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当初她去美国工作，照顾的病患姓成，是位正直幽默、又有点固执己见的大叔。他坚决不承认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要请专业看护的地步，但是家里人把迟迟都请来了，他也没办法把人赶走，就让她去申请个学位，平时没事就去大学读书听课，不要老是守着他，学费和推荐信都由他这边提供。迟迟一度觉得那是她人生时运的顶点了，工作之余还能继续深造，多少人求也求不来。当时他们住的地方也离大学城不远，成叔以前就曾是大学教授，没有孩子，唯一的外甥sean如今也在这所大学做助教。 她的英文读写能力应该是在那大半年的时间里有了质的飞跃。成叔和sean都指导过她论文的文法，尤其是sean，在她一开始捉襟见肘写什么都稀烂的时候也从没笑话过她，总是一本正经却又极有耐心地指出她的问题。 他说这没什么，你也没嫌弃过我。 他很胖，体重超三百斤，在华裔中非常罕见，据说是幼年生病治疗后导致的肥胖，因为生活稳定安逸，就再没瘦下去过。从没女孩正眼瞧过他，他的青春期是在白眼和嘲弄中磕磕绊绊走过来的。 可能因为自卑，他都不太跟她见面，主要通过邮件跟她联系。 他很怕热，偶尔见面，只跟她站着说话也哗哗流汗。迟迟会给他递手帕，说：“如果可以的话，用健身控制□□重吧，我可以帮你配营养餐。” 她是单纯站在一名医护工作者的角度，觉得这样对他的身体比较好，不要像他舅舅成叔那样积重难返。反正她营养学的课程马上就要学完了，她有自信可以在他身上做一番成功的实践。 sean说好，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点腼腆，她却能看到他内心最深处的温柔。 她想他们彼此都是。 假如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他们应该至今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按下发送键，终于把写好的邮件发送出去，本以为等待会充满期待和兴奋感的，迟迟却只觉低落。 可能是又想起了sean，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面，可她最近不知怎么的常会想起他，偶然还会梦见他们意外闪婚之后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的错愕。 是内疚吧？她这辈子说过的最绝情、最刻薄的话就是用来攻击他、伤害他，其实说白了他也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有想过给他发一封电子邮件的，可是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最终还是缩回来，抱膝坐在椅子上蜷成一团。 时隔多年，她甚至连道歉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了。 第十二章 本来以为钟允的经纪人要很久才会给答复，没想到邮件发出去的第二天，迟迟就收到了回信。 经纪人说钟允后天有一个演出，她既然要体验娱乐圈的生活模式，何不直接去演出现场呢？ 这个主意真不错，她的干劲儿又上来了，就是有点紧张，毕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跟钟允又算不上认识。方茹安慰她：“就是没经历过才更要去看看啊，要的就是这个体验。一回生二回熟，你这也算探班了，就把自己当个粉丝看待就行。” “我也想啊，可我连他们这个组合是干嘛的都不知道。”做粉丝也太不合格了。 “这好办，你百度一下就了解了。偶像组合顾名思义就是做偶像嘛，爱豆，懂吧？不是单纯的歌手，也不是单纯的演员。只是他们现在还没红而已，等红了就很疯狂了，你想去现场还挤不到爱豆身边去呢！” 这倒是的，江迟迟也觉得魏绍远把钟允介绍给她肯定是考虑到了这一层，当红小鲜rou太惹眼了，搞不好见个面就直接上热搜了。 方茹跟她说好陪她一起去的，结果到了演出当天她来电话说临时被老板派去出差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没办法，再紧张也只能自己迎头上，毕竟写文是她的工作，再难也得自己扛啊！ 演出在市北的一个艺术中心，离迟迟家还有点距离，她地铁换公交花了不少时间，到的时候演出已经开始了。检票的小哥没说什么，只交代她小心脚下。 这艺术中心里面最大的舞台是演播大厅形式的，演出一开始，灯光暗下来就像电影院似的，来晚了得猫着腰找自己的座位。江迟迟第一次来，眼镜在包里没拿出来，费劲地看了半天才找到座位在哪一排。 演出的门票是直接快递到她手里的，大概是钟允的经纪人寄的，最中央的好位子，两边座位都坐满了，就她来得晚，一连声不好意思后终于坐下，脑门上汗都冒出来了。 正好一个节目谢幕，掌声和欢呼声雷动，她身旁的人不动如山，只悠悠说了一句：“你再来晚一点儿就要错过钟允他们出场了。” 迟迟刚掏出眼镜戴上，向旁边看了一眼，惊讶极了：“魏总，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是赞助商，当然是来看演出。” 他一派淡定，江迟迟还回不了神。 他们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频率是不是也太高了点？ “到钟允他们了。”他看着舞台说。 迟迟连忙回头，不看还好，一看台上密密麻麻的人傻眼了——哪个是钟允啊？ “你没做功课吗？难道不知道他们这个组合是25个人？” “我知道啊，可是……不是分成三个队的吗？他是一期队员的队长，他们那拨不是只有七个人吗？” 魏绍远：“今天是他们第一次三队合一的表演。” 迟迟有点晕，她记人脸不太在行，不认识的人见个两三次下回见面有可能还是不认识，所以从七个人里把钟允挑出来已经不容易了，何况现在是二十五个！ 魏绍远像是看出来了，故意问：“你看得出哪个是他吗？” “当然了，喏，不就中间那个？”她不肯示弱，随手指了一个，反正他们唱跳过程中不断地变换着队形，指哪都不算错。 他笑笑不说话了。 不过说实在的，男团组合对江迟迟还是有吸引力的，一个荷尔蒙不够这还有一舞台的荷尔蒙，现场气氛也不错，她渐渐看得入了迷。 别说人家没粉丝，观众前排举牌的粉丝还是不少的，还有女生大声叫钟允的名字。 这个nh25的组合一共唱了三首歌，两快一慢，最后谢幕的时候真的是个个挥汗如雨，连说谢谢都带喘。 冲这样卖力的表演江迟迟也忍不住大力地鼓掌。 旁边的魏绍远看了她一眼，径直站起来说：“看完了，走吧。” “啊？还有节目没完啊。” “我饿了，去吃点东西。” 不是吧，你咋这么容易饿呢……江迟迟再没眼色也知道他这是要她跟着一块儿去，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又站起来，一路跟旁边的人说不好意思往外走。 他们马路对面的甜品店坐下，迟迟点了碗凤凰奶糊，魏绍远却只点了杯不加糖的柠檬茶。 魏绍远说：“这家店开了有十年了，味道不错，双皮奶和芒果班戟是招牌，你不试试？” “不用了，我喜欢吃这个。”迟迟看了看他面前的玻璃杯，“你不是饿了吗，怎么光喝柠檬茶？” “饿的时候不一定要自己吃，看别人吃也行。” “那不是更饿？” 魏绍远看她舀了满满一勺奶糊，很有耐心地放到嘴边吹凉了才缓缓递进嘴里，然后露出像小动物一样享受的表情，深吸口气，说：“那不一定，也要看吃的人是谁。” 迟迟差点呛到：“你这是讽刺我吗？” 她也知道自己荤素不忌，吃东西是特别香，方茹也说过光是看她吃饭就能下一碗饭。 连魏绍远也看出来了？ “我这是在夸你。” “所以你才叫我一起来吃？” 魏绍远喝了一口柠檬茶：“我是不想你坐在里面浪费时间，叫你来看演出就是为了看钟允他们的，都看完了还不走，不怕他们先走了？” “他们会先走吗？”她连忙看手机上的时间，“我以为他们要等全场演出结束才跟大部队离开啊，那要不我现在去后台等他们吧？” “你知道他们从哪个门走吗，怎么等？”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就肯定是知道他们的安排的，几点出来，从哪个门走，甚至坐哪几趟车…… 他是来帮她的吗？迟迟忽然意识到，她手里的演出门票很有可能也是他寄给她的，而不是像她先前以为的那样是由钟允的经纪人寄出来的。 “你在想什么？”他看她突然停下不吃了，问了一句。 江迟迟抬头看他：“哦，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你今天为什么会来现场啊？” 又不是什么很隆重的大型活动，他也不是经纪公司的直接boss，就算赞助了活动，他那么忙还一个人来看现场……怎么看都有些刻意啊？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为了帮你。钟允他们到韩国受训是我拍的板，花了那么多钱，当然要验收一下成果。刚才我不是告诉你了，这是他们第一次三队同台演出，我总要看看是不是值得投资第四期招募。” “啊，还有第四期？”迟迟要吐血。 粉丝经济真了不起，粉丝们也很了不起，像她现在就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再继续招募，她只能是继续抓瞎。 “时间差不多了。”魏绍远抬手看了看表，“我们过去吧。” 他叫服务生来埋单，拿着账单问迟迟：“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不如打包一份，凑个整数。” 她想了想：“要不打包一份芒果班戟吧？既然你说是特色，味道应该不错。” “抱歉，我们店里今天芒果卖完了，只剩草莓和榴莲味的。我们的榴莲班戟用的是猫山王榴莲，也很受欢迎的，要不要试试呢？” “这样啊……那就草莓和榴莲的各来一份吧。” “好的，稍等” 服务生去加单了，魏绍远说：“你会吃榴莲？我还以为女生都很排斥这个味道。” “我不爱吃，不过也能接受就是了。”迟迟笑笑，“不过这个我是打算打包给钟允吃的，我看他们表演消耗也挺大的，这会儿应该饿了，正好当宵夜。” “你又怎么知道他爱吃榴莲？” “我不知道啊，不是还有一份草莓的吗？他可以选，不想吃的那份我来吃好了。” 魏绍远拧眉，脸色沉了沉，她忙说：“抱歉啊，我不该这样借花献佛的，我来埋单吧。” 爱慕虚荣固然不对，但她也不想让他认为她是连这点小便宜都要占的人。 魏绍远看着她掏出钱包来，凉凉地说：“他们有二十五个人，你就买一个人的夜宵吗？” 迟迟僵住：啥意思，难道要买二十五份吗？ 她摸着自己干瘪的钱包，真真囊中羞涩，实在充不起土豪。 “可我看那些粉丝给爱豆送吃的送礼物，都是一份吧……” “那是粉丝，你不是作为钟允的朋友出现的吗？要买宵夜，只带他那一份，那他在那么多人面前是吃还是不吃？” 说的好有道理，这一点她还真没想到。可是20块一份的甜品，来25份就是500块了，她实在没有这么多钱。 为难就对了，要么买25份，要么就一份都别买了，这就是他给的选择。魏绍远笃定地坐在对面，状似安慰她：“没关系，他们这些艺人要控制体重不发胖，饮食都有严格控制，你买了宵夜他们也未必能吃。” 他埋了单，把刚做好打包的两份班戟递给她：“这个你自己留着吃，我不习惯让女生埋单，所以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第十三章 他们回到艺术中心，在侧门等钟允他们出来。迟迟挤进围在门口的粉丝群里，举高双手拿手机拍照。 她从来没到现场追过星，这样的体验也算新奇。nh25这个组合现在或许是还不够红，粉丝数量没那么多，她正好记录下来，将来万一他们红了，可以做个对比，小说里也可以有类似的冲突体现。 魏绍远是让她到车上等的，据说钟允的保姆车就停在他旁边，他们离开的话他不可能不知道。可迟迟觉得那样就没意义了，她宁可吹着冷风在外面等钟允出来，体会下做粉丝的感受。