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节
韩林凉恋恋不舍瞧了妻子,重又躬身行礼,告辞而去。 待大郎和韩母一出了房门,芃娘子清两个双双揪心抱去一处,陆子清叹道:“你哥哥病既已好了,那我这里可再也留不得。须得哄了你母亲送我回家,换了jiejie回来,此事才不会败露。” 芃娘这几日身心都许了他,一听此话,当下便呜咽哭将起来:“你便走了,我要如何做得?我虽已聘做人妇,可心中只爱你一个,身子更是给了你,如何再有颜色更事他人?” 陆子清见她哭的可怜,心中也是绞做一团,忙与她拭了眼泪,好声哄到:“你且勿烦恼,容我再想想。” 这样再过了几日,那韩林凉身子痊可的日渐康健,韩母午饭时与韩父喜道说再过个两日,这儿子媳妇便能真正洞房。将个旁听的芃娘吓得魂飞魄散,寻个因由跑去新房,将那房门紧闭,问陆子清可想出对策?怎奈陆子清这两日困在房中,长算短算,都没想出个两全的计策,心下正自苦楚,待一见芃娘,提将起来,两人都是万般无法,只得抱头痛哭。 再说韩母因儿子身子渐好,正喜上眉梢,这日午饭后想着媳妇儿初来,尚未与儿子同床,还是个娇客,当好生照应了。于是,便捡了些布料细软去新房瞧瞧媳妇,不想还未到门前,就听得里面传来哭声,心中纳闷,便悄声趴在窗缝里向里探看,就见媳妇女儿正互相搂抱,低低哭泣。 韩母见她俩姑嫂如此做派,胸中疑惑更甚,却一想儿子病除愈,不能叫什么琐事再恼了他的心。于是暂且按捺住气恼,闯进门去,屋里两人惊见韩母闯入,大吃一惊,忙撒手分开,就见韩母上前扯了芃娘气道:“你做的好事!” 说着便扯了人到后面一间空屋来,将门闩上,手中寻了一根木棒,指着芃娘逼问道:“她才来得几日,你一个做小姑的,有甚恩爱割舍不得,两人闭着房门,在那搂抱啼哭?” 芃娘起初只哀哀哭泣,死不做声,韩母心中气极,见她这副样子更觉必有蹊跷,当下怒气按捺不住,拿着棒子就朝芃娘身上打将了而去。芃娘挨过几下,哭的更加凄惨,陆子清在房外听了芃娘被韩母拷问,急火攻心,心如刀割,也自按捺不住,门被闩了,便从后窗跳了进去,见韩母持棒还要打,忙扑去抱住芃娘,替她好生挨过两下,跪去韩母脚下疾呼:“夫人饶命,都是学生的错,与姑娘无干!” 韩母听他自称学生,又见他跳窗而入,身手利落,发髻歪斜,哪有个女人家的样子,心中惊疑不止,问道:“你们两人到底有何蹊跷?!” 陆子清无法,只得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韩母听罢,当时怒气填胸,双足乱跳,骂道:“原来是那老乞婆恁般欺负人,将男作女来哄我,如今还害了我女儿青白,我须与你干休不得!拼了这老命结果你这孽障才罢!” 说着,挥着木棒便劈头盖脸去打陆子清,芃娘见母亲发怒,心中担忧陆子清受伤,不顾羞耻,上前忙把mama拦住,韩母一见女儿竟自上前拦她,当是气血攻心,一口气提不上来,竟自厥了过去! 一见母亲竟气的昏将过去,芃娘也是着了急,忙开门唤了丫头下人来救,陆子清将韩母背至床上,芃娘扯了他的手道:“现在你便快走,等下mama醒了,少不得又是一番祸事。” 陆子清自然不肯放芃娘独留家中受韩母怒气,芃娘劝道:“我到底是亲养的女儿,mama再生气,还能打杀了我不成,倒是你,再若不走,可走不了了!” 陆子清听她劝告,忙回房换上箱中早备下的道袍,携了自家乳母,一路离了韩家,连跌带跑的奔回家中。 再说韩母片刻悠悠醒转,不见陆子清踪影,满腔怒火只得先烧去女儿一人头上。芃娘跪地苦苦流泪求告:“是孩儿一时不是,做差这事。但求母亲怜念孩儿,孩子心中只爱了陆家清郎,誓以魂魄相随,还求母亲劝爹爹怎生回了寒家,让女儿嫁着清郎。母亲徜若不许,孩儿有死而已!” 韩母发怒道:“你说的好生自在话儿,人寒家下财纳聘,定着媳妇,今日咱们平白要休了这事,谁个肯么?徜若人家再问因甚事故要休这亲,又教你爹爹如何对答?难道说女儿自己寻了一个野汉子不成?” 芃娘被母亲说的无言以对,胸中万般羞愧,说不得话来,只跪地哀哀哭泣。 韩母先前大大发作一番,此下见女儿跪面恸哭,到底舐犊情深,怜惜心顿起,恐她哭伤了身子,拽了女儿起身,劝道:“也是我中了那老贼妇的诡计,才落了他圈套。如今幸好无人得知,尚还留的你体面。但若要说休了寒家,要嫁那杀才,这是断然不能!” 芃娘见母亲到底不允,心中愈发悲苦,哭个不住,正巧韩公与韩家大郎父子两个正行过此地,听见芃娘哭泣,进门来询问,韩母见这父子一并撞见,想来此事也是瞒不住,于是便一五一十俱相告了。这韩公听闻气极先不说,那韩家大郎林凉一听得,顿时面色如土,那日新房中新妇竟是李代桃僵! 但大郎到底性子稳重有些见识,气的停了半响,方道:“家丑不可外扬,徜若传到外面,只凭白别人嗤笑。事已至此,且再做打算罢。” 韩母自然听儿言,也不再训斥女儿,只将她塞进闺阁,取锁头将门都上了锁,将个芃娘严加看管起来。 再来说那先前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李谢,听得隔壁韩家喧嚷,趴在墙上竖起耳朵来听,虽然听到些风声,却不知底细。次早,那韩母的贴身丫鬟出门买针线,被李解招至家中问询,起初那丫鬟不肯言声,那李解便拿出四五十钱来诱她:“你若说了,这钱送与你买东西吃。” 那丫鬟还是个小丫头,眼皮子钱,耳根子软,见到银钱心中大动,拿了钱,便将韩家这桩事,从头到尾,据告知了李解。李解听后大喜,心道这事要是被东街生药铺的那寒家知道,只怕一定要上韩家来闹一场,而那韩公定是没脸再在此居住,他这房子还不是尽归于我? 心中想的美,脚下也不停歇,当下便走去东街寒家,一五一十的报之,少不得一番添油加醋,顿时把个寒家老汉给激恼的要去报官,告他韩家! 话说东街生药铺这寒家,去年就为小儿子想求娶芃娘过门,奈何韩公一概推了,说女儿年纪还小,妆奁未齐整,还得再缓一缓。这一缓就缓了一年,寒老汉心中正恼着,今日一听见那未过门的媳妇居然做下这等丑事,又如何不气?当下就径直登了韩家的门,高声向韩公问询,说是问询,实则羞辱。韩公气不过,三言两语不合,顿时打将起来,而那寒公先前一步,早就一纸诉状,送去了知府大门前,这一番扭打,两家兀自气休不止,于是双双扭来来见官。 那日当值的正是乔太守,乔太守,关西人氏,担的是个正直聪明,怜才爱民的美名,百姓称之为乔青天。 话说乔太守上了公堂,审问两家因何故打闹,双方一番言说,自然少不得牵扯的上那陆寡妇家。于是乔太守差左右传了陆寡妇、陆子清与秋娘,及芃娘还有韩家大郎韩林凉一并俱来听审。 不多时,人皆已到。 芃娘被韩母反锁家中,日日哀哭,此下大堂之上一见陆子清,恨不得不顾那礼义廉耻奔过去抱住才是。而陆子清归家后担心芃娘,当下一见,见她容颜憔悴,眼圈一红更是落下泪来。 却说韩家大郎公堂之上瞧见秋娘,只见秋娘容貌五官与兄弟陆子清果然相似无二,怪不得新房中不疑有它。他早便倾心于秋娘,当下一见,任是陆家之前再怎番欺瞒也心中做不得计较,只专注瞧了。而陆秋娘被母亲和弟弟这一番唬弄,也是今日被传上堂才明白事情缘由,没想到洞房还没入,倒是这知府大堂上先见了自家夫婿。她亦一番偷偷打量,见韩家大郎一表人才,气度非凡,心中也是爱惜,却再一想这事闹将到如此地步,还不晓得碍不碍得自己姻缘,不觉又是一番愁绪上了心头。 乔太守举目四望,就见陆秋娘、陆子清姐弟,果然面庞无二,俱一样的美貌,再看那韩林凉也是人品俊秀,芃娘虽是眼睛红肿的桃儿一般,却亦是清丽非凡,不觉心中暗暗欣慰:“好两对青年儿女!”心中便有了成全之意。 于是抬笔先向陆子清问道:“陆子清,枉你饱读诗书,却是以男假女,已是不该,却又引诱处女,当时何罪?” 陆子清脸红叩头道:“小人当是有罪,只因芃娘乃我心中所爱,这心口上的人,又同床而卧,便是铁石人,也打熬不住。” 乔太守笑道:“道理是不错,可论起法来,你这罪过当是打顿板子才是。不过顾念你年纪尚小,这祸事起端又是两家父母酿成,权且饶恕则个。” 转而又去问了芃娘:“你错事已做下,就不必再说了,如今本官只问你,你是要归于寒氏,还是归陆子清?” 芃娘哭道:“奴无媒苟合,节行已亏,岂可更事他人?况奴家与清郎情义已深,誓不再嫁!” 乔太守但笑不语,唤了寒公来问:“这韩家小女本该断于你家,但她已失身陆家儿郎,节行已亏,你若再娶回去,反伤门风,叫人耻笑。今日就判她与陆子清为妻,全其体面,让那韩家尽数还你昔年聘礼,你儿子另自聘妇罢。” 寒老爹正犹自踌躇,一旁韩公急道:“大人,那陆子清早已聘了文华书局的苏家女儿为妻,小女岂可与他为妾?万万不可!” 乔太守起初以为陆子清无妻,所以有心为他俩斡旋,想成其美意,先听韩公所言,倒一时又没了思量。 陆子清胸中羞愧,扑地叩首道:“小人聘的妻子是苏家女儿苏沐芸,尚未过门。还、还万请大人成全我跟芃娘!” 乔太守摸须笑道:“好了,这便容易。” 当下大笔一挥,向寒公道:“陆子清原有妻子未娶,如今他既得了你家媳妇,我便将他妻子偿给你儿子,也正好消你胸中忿怒。” 寒公为难道:“老爷明断,小人不敢违逆,就,就怕那苏家不允……” 乔太守道:“我做了主,谁敢不肯?你快回家引你儿子过来,我差人去唤苏家女儿来,当堂匹配。” 不多时,那寒家小儿子寒斐与苏家女儿苏沐芸一并俱来至大堂上,乔太守一瞧,寒家小儿子生的亦是一副不错相貌,而苏家女儿也是端方有礼,正好凑做一对,相称的很! 乔太守告知苏公:“你家先前女婿陆子清引诱了韩家女儿,今日已被判为夫妇,我今做主,将你女儿配给寒公儿子寒斐。限即日三日三家俱便婚配回报,如有不伏者,定行重治!” 而后抬笔判道:夺人妇人亦夺其妇,三家恩怨,总息风波;独乐之不若与人乐,三对夫妇,各谐鱼水。我官府权为月老,各赴良期! 那苏公眼见堂堂太守做主,怎敢不依,陆子清与芃娘当下含泪而笑,韩林凉听闻竟还能娶得秋娘,更是喜不自胜!众人无不心服,各个叩头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