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而韩父也的确说到做到,即便韩夏氏婚后近二十年都不曾生养,他为此饱受家族父母压力,却还是遵守誓言,执意不肯纳妾,直拖到四十不惑之年才生下的韩林凉。 而韩母当年生产,难产伤了身子,自韩林凉后也再无所出。 陈芃儿没有见过韩母,但这些年听韩林凉偶尔提起,也知道其母性子十分刚烈,小六十多岁的时候,偶而听说丈夫去醉香楼喝花酒,念了句诗赞那醉香楼的鹂姐儿曲儿唱的好,便大门一锁,扔出几匣子银元来说既然老爷喜欢,不妨就去另外买房置地,将那鹂姐儿赎身豢养,天天听曲儿作诗逍遥去,岂不快哉! 韩父捶胸顿足,六十多岁的人了天天扛着梯子爬去自家墙头喊冤,说那是自己喝多了几杯乱说浑话呢,夫人怎可当真!韩夏氏不闻不问,足足把丈夫挡在家门外关足一个多月……,后来还是韩林凉这个做儿子的居中多方调停,韩父负荆请罪,诅咒发誓再不涉足那种地方!干脆生意全交给儿子!他们老两口都年过花甲,就该颐养天年,何必再cao心劳力…… 韩母几步朝韩林凉走过来:“抬起头来。” 韩林凉直起身,仰脸朝母亲看过去。 韩母嘴唇哆嗦不住,拐杖重重捶去地上! “逆子!你气死你父还不够,现又将自己作践成这副模样!” 彼时的韩林凉,脸色消瘦蜡黄,气息奄奄,一副日薄西山的憔悴病容,试问这世上有哪个做母亲的看到能不动容? 特别是听说韩母因为脑了儿子的执迷不悟,愤而搬离老宅,去自己侄子家居住,以示对儿子态度的决绝。韩林凉几年里多次上门跪求,韩母从未肯露过面,可见老人心性之刚硬。 却是再心如磐石的母亲,几年后终于得见儿子,明明正值壮年的儿子却变得如此模样,怎不叫人心如刀绞? 韩林凉再次重重叩首地上:“孩儿不肖,叫母亲忧心了。” 陈芃儿一时也不知道此情此景该做如何反应,只好也一并磕头去地上,身侧韩林凉肩膀剧烈抖了几下,胸腔嘶鸣,陈芃儿知道他那是在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咳嗽,忙掏了帕子过去搀他。 两个人都俯身在地上,陈芃儿眼尖的就见帕子上殷虹一现,心尖尖骤然一哆嗦,忙偏了半个身子挡去韩林凉身前,从他手中接过帕子,又飞速的帮他擦拭了唇角,收过帕子紧紧攥去自己手心,就听身后韩母已然发问:“你就是芃儿?” 陈芃儿把帕子偷偷塞进自己袖口,恭敬颔首:“是,老夫人。” 彼时她和韩林凉并肩而跪,方才那一番动作放在别人眼里,已是俨然十足的暧昧了。 韩母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们两个都起来罢。” 最后终于能按照次序落座,陈芃儿不放心韩林凉,还是紧贴着他坐了,特别是韩母问起韩林凉身子现下到底如何,陈芃儿就觉韩林凉身子骤然一紧,忙主动替他答道:“回老夫人,林凉哥cao持广昌这些年太过cao劳,身子骨是有些伤了根底,去年又落了场风寒,好不好的竟然发作成了痨病,所以这半年功夫都在好生将养着,药一直在吃,各色补品也一直在用;虽说人是看着憔悴了些,不过大夫都说了,只要好好养过这一年,过个六月,慢慢就能缓过来。” 看韩母神色颇有些半信半疑,韩林凉赶忙又道:“芃儿说的没错,这些日子都是她在照顾我,孩儿现在虽然看着形容还不太好,但身子骨比去年已经强多了。” 韩母到底点过头,虽一直容色肃穆,却眼看着浑身都松了一口气。 她视线重新放去陈芃儿身上,眉头一蹙,继而面无表情:“我知道你,你是汉沽陆二老爷家那个从小便抬进门的小媳妇。” 第八十一章有后 第八十一章有后 [Z 陈芃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选择不说话。 韩林凉握了握陈芃儿的手,韩母看在眼里,神色不动:“我临行前也托人去陆家打听过,陆家人对此讳莫极深,只说你这孩子离开陆家多年,到底还算不算得是他们陆家人,一切还要看看他家二少爷的意思。” 缓缓又道:“你和林凉的关系,一早我也便晓得,不过以前只当你是个小孩子,林凉是独子,没有亲生手足,他既然疼惜你,认你当义妹,许是你们两命里投缘。现在看来——” 韩母沉吟一下:“那些人风言风语我却是不管,你是不是陆家媳妇我也不管,你和林凉是不是遵恪兄妹本分我更不管;我现在只问你,你说你腹中怀的是林凉的骨rou,此话可当真?” 陈芃儿低头不语,指甲一直掐到掌心里去。 先前瞒哄韩家那些可恶族人她谎话说的还可以眼不眨心不跳,可……现在,她面对的是一个对儿子牵肠挂肚的母亲—— 她到底有何脸面,能对一个千里迢迢远赴而来的老母,大言不惭的是出说这个孩子是她儿子的亲骨rou…… 韩母见她不答,耐着性子重新再问一遍:“是,还是不是?” “是!” 身旁的韩林凉骤然起身,拱了拱身:“儿子在族人面前已认过,的确是我的骨rou……” 韩母拐杖“砰”一声重重砸去地面,目光如炬,紧紧盯住他:“韩林凉!你是我生的,你的脾性我还不知?你这人万般执拗,之前数次违抗父母,不肯娶妻生子,生生把你父亲……外人闲言碎语,都说你为了戏子小官宁肯断子绝孙!现在……你却蹦出来说你义妹怀了你的孩子!” 几度咬牙切齿,韩母呼的站起身,拐杖劈头盖脸就招呼去儿子身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陈芃儿都来不及去拦,目瞪口呆就见韩林凉身子结实挨过几下,他一下跪去地上,紧抱了韩母的腿:“是儿子不孝,母亲切莫动怒,伤了身子!” 身后一干下人无一人敢上前劝挡,韩母胸口起伏不住,高高举了拐杖,手指陈芃儿,怒目圆睁,厉声喝问:“我再问你一遍!她怀得,当真是你骨rou?!” 韩林凉低头,脸上洇出一片可疑的红,好像颇有些难以启齿:“是儿子一时冲动……对芃儿逾越了兄妹之防,实在是……猪狗不如……” 拐杖“哐当”一声落去地面—— 韩母身子摇晃不住,一下瘫去地上,下人们这才一哄而上,揉胸口的揉心口,拿帕子的拿帕子,韩林凉紧紧抱住韩母,疾声大呼:“娘!娘!您别吓孩儿!要打要骂都随您,您千万别吓孩儿……” 陈芃儿手足无措的杵在身后,韩母这是一时的急怒攻心,一时昏厥了过去,她本想上前去去掐她人中,就见老夫人已在众人簇拥下幽幽醒转。 古稀之年的老妇,满头花白之色,方才一直肃穆的容色,现在一眶热泪,顺着满脸的皱纹汩汩而下,手下拽了儿子的衣襟,又哭又骂:“逆子!逆子!” 复而仰天长呼:“老头子!你听见了吗?看见了吗?” “林凉有孩子了!咱们这一脉,不会断送在你我手上了!” 韩林凉不敢动,只任凭了母亲揉搓,头深深埋去地面,消瘦的肩一直颤个不住,陈芃儿看的心惊,倒退几步,一跤跌坐在沙发上。 一番折腾,终于风停雨歇片刻。 一个长衫马褂的黑须人,约四五十岁的模样,先给韩母摸了脉,宽慰道:“老夫人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休憩不好,胃口也不好,方才又是情急之下,所以才一时昏厥,也多亏了您身子硬朗,静养个几天,也便无碍。” 韩母点点头,出声把陈芃儿唤到跟前。 陈芃儿惴惴不安的上前去,偷偷抬眼扫了眼站在韩母身后的韩林凉,他对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