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节
韩老夫人分工严明,韩公馆的下人各司其职,南芙是哪哪都掺不进手去。而陈芃儿每日里除了关门进书房,其他时间不是在休息就是在默诵圣经,要么就是独坐发呆,与她也无甚话可说。 而且韩公馆里其他下人除了几个是之前韩林凉在世时用的人,其它大都是韩老夫人带过来的。之前都在宁河,不知是谁,竟知道些南芙先前之事,例如她丧夫后改嫁开油坊的胡癞头,后又弃子与人私奔诸如此类,都掰叱的头头是道。虽然陈芃儿身上诸事说起来更是惊世骇俗,但她是主人,韩家家教又严,万没有议论主人的道理——这主人议论不得,那主人的下人还议不得么? 所以,南芙在韩公馆,也算是众矢之的,人人看她都三分眼色,除了陈芃儿待她一如既往,就连最好脾气的亦岩少爷,见了她,似乎都是有意避让,不太吭声的。 南芙自从进了韩公馆,虽说吃饱不愁,活又轻快,吃穿用度各种都体面干净,却是心里焦灼,空有一身本领却施展不出的憋屈。今天她是瞅着管厨房的吴mama外出去见闺女,所以才偷偷摸摸的赶紧熬煮了一碗汤,来端给主人滋补,希望陈芃儿能吃的舒心,以后最好好惦记着这点她做的吃食,别疏远了她。 其实陈芃儿见这碗汤,香味扑鼻,肚子中的馋虫也是蠢蠢欲动。她知道南芙向来手巧,吃食什么的都做的精致,但现在老夫人对她每日饮食都有严格督管,所以她也不敢叫南芙去擅自动用厨房,现见她竟然端出这么一碗东西来,说不高兴也是假的,她日日补品灌的都恶心的想吐,这回换换花样想来也是不错。 所以她喜怒怒的正伸手要接了,还赞了一句:“闻着真香!” 不期然耳边陡然一声:“夫人!” 陈芃儿伸出去的手一哆嗦,堪堪赶紧又缩了回来。就见从身后匆匆走过来一个女人,下人打扮,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抿的一丝不苟,模样端庄到都有些刻板,几步走过来,先朝陈芃儿行了礼,然后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南芙,以及南芙手里的那碗汤。 “我来问你,这汤里你都加了什么?” 一开口,语气相当不善,南芙打了个愣怔,被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问,脸登时就涨红了。 陈芃儿瞧着那意思,赶紧开口:“苏嬷嬷,南芙以前伺候过我,手艺向来不错,她给我熬汤,也是看我累,想给我滋补滋补。” 苏嬷嬷笑了一下:“夫人,您现在身子不比以前,更要当心才是,老夫人既然让我好生照料夫人,我也是责无旁贷,尽自己的本份。” 来人苏嬷嬷,年岁虽然还不甚大,但是地位相当高,除了老夫人贴身的嬷嬷,家里的下人们都要听她号令。为人处事颇有些韩老夫人的风格,不过人还是很尽心的,所以陈芃儿对她也素来尊敬。 南芙红着脸,恭顺回到:“回苏嬷嬷,就是十味的中药,一起熬煮了羊rou,加了金华火腿,中间还放了些绍兴黄酒……” “哪十味中药?” “有白术、云苓、党参……还有黄芪、白芍、熟地,都是厨房厨房的中药柜里有的……” “继续说。” “另外,还加了些干姜和青皮——” “干姜青皮?” 苏嬷嬷声调骤然拔高,吓得南芙一个哆嗦,手里不稳,碗盏“啪”一下摔去地上,四分五裂,顿时汤水横流。 第十四章训诫 第十四章训诫 [Z 干姜,就是晒干的姜片。 青皮,一种还未成熟的果子的果皮,晒干了,也就是青皮。 这两种都是很普通的药材,韩林凉创建广昌,除了布行,药行在天津老店中也是占了不少份额。所以韩林凉对中药颇有些心得,韩公馆厨房里一直有个高高的中药柜,专门用来放食补用的各种药材。 这两种东西性子都很温和,特别是青皮,陈芃儿虽然不甚懂,但也说的上来是有消积化滞的功用。南芙熬汤放的这几样,其实都挺对路,正好合宜现在潮湿闷热的天气。 不过南芙还是被训诫了。 被训的一头血。 特别是苏嬷嬷慢条斯理的指摘出来:“老祖宗的医书就有说过妊娠禁忌,中药里‘半夏南星兼通草,矍麦干姜桃木通’是为慎用,你这干姜可就占了一样。至于青皮,虽然有疏肝破气消食的功效,却是个性寒之物,像夫人现在怀着身子,是万万不能用的。” 南芙一听,原本涨红的脸眨眼就白了,膝盖一弯折“扑通”跪去了地上,张口结舌,急得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苏嬷嬷,我、我实在……” 陈芃儿赶忙求情:“苏嬷嬷,南芙定也是一时疏忽了,这些东西都是平日里常吃的,用习惯了,没想到还有这层忌讳。” 也是,南芙大字不识几个,估计只选了最常用的,她对药材又能有几分研究?也就是撞上了。 南芙身为陈芃儿的身边人,犯的这个错可大可小,往大了去说,可以算个谋害主家的大罪,往小了说,也不过就是好心办了错事。而且这错及时止损,没酿成什么后果,所以陈芃儿思忖着应该不算什么大事。 苏嬷嬷对陈芃儿这个主人面子上还是很尊敬的,却并不因为她开口求情而有所姑息。南芙被狠狠训诫了一顿,罚没了三个月的工钱,明令禁止她日后不得再沾厨房的一点边,不准再弄任何入口的东西,一旦再被发现,不管事出何因,都撵出门去! 同时,厨房的吴妈也牵连,苏嬷嬷说她掌管不严,被南芙给溜进了厨房,一并被罚! 罚完了,苏嬷嬷回话,这已经是看在这两人都是主家旧人的份上,罚的最轻的了。 南芙白着一张脸,一直不敢抬头,跪在地上捡着碎掉的碗片,陈芃儿看着不忍,瞧苏嬷嬷走远了,悄声安慰她说:“南芙姐,没事,你也是好心,这事不怪你。” 她使劲拿袖子擦着脸,几乎要哭出来:“小姐,我是后怕,亏了苏嬷嬷拦住了,要是小姐真喝了这碗汤,万一出了什么差池……” 惨白脸色上一幅凄惶相,一直流泪:“那我可真不要活了……” 样子实在是可怜,陈芃儿又好生安慰了几句。 嘴里安慰着,脑子里却不由想起在云南时,翠湖陆公馆除了门房老杜,便只有南芙一个下人。家里人少,平日里都是她和南芙在家,她卧在沙发上看书,南芙就坐在对面的马扎上做活,要么择菜,要么缝补,要么织毛衣……两个人闲暇着说说话,其实也是惬意。 而现在,一大家子人,规矩且多,自然不比那时。 陈芃儿愣怔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想起云南,竟心有戚戚然,不像以前,一想起有关那个人的一切,脑子里都是混混沌沌的闷痛不已。 因为这一点发现,她径自发起了呆,也忘了再去安慰南芙。 回到前面说过的,叫陈芃儿万万没想到的是,杜若这些日子,竟成了他们韩公馆的常客。 英奇的头发长得快齐全了,按理说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挨到头发长了出来,怎么也得再疯一阵子才是。但出乎陈芃儿意料的是,英奇出门归出门,却是有事没事,经常带那个杜若回来。 看在英奇的面子上,陈芃儿都是叫下人好生招呼了,该奉茶的奉茶,该上点心的上点心,要是碰上饭点,那就留人吃饭。 反正她也是碰上了就打个招呼而已。 不曾料想的是这杜若却益发大方了,有时候不用英奇带,自己就来登门。这十来天里能上门个七八回,而且瞧着也不像是看英奇的样子,反倒是有意无意的,直奔陈芃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