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看了看手上的票，可以买一个奶油蛋糕，想了想，杨梅还是把票递进了窗口，总算看到了传闻中难得的稀罕物儿。那是一种粉红色塑料壳装着的裱花蛋糕，个头不大，用透明的塑料盖子罩住，可以清晰的看到蛋糕表面劣质的红花和绿叶。 即使是粗劣的，这种蛋糕柜台里也不多，被珍视的用托盘放着摆在玻璃柜台最里面，当杨梅拿了出来，立及吸引了一众垂涎欲滴的目光，皮孩子们巴巴的看着，手里有票的便急不可耐的冲队伍喊叫，“快点，快点，怎么这么慢啊！”生怕稍晚轮到自己的时候，这种蛋糕没有了。 不幸手里没票的，便免不得围着大人一通软磨硬泡，运气好的会得到大人的安抚，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点其它的补偿，若恰巧父母心烦意躁，冲屁股啪啪就是两巴掌，如果还不识时务，好好的一趟出门就会草草收场，连哭带叫的被拖回家去。 跟杨梅一样买到了的孩子，则兴高采烈的举在手里，像举着金光闪闪的奖杯，尽情的收获着周围的艳慕。 那蛋糕的味道真心不怎么样，太甜，有些腻，而且蛋糕不够蓬松，口感发硬，比她做的还不如。尝了一口，她便把不大的蛋糕分成两份，递给钟修文和杨珍秀。 与杨梅不同，钟修文和杨珍秀对这个蛋糕却是十分的稀罕，怎么也不肯尝一口。 “梅儿你自己吃，我们是大人，吃这个像什么话。”钟修文把头扭向一边，被杨梅递到嘴边的蛋糕散发出来的香甜味道很诱人，他不得不让自己表现得更坚决一点。 杨珍秀也再三的推辞，见杨梅实在太坚持，便接了盒子，用叉子再划了两刀，“好了好了，咱们也尝尝，这孩子！”她叉起很小的一片硬塞到钟修文的嘴里，自己也尝了其中更小的一片。 “好啦，我们都吃了，剩下的你就自己吃！”蛋糕很甜，钟修文的心里也很甜。 “爸爸，我也要……”人群里这样的央求很多，但传入杨梅耳朵里的这一声特别的细软一些。 她转过身去，就看到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的手，确切的说，是手里托着的蛋糕。 那是一个小男孩的眼，暗沉、萎靡不振，这时候却是从中迸发出一丝光亮，带着热切，杨梅甚至能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声音。一个孩子这样的请求，仍谁铁石心肠都不忍拒绝的吧。 “宝，宝儿，爸给你买别的，咱买别的好不好？”男声轻柔，却也无奈。 男孩没有吵闹，或许他没有吵闹的精力，整个人又软塌塌的靠在了父亲的肩头。这是杨梅今天第三次看到这对父子了。 这父子二人，正是公园里让秋千给她，并让她过目不望的人，此刻正排在队伍的末尾。 “爸爸，宝儿还是想吃那种，就想吃那种……”男孩有气无力的趴着，目光一直没有从杨梅的手里移开，说这话的时候，他伸出自己同样瘦小的手指，怯怯的放到嘴里吸吮。 这场景看得怪心酸的，杨梅看了看自己手里还剩百分之九十的蛋糕，“jiejie这个给你吃吧！” 说完了杨梅才想起来，这个蛋糕她似乎并不能完全做主，便又扭头向钟修文，“钟……爸，我能送给这个小朋友吃吗？”这话她说得极别扭。 “这孩子……”杨珍秀嗫嗫嘴唇，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一块钱就买了这么巴掌大一块蛋糕，自己女儿说送人就送人……当然，她不是心痛一块钱，可是除了钱，更难得的是那张食品票！那票是钟修文翻箱倒柜找出来，收藏了好久的，多难得啊。 “嗳，可以。”钟修文回答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咱们闺女想给谁就给谁，她自己做主！”这话他是对杨珍秀说的。那声‘咱们闺女’说得极大声，想不注意都不成。 这时候杨珍秀也反应过来，她什么也不再说了，捂住嘴把头扭向一边。刚刚梅儿是叫了爸！ 所有的酸甜苦辣一齐涌上来，杨珍秀心头五味杂陈，这回真的是守得云开了！她与钟修文再婚也有好几个月了，明里暗里，对梅儿多次提示改口的事，那丫头偏生装作听不明白，跟她装聋作哑，硬是不开口。 显然杨珍秀知道梅儿对自己的再婚没有意见，但看她对钟修文叫爸爸那么排斥，心里总是不踏实，似乎这会儿享受到的幸福是偷来的一般，或者说不顾女儿的意愿，强逼着孩子得来的。 现在杨梅这一声爸，让杨珍秀和钟修文两人都踏实了。不要说只是送一个蛋糕给别人，就算杨梅这会儿要求什么别的，钟修文觉得自己根本就拒绝不了她。 “这……这……不好吧！”向前扭头就见着自己儿子手里已经拿着蛋糕了。就这样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善意，他感觉到不好意思，也有不安。虽然是个吃食，但，太难得了！ 有心想拒绝，但他抽了一下，儿子抱得紧紧的，枯黄的一张脸上，满是喜悦。灿烂的笑容在自己患病的儿子身上已经很久没见了，现在为这一块蛋糕，却绽放得绚烂。 这时候要他从儿子手里夺了蛋糕出来还给别人，他不忍心，实在下不去手！就一块蛋糕，把他一个堂堂汉子难住了。要还是不要，都是个问题。 “没什么不好，孩子想吃就让他吃吧。”钟修文的内心激动到不知道怎么表达，他见杨梅对那个小男孩颇多关注，便多看了一眼。也认出了这对让秋千的父子，当即心里感激，要不是这对父子，他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听到这一声‘爸爸’呢。 “这……这……”向前手足无措，慌乱得不知道怎么应对。“我给钱，我给钱！”他突然如梦初醒一般，耿直的汉子只觉得别人给了他这么大的人情，更不能让人白贴了钱。 他激动得有些颤抖的手在裤子口袋里一阵翻找，最后掏出一个手帕来。 那是一方蓝白格子的棉布帕子，层层的裹起来包成一团。他小心的打开，一层又一层，最后露出一叠不厚的纸钞。 正文 第227章此路不通 那些钱面额都不大，新旧掺杂，但都叠得整整齐齐的。那男人数了几张停顿了一下，又再数了几张，才抽了出来。“这里有两块钱，小meimei不嫌弃就拿着吧，拿去买糖吃！” 看得出来，这男人并不宽裕，但他却能从不多的身家中拿出两块钱来给杨梅，可见并不是个喜欢占别人便宜的人。 “我不要，你拿着给小弟弟买点吃的吧。”杨梅摆手推了出去，又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生硬，怕别人误会她是施舍，忙解释了一句：“我不喜欢吃糖的，这蛋糕我也不喜欢吃。” “这哪成呢，吃了你的蛋糕，哪里还有叫你贴钱的道理？”向前的一张脸憋得通红，哪有孩子不喜欢吃蛋糕、不喜欢吃糖的，人家孩子完全是帮他解围呢。“叔虽然钱不多，这两块还是拿得出来的。” “就算是我请这孩子吃的吧，你别在意。”钟修文也看这是个耿直汉子，制止了他塞钱给杨梅的动作，“对了，你这孩子病得不轻啊？” 提到他怀里的孩子，向前的眉头皱了起来，苦笑道：“可不是，就是因为孩子的病，”家里的条件才一天比一天差啊，“吃了不少药，愣是不见好，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没精神！” 眼看着孩子不成了，他今天才抽出一天空来，专程带孩子出来走走，去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公园，买昂贵的点心，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内疚和遗憾少一点罢了。 不然人家孩子的蛋糕，就算儿子再想吃，他也不会惯他这毛病，打死也不会要的。 “咦？”钟修文在听向前说到孩子的病不见好的时候，就已经伸手搭脉，握住了孩子的手。“医院怎么说？” “看了很多医生，有说肠胃炎，有说营养不良，还有说疳积的，总之就是什么药吃下去也不见好转。”响当当的汉子，谈论到自己儿子的病情时，眼眶都红了。 “我会医术，是医生，自己开了个诊所。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孩子开两副药吃吃看，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钟修文这会儿已经诊脉完毕，收回了自己的手。 “啊？信，信得过！”向前这回真的语无伦次起来。 都说病急乱投医。他儿子看了不少的医生，硬是一点起色都没有，家里所有的人都已经绝望了。这会儿突然出来一个人，说儿子不是什么大问题，这话比三伏天吃冰更让人舒爽。 信不信得过，这话谁都不知道，他只是凭本能的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救治儿子的机会而已。 杨梅在一边听了也满是惊讶。 她对钟修文的医术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在‘珍秀时装店’的隔壁开着一间小小的铺子，里面齐齐整整靠墙摆放着比人还高的柜子，上面有一个个的小抽屉，标着很多对她来说非常陌生的中药名。 古老而神秘的中医，她是一窍不通，故而从来没有上心过隔壁的生意，现在听钟修文说得轻描淡写，倒像是信心满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