阵子发生的那件事,“但是金尾鲤,你很清楚吧?如果不是恢复了记忆,你怎么会知道要拿金尾鲤来打击我?” 金尾鲤对她很重要,究竟有多重要,这皇宫里怕是只有梦言和她自己知道。 意义深刻。 梦言皱着眉,“这句话,在我烤了金尾鲤那天你好像也说过。” 她似是十分不解,“可是烤了几条鱼就能打击你……呵,云千素,究竟是你内心太脆弱,还是真被我猜中了,你这金尾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渊源?” 大概皇宫里所有人都知道,金尾鲤是云将军送给他meimei的东西,当年册封贵妃时,云千素将其一并带入宫里,养于荷花池中。 不过这只是众所周知的,或者说,这只是表面,并不一定就是事实的全部。 “梦言,你这明知故问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云贵妃咬牙睨着她,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难道她还打算一辈子装失忆么? “金尾鲤有什么渊源,你还不知道吗?它对我来说的意义,就跟当年它之于你的意义是一样的!否则的话,你当初又何必闹了这么久非要得到它——虽然最后,你还是失败了。” “哦?是什么意义?”梦言眉尖一挑,淡淡地笑开,“我真的不太记得了,若是云贵妃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云贵妃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薄唇轻启道:“因为,那就是我喜欢的人送我的。” 虽然是她用了手段才得到的东西。 可是不管怎么样,明明是梦言先开口说要的,最后却是她得到了,这就是她的胜利。 只不过经年流转她才明白,几条鱼而已,并能不代表什么。哪怕到最后她得到了所有梦言想要的东西,也得不到那个人的那颗心。 梦言的眼神闪了一下。 喜欢的人——这已经是云千素今天第二次说到这四个字,她倒是真敢说! “金尾鲤不是云将军从南海带回来的吗?怎么又变成你喜欢的那个人送你的了?” 梦言幽幽地扔下这么个问题,旋即做出恍然大悟却又震惊不已的表情,“云贵妃,你该不是心理扭曲喜欢上自己的哥哥了吧?你知不知道,这可是乱*伦啊!” 云贵妃看着梦言表情不断变换,唯有唇角那一抹嘲弄不褪的脸,她的指甲深深嵌在掌心的rou里,几乎要把自己抠破,可她却像是浑然不觉疼痛的一样。 心理扭曲?乱*伦? 呵! 她想明明白白地把事情说出来,可是她又怕梦言是真的没有恢复记忆——虽然她几乎已经确定对方恢复记忆了。这种万分矛盾的心理让她无法把有关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只能找这么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来试探,偏偏还被梦言死不承认地驳回又驳回! 其实她最想问,既然没有恢复记忆,为何当日在江南悬崖上不直接扯下她脸上的丝纱? 正常人都会有好奇心,就算不好奇,也不会对那丝纱视若无睹! 所以大概是那一天,她的怀疑变成了基本确定。 但她还是不敢随便问出这个问题,万一梦言没有恢复记忆,或者只恢复了部分记忆——虽然这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那她说出这话岂不是不打自招? 她不能冒这个险! 想到这里,云贵妃又略略镇定了心神,神色寡淡地看着梦言,“事实究竟如何,还有我喜欢的究竟是谁,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不必在这里跟我遮遮掩掩,我不吃你这套。” “哼!”梦言的脸色却陡然转冷,“既然是你心上人送你的,我不小心抓了你的金尾鲤那次,你又何必假惺惺地说要送给我?高高在上的施舍么?” 施舍么? 云贵妃也这么问自己,但是答案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一次看着梦言抓起那金尾鲤的时候,她是真心实意想送她的。至于其中除了真心实意之外,还含了什么别的情绪,她从没有细究过,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细究。 反正她有三条,给梦言一条,也不要紧。 或许是看着梦言,让她想到了这女人当年跟她抢金尾鲤时候那种不死不休的样子,所以当时心念一动就开口了。其实金尾鲤虽然稀罕,但真正稀罕的却是送金尾鲤的那个人。就好像梦言虽然喜欢金尾鲤,可若不是那个人送的,大抵也就不会那么在乎那么难过了吧。 她是胜利者,所以让出一条金尾鲤在她看来没什么。 可是当梦言毫不犹豫把那三条金尾鲤全部弄死的时候,她还是慌了。 原来她并不是那么不介意的,起码当那唯一仅有的三条金尾鲤都死掉的时候,她心痛了。 梦言这个女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只因为自己害她落水,她就能毫不犹豫地夺走自己这么重要的东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还装着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茫然样子。 简直该死! 她分明就是为了报复自己当年抢她金尾鲤的仇! 可是她怎么就不想想,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大哥怎么可能为了三条鱼和一个女人就弃之不顾?所以哪怕早就答应了要给她又如何,金尾鲤到最后还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云贵妃笑了,消散了积郁已久的浓雾阴霾,漠然的眼底情绪翻涌,却是苦得发涩。 这个故事,猜中了开头,掌控了过程,却疏忽了结局。 可是她不会认命的。 既然是自己喜欢的,既然一切未成定局,那么就算拼尽全力,她也不会放弃。 “你要说是施舍就施舍吧,反正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云贵妃点点头,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样子,眼睛里透着坚定而寒冽的光芒,“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以为装疯卖傻现在又扮失忆就能逃开你本来的命运,梦言你醒醒吧,别做梦了。” 不管有多想摆脱,有些事情早已注定。 “本来的命运啊……”梦言耸了耸肩,这回是真的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似笑非笑的眼眸里溢满嘲讽,“云千素,你今天冒险跟我说这些话,就不怕我告诉皇上吗?” “你不会的。”长椅上的人透着一股淡淡的倨傲,眉梢眼角都是了然的冷漠,冰蓝色的袄衣更是衬得她不近人情,“我比谁都清楚,梦言,你这个人太患得患失,所以你不会允许自己此刻的幸福被任何事情破坏——不管你有没有恢复记忆。” 若是恢复了,决计不会说。 若是没有恢复,那么基于她对未知事情的迷茫和她拼命想要守住幸福的那颗心,她也不会把今日的对话告诉任何人。 云千素不知道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事才会造就这样的性格,总之她对于幸福温暖的渴望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强烈,所以任何可能破坏她幸福的事,她都不会允许发生。 只不过,呵……有些事,不是她不允许就可以不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